【小說】雙面的旅途-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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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tymolog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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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布什拿著我們一周後的長途巴士票走出交通委員辦公室,又一次,她不跟我們收錢。「反正我爸爸就把巴士票開出來了,還有你們可以在交通委員辦公室的會客室過夜,不過得等他們下班後,要等到下午五點半,先來我家坐坐,而且安德烈家就在我隔壁,雖然他人不在,但他的老母親薇薇安還在。」莉布什說。

「說不定我們能問出點什麼。」傑克說。

「我想應該沒辦法,已經有幾個人去向她打聽過安德烈的下落了。但可憐的老薇薇安好像只知道他離開高原去草原。」

我們跟著莉布什來到一座噴水池,上頭有著一隻大狗的銅製雕像,大狗張著嘴,水柱從牠的嘴中吐出。莉布什的家在噴水池的大狗雕像尾巴對面,那是一幢兩層樓的水泥小屋,至於旁邊還有一間低矮的單層小木屋,莉布什說那就是安德烈的家。安德烈的老父親是伐木工,會到高原的森林裡砍木頭,有時也做做木工,而那間木屋正是安德烈的老父親親手蓋的。不過他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而安德烈又成天往外跑和人廝混,小木屋裡頭經常只剩可憐的老薇薇安。莉布什說她們家有時候會邀請老薇薇安一起吃晚餐,好讓她不要那麼孤獨。

 

莉布什敲了敲小木屋的門,她說老薇薇安每天清晨都會打掃村落的石子道,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家休息了。小木屋裡傳來老薇薇安使勁的老邁聲音:「誰啊?」

「是我,莉布什。要不要來我家喝杯茶。」

老薇薇安推開小木屋的門,看見我和傑克站在莉布什的身後,老薇薇安瞇起眼透過她的老花眼鏡端詳了我們,她問:「這兩位又是誰?」

「來高原旅行的旅客。」莉布什回答。隨後我們到莉布什家,莉布什先打了通電話到啤酒工廠說明自己今天可能不會回去工作了。我、傑克和老薇薇安則坐在莉布什家廚房裡的一張方桌。莉布什煮了熱水泡了一壺紅茶,幫我們每個人都斟了一杯。莉布什問我們想不想聽點音樂,傑克和老薇薇安沒什麼興趣。所以只有我起身,到莉布什父親的唱片櫃挑唱片。

「這些都是爸爸的蒐藏,你自己挑選。」莉布什說。最後,我挑了張瑞德·加蘭三重奏的〈A Garland of Red〉放到唱片機上。我們回到座位。傑克說出了自己兩張側臉的問題。他向老薇薇安展示他的濃眉毛、小眼和挺鼻的左側臉,接著轉到細眉、大眼、塌鼻和帶傷疤的右臉。老薇薇安則告訴傑克是第四個因為這個問題來找她的人。

「其他三個人呢?」我好奇地問。

「我不清楚,但他們離開高原前,側臉並沒有變回一致。」老薇薇安說。接著她談到安德烈上次回到高原的事情。安德烈一回小木屋就對老薇薇安說:「媽媽,我差點就成功了。可惜島嶼上的勢力太強大了,我們的人手不夠。所以我接著要去草原,有空我會回來高原看妳的,媽媽!」

「我想勸他留在高原,或許就像妳一樣,莉布什,在我們的啤酒工廠工作,或者學學他死去的爸爸去砍木頭,我們高原居民就該留在高原維持平衡。」老薇薇安說。

「也有很多人離開了高原啊,老薇薇安太太。」莉布什用雙手握起老薇薇安充滿皺紋的手安慰她。

「對了,我們搭長途巴士時有聽到一個在邊境的老警衛說過,安德烈嫌高原太過平衡,太過對稱。那是甚麼意思?」我想起老警衛的話。

「是啊!而且我從以前就常聽安德烈說我們的高原和島嶼、草原好像有什麼關聯?」莉布什也開口問。傑克則表示,正是因為他記得和安德烈說話時,常常把高原掛在嘴邊,包括他們初次見面的問題,一則高原與島嶼的二選一。

「所以我們才會決定來到這裡,而且這座高原其實跟我和安德烈去的島嶼的名字相同,如果用島嶼的語言來念的話。」傑克說。我突然想起傑克昨天在電話裡說的話,難怪他會這麼說「高原和島嶼是最不具對稱性的存在。」我想這位名叫安德烈的人大大地影響了我們大家,不過這裡也只有我沒見過安德烈。

 

老薇薇安再要了一杯紅茶後娓娓道來:「這個地方充滿隱喻,隱喻和對稱從以前開始就是相互幫助的存在。我們過隱喻的連結讓高原保持平衡:A先是隱喻成B,B再隱喻成C,而C則能引喻成D……,最終繞了一大圈後,再讓某事物隱喻回A。這下高原所有的一切都會連結起來。同時也就會發現,所有的一切是如此地相似,這進而引出了對稱。而我的兒子,安德烈,他認為高原只該存在著隱喻,對稱只不過是一種隱喻下的錯覺,又或者說一種不自然的幻覺。好比說……」老薇薇安摸著傑克右臉上的傷疤,她說:「你的右臉受了傷,因而當你想將右臉隱喻成左臉時,就會形成一種落差,那是你左臉所沒有的。安德烈覺得,我們需要那樣的落差,那是對稱所沒有的,而平衡正是因為沒有階差。可是,記好了,三位孩子,同樣的東西是不能相互隱喻的,所以安德烈…他才會號召了高原上的一群人一起驅逐我們的對稱。」

「我臉上的對稱也一同被驅除了。」傑克無奈地說。

「我很抱歉,孩子。」老薇薇安語帶愧疚。

我覺得傑克在老薇薇安面前說著這樣的話並不太好。

 

「那他為什麼要去島嶼跟草原呢?」我問。

老薇薇安看了看我,對我微笑:「在我看來,你比我們高原的人都更懂隱喻。或許也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自覺地說了那麼多。」

「畢竟,他在技工學校教書。」傑克說。

「不,不是書裡的那種隱喻,而是更內化的概念。總之,安德烈打算把島嶼跟草原隱喻成這座高原。而相似性就是你提到的語言。」老薇薇安轉頭看向傑克說:「你看起來會說很多語言,對吧!」

傑克點點頭,他再次強調自己在軍事學院受過許多語言文字的訓練。

「你試著用草原那邊的語言讀讀看那座島嶼的名字。」老薇薇安說。

「意思是…隱喻之地。」傑克說。

 

音樂停了,我起身去把唱針拉起,並將〈A Garland of Red〉收進封套,放回唱片櫃。

喜歡寫故事,試圖將腦海中的思緒和記憶以文字轉化,創造人物、城市還有時空,希望這裡會有一則你喜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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