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elemachos went aboard the ship, but Athene went first
and took her place in the stern of the ship, and close beside her
Telemachos took his place. The men cast off the stern cables
and themselves also went aboard and sat to the oarlocks.
The goddess gray-eyed Athene sent them a favoring stern wind,
strong Zephyros, who murmured over the wine-blue water.
Telemachos then give the sign and urged his companions
to lay hold of the tackle, and they listened to his urging
and, raising the mast pole made of fir, they set it upright
in the hollow hole in the box, and made it fast with forestays,
and with halyards strongly twisted of leather pulled up the white sals.
The wind blew into the middle of the sail, and at the cutwater
a blue wave rose and sang strongly as the ship went onward.
Odyssey by Homer
泰勒馬可斯登上船,雅典娜走在前面,
坐在船隻尾艄,泰勒馬可斯坐在
女神旁邊。水手們解開繫船的尾纜,
然後自己紛紛登船,坐上槳位。
目光炯炯的雅典娜賜給他們順風,
強勁的澤費羅斯,呼嘯過酒色的海面。
泰勒馬可斯鼓勵同伴們,命令他們
繫好蓬纜,他們個個聽從他吩咐。
他們協力抬起長長的松木桅杆,
插入深深的空槽,再用桅索綁好,
用精心絞成的牛皮索拉起白色的風帆。
勁風吹滿風帆,船隻昂首前進,
任閃光的波浪在船首兩側大聲喧嚷,
為自己開闢道路,在波濤上迅速航行。
荷馬 【奧德賽】
在尤利西斯的第一章,主角之一的史蒂芬・戴德勒斯(Stephen Dedalus)和他的兩個室友吃早餐,一個老婦人來到他們的住所來兜售牛奶,史蒂芬想起了這樣的畫面:
He watched her pour into the measure and thence into the jug rich white milk, not hers. Old shrunken paps. She poured again a measureful and a tilly. Old and secret she had entered from a morning world, maybe a messenger. She praised the goodness of the milk, pouring it out. Crouching by a patient cow at daybreak in the lush field, a witch on her toadstool, her wrinkled fingers quick at the squirting dugs. they lowed about her whom they knew, dew silky cattle. Silk of the kine and poor old woman, names given her in old times. A wandering crone, lowly from an immoral, serving her conqueror and her gay betrayer, their common cuckquean, a messenger from the secret morning. To serve or to unbraid, whether he could not tell: but scorned to beg her favour.
他望著她先把濃濃的白奶(可不是她的)傾進量器,隨後又倒入罐裡。衰老乾癟的乳房。接著,她又添了一量器的牛奶,還加了點饒頭。她老邁而神秘,從清晨的世界踱了進來,興許是位使者。她邊往外倒,邊誇耀牛奶的質量好。拂曉時分,在綠油油的牧場裡,她蹲在耐心的母牛旁邊,像一個坐在毒菌上的巫婆。皺巴巴的指頭敏捷地擠那噴出汁液的乳頭。這些身上被露水打濕、毛皮像絹絲般的牛,跟她熟得很,牠們圍著她哞哞地叫。最漂亮的牛,貧窮的老嫗,這是往昔大家給她起的名字。一個到處流浪,滿臉皺紋的老太婆,女神假借這個卑賤者的形象,伺候著她的征服者與她那快樂的叛徒。她是他們二者玩弄的母王八。來自神秘的早晨的使者。他不曉得她究竟是來伺候的呢,還是來譴責的。然而他不屑於向她討好。
史蒂芬覺得這個老婦人是個使者(maybe a messenger),要來告訴他一些事情:故鄉很美,有美麗的牛在產育豐美的牛奶,如同美麗的母親在給自己的小孩哺乳,可是這中間卻介入了一個巫婆般的神靈(還是惡魔?),用皺巴巴的手汲取鮮美的牛奶,孩童本來應該吸取的純粹的豐饒之中就參雜了外來的腐朽,如同史蒂芬的母親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以一點一滴的悉心照顧(一點一滴的母乳)讓他成長茁壯,感覺到溫暖,可是在這細膩的無微不至之中,古老天主教的腐朽也進入了嬰孩的血液裡,與逐漸獨立的自我意識融混成一生無法避免的矛盾,這份矛盾在虔誠信主的母親要求自己對主下跪之時,化身成為難以承受的罪惡感,對故鄉、對母親、更重要的是對自己生命的質疑與掙扎。
在荷馬的奧德賽(Odyssey)裡,泰勒馬可斯(Telemachos)要出發去尋找奧德修斯之前,雅典娜也化身成為一個俊美的使者,指示年輕人出發前去尋找父親。在那時,在他那失去父親的家鄉,希臘各地的王公貴族都來追求他的母親,也就是奧德修斯的妻子,潘尼洛佩(Penelop),在那樣一個遙遠的年代,男人的勇武是唯一的處事準則,只是女人的王后與只是孩子的泰勒馬可斯無法整頓家園,無法奮力驅逐無理的入侵者,主要原因就只是一份單純的無力感,小孩這時在神靈使者的指示之下,也逐漸拿回得以與霸道男人互相抗衡的自我意識,在父親真的回來整頓家園時,已經長成的兒子也就成為手刃侵入者的得力助手,和父親並肩站在城門砍下一個個求婚者的腦袋。拯救家園的(男)人,無力的女人與小孩,掠奪者,清清楚楚站在這個故事的各個位置當中,在適當的時機成長、歸來、殺戮、死去,清晰明瞭有如雅典娜的面貌與訊息。
不過,到了一個不再砍戰殺伐的年代,男人的頂天立地與婦孺的怯懦依人之間的隔閡早已模糊,自己的家園被污染,自己的孩子血液中竄流著一股腐朽,自己在面對家園時屏息之間一舉一動揮之不去的罪惡感,一個人所要面對並克服的,可不再是一份單純而天真的無力感。教會的顢頇間雜著母親的心悅誠服(接下來也是心悅誠服地把自己的孩子奉獻給食屍鬼一般的上帝),而一直在接受教會教育的史蒂芬自己也曾經是上帝眷養的羔羊。至於隨著天主教思想而來在愛爾蘭蔓延開來的歐陸殖民意識(說白話就是看著對岸「比較文明」的生活而自我矮化的自卑態度),其實也是隨著母親的照顧與擁抱混雜在自己身體當中的事物,史蒂芬自小所自豪的英語寫作能力,就是這份矛盾感的體現。所以接下來在這個老婦人倒完牛奶之後,史蒂芬這群年輕人與老人家感嘆著愛爾蘭古老語言塞爾特(Celtics)語的消失。史蒂芬的藝術只能用征服者的語言來表達。所以不管是天主教還是殖民,這一切的束縛、腐敗、無能為力、或者是有能為力卻又因為自己的愚昧與奴性沈淪其中的事物,其實並不是外在的事物,像荷馬史詩裡面的壞蛋們,這麼安份守己地坐在宴會裡面用逸樂的歌聲污染著年輕英雄的家園。飄散於內心與周遭的錯誤是如此曖昧不明,以至於送信息來的使者,也不再具有清晰可辨的神靈面孔,與清澈可聞的教誨叮囑,因此這信息(皺巴巴的手帶來的牛奶與嘶啞的話語)而要啟程的,史蒂芬的成長之路,方向模糊難辨。茫茫大海上,英雄不再,波濤不定的生活裡面不再有目光銳利的神靈指引,只是偶而閃現一個幽微蒼老的實像,對年輕人細語著,也許母乳已經酸臭,也已經深入於自己的血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