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時,Threads上流傳著一段泰籍新娘與丈夫在火車上拉扯的片段,除了能看見影片中火車上其他乘客各個惶恐與感到荒謬的臉孔之外,網路上也掀起了一波熱烈討論。在稍稍了解事件始末以後,對於這樣的事件我其實並不感到意外,同時也深深地感到無奈,因為這些事在跨國婚姻中其實早就屢見不鮮。我上篇文章便依自己的各種所見所聞,整合編寫了篇故事〈從婚姻到牢籠,被視為異己的新娘,誰聽見了她的哭泣?〉,大家也可以先去看看再來看這篇喔!
而這篇文章我想以個人身為「新二代」及心理學相關背景所整合而成的個人觀點出發,來聊聊新住民們來台後的生活困境。如果大家對於這個議題有興趣更深入的探究的話,也非常推薦大家可以看看這兩篇文章:東南亞外配與丈夫爭執惹議:跨國婚姻歧視再現,誰才是受害者?、台灣髮型師花70萬娶18歲「越南新娘」:輿論戰背後的生育焦慮和性別落差,甚至是了解一下過去2004年曾發生的重大事件「段氏日玲受虐案」,給予這個話題有更多的關注!
成員間的文化適應
多數新住民都是隻身地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台灣,當他們來到台灣、踏上異地那刻起,在生活上就需要面臨很龐大的文化差異,也許是語言、價值觀或是生活習慣等重重文化衝擊。從最基礎的語言隔閡,雖然他們都會學些中文,卻往往仍舊無法有效地與自己的丈夫、夫家家人或其他台人進行有效的生活溝通,而這也足以因此延伸出許多的相關議題,比如,人際關係疏離議題、遭受輕蔑及歧視議題,或因溝通上的誤會造成家庭衝突等等,讓初來台的新住民們更加倍感困難。
雪上加霜的是,他們通常孤身一人、沒有原本熟識的家人及朋友,更不知該向何處求助,她們的生活只能在陌生感與孤單中艱難前行。所幸,現在網路發達,可能還能透過網路與在母國的家人聯繫,不然像我的母親,在二十年前無網路、資訊不流通的時代裡,在昂貴的國際電話前,他們的思鄉只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孤立感更為嚴重,只能獨自在房間裡暗自哭泣。
夫妻間的婚姻適應
依據內政部統計,便顯示2012年至2015年間,每年新移民遭受家庭暴力對待通報人數約在3500至4000人之間,比例高達 6–7%,遠高於平均水平。這些衝突往往源自於婚姻中的文化差異與溝通斷裂。對於新住民而言,因為他們與丈夫間勢必存在許多的文化差異的不同,在面對差異時,他們往往無法透過溝通與丈夫進行有效的價值觀交流,因而可能造成誤會及口語衝突。
再加上,我們必須承認的是,通常面對文化差異時,我們總是要求新住民「單方面」適應台灣的文化,而非以開放、包容及彈性去接納他們或與他們交流。台灣夫家往往會一昧地要求新住民單方面改變以融入台灣的生活及文化,丈夫與夫家對新住民的期待也常帶有偏見與僵化的規範,以致新住民在不被理解、無處發聲的情境下承受極大壓力,讓他們更容易反彈及想逃離。而當文化差異無法透過有效對話被化解時,便可能演變為肢體或情緒上的暴力。
成員的家庭適應
新住民在家庭中的地位普遍弱勢,通常他們在家庭中的權力分配是不平等、沒有權力及話語權的一方,再加上語言能力有限或經濟資源的不足,讓他們更容易在家庭權力分配上處於邊緣,而極易受到欺壓及剝削,卻又往往無可選擇。他們只能被被迫要求「婚後隨夫」,去改變自己以適應台灣夫家的生活及台灣文化。
此外,有些夫家人常常會對新娘抱著「會跑走」或「會學壞」的不信任,進而限制她們的交友、通訊與行動自由,不准他們拜訪或電訪同鄉人。這都讓新住民在跨國婚姻中,更加顯得孤寂無援,既無法得到原本親朋好友的支持,平時在台言行又會被警惕、須小心翼翼,這都使他們的適應更加地困難,而對心理狀態造成不小的影響,產生無助、壓力或憂鬱等負面情緒。
成員的社區適應
長期以來,新移民女性長期承受「買賣婚姻」之污名化看法,我們也很常會有覺得娶新移民女性的台灣籍先生,大概也「條件不好」、「找不到本地對象」等刻板印象。從這些偏見中,我們都能可以看見我們對於新住民普遍是存在著不理解的,甚至是誤解的,造成新住民當事人或是他們的丈夫、小孩在社區上都得遭受他人異樣的眼光及歧視,進而再引發其他相關的家庭議題,使新住民在台灣的生活又更加覺得無法融入及沒有歸屬感。
還有,他們在社區生活中常被貼上「外人」標籤,難以融入本地社群,就業機會也因而相對受限,然而這卻會造成他們在經濟上依舊是困難、無法獨立的,而始終無法擺脫在家中的卑微地位及不平等的權力。
家庭成員的自我適應
在這議題的討論上,我們經常聚焦於新住民女性的困境,卻忽略了家庭其他成員也在經歷轉變與心理挑戰。事實上,跨國婚姻的衝擊是全體家庭成員共同面對的課題。除了新住民本人外,最需要心理調適的,往往是台灣籍丈夫。
然而,目前台灣的政策與介入仍集中在新移民本人或其小孩上,著重在識字教育、親職教育與生活適應等「教育導向」方案,卻較少關注心理層面的需求。婚姻諮商、家庭諮商的參與比例也偏低,特別是男性參與度不高,使得許多家庭無法有效處理衝突與情緒,而這其時也某種形式反應著,我們現在的介入方式仍屬單方面的在要求新住民去適應台灣的文化,卻非「雙向、同等」地試著讓台人理解他們的文化以進行交流。
家庭不是只有一個人努力就能和諧。當我們期待新住民適應台灣社會時,也應讓台灣的家庭與社會學習理解與尊重不同文化。在心理輔導與政策設計上,我們更應採取家庭系統的觀點,將整體家庭動態納入介入思維之中。
不是「融入」,而是「共處」
當我們討論跨國婚姻與新住民困境時,不能只問「她適應了嗎?」,也應該問「我們讓她好適應了嗎?」新住民不該是被動的文化接受者,而應是共構家庭與社會的一份子。
期待未來的政策與社會輿論,不再只是要她們「變成台灣人」,而是真誠地問:「我們,能否一起生活在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