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韋均
當我們看完一部電影的時候,留在腦中的經常是某種符號,某個標誌性的場景或手勢。這與海報設計或任何宣傳無關,只是不自覺地認為要把最具代表性的一刻印在腦海中,又或者是被催眠而套入電影的暗示,就像是《迷魂記》當中的螺旋。但也有另外一種電影,看完以後我們會記得的是一種運動,遵照著某種規則但每一次重新運作時又有截然不同的結果。這種遊戲般的電影很容易陷入規則所賦予的僵局,不過在奈沙馬蘭大部分的作品中,正如同大家對於大反轉的期待一般,總是存在著與界外的連結。
我們不禁思考,那麼一部沒有反轉的奈沙馬蘭電影代表什麼呢?如果說他曾經大膽地以「Signs」為電影命名(中譯:《靈異象限》),卻透過轉折告訴我們記號是一種跡象,是為了後續的延展而非結局的宣判從而帶來生命力;如果說他在《陰森林》當中放入鮮豔的色彩卻以更為動人的舉動讓我們遺忘那些披風、鮮血、記號,化身為一個看不見符號的盲人而以純粹的動機行動,或許我們可以說,奈沙馬蘭真正的轉折與界外在於一個人不再服從於既定符號與認知。弔詭的是,同樣的情況在黑澤清的電影當中,是讓精神異常者理所當然地成為突破者而帶來轉機(最明顯的例子:《散步的侵略者》),而在奈沙馬蘭的電影當中,突破的則是相信者。
在此,我們所談論的絕非樂觀主義者,而是相信者。這是一部相信者的驚悚片。看似矛盾,但奈沙馬蘭的電影從來不缺乏在兩種極端之間運作,並且正因為相信,所以才會害怕。
《敲敲門》這樣一部被認為沒有反轉的奈沙馬蘭新作,一開始同樣是在相信者與不信者的矛盾之間展開。但換個說法,這也是兩個相信者之間的對決:相信異象是真的,或相信異象不存在、一切都是騙局。問題在於我們一開始相信的是什麼、是誰:其中除了相信所愛的人以外,或許也帶有一些意識形態。《敲敲門》採用了一對同性伴侶作為主角,藉此奈沙馬蘭傳遞出了對現代社會的敏銳觀察──並非關於「覺醒」,而是關於一個大家所相信的事物被意識形態左右,進而四分五裂的時代。但我們願意犧牲多少來證明自己真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