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本山這才抬頭看了李政澤,他的表情像是聽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的樣子。
李政澤說:「他用手壓零件,還用紙片墊高厚度!」
彭本山微笑:「這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為了讓數據好看些嗎?」李政澤感覺自己被冒犯了,說:「怎麼能做這種事啊?把不合格變成合格,這完全是造假了吧!」
彭本山苦笑一下,說:「兄弟,我們都做幾年啦?你有哪一次看到客訴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標準是人訂的,東西只要能用裝得上去就好啦!」
李政澤說:「那何必要有藍圖?何必要有品保單位?如果我們連最基本的底線都守不了,那總有一天公司是要出事的。」
彭本山啼笑皆非,一臉看白癡的表情,說:「這間公司搞不好比妳老爸都老,要出事早就出事啦!」
李政澤一時無語,但又不想就此拉下臉來,於是抗議:「而且我聽說最近稽核不是變多了嗎?我們這樣搞,人家來稽核怎麼辦?」
彭本山說:「這還不簡單,拿簡單的零件糊弄他,帶出去吃個好料的不就完了?」
李政澤這下確定自己跟他們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了,他決定跟這些人劃清界線,然後緊守自己認同的價值觀。
他相信只要自己遵守規則,總有一天好運會降臨的。
李政澤對零件一視同仁,不管大小急件,凡是過他手的但凡出現一點缺陷,就會直接開品質需求單,強迫生產部進行修改。
如此日子一天天過,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每當零件送進站時,負責人總會陪著笑臉,對彭本山說:「這個能不能請啟文量?」
那瞬間,彭本山簡直成了死後世界的判官一樣,廖啟文是天堂,李政澤則代表地獄。
你真該看看零件被分配到李政澤時那個負責人的表情,簡直像撞到了腳趾一樣,就算再怎麼氣焰高漲,什麼副總的命令,這時突然都變得可以在等一等了。
也是廖啟文隨和,居然沒有生氣,反倒是李政澤有點不開心了。
他可是個高材生,如今卻只能量測毫無挑戰性的零件。
後來公司遇到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接到了【富裕科技】的訂單,甚至還上了新聞,號稱有五百億的價值。
一時股票風生水起,然而一切都有代價,那就是工作量如潮水一般湧來。
這時候也沒辦法讓零件都交給廖啟文了,於是李政澤終於得到了一展長才的機會。
他就量測,接著做報表,然後剔退,無限的循環著,簡直就像沉瘀的泥沙那樣,讓決堤的風險變得不容忽視。
長官薛善仁來過幾次,本來還好聲好氣,這時都有點不滿了。
他拉彭本山到角落,說:「你搞什麼東西?那是你底下的人吧?把零件都卡住是對公司有什麼不滿嗎?」
彭本山說:「我的人?你是說廖啟文嗎?我看他做得挺好。」
薛善仁皺眉:「我是說另一個。」
彭本山淡淡地說:「他不服我管,高材生,我只能尊重。」
薛善仁問:「什麼學校的?」
彭本山報上了一個校名,薛善仁說:「那跟我一樣,你去叫他來。」
彭本山答應一聲,就去找李政澤,告訴他:「兄弟啊,處長在召喚你了。」
李政澤精神瞬間抖擻,看彭本山就像看一個失勢的老人。他問:「真的?在哪裡?」
彭本山說:「他在辦公室。」
李政澤就過去二樓的處長辦公室,那真是個寬敞的地方,真像個客廳一樣。
薛善仁邀請李政澤坐下,請他喝茶跟餅乾。
李政澤無比欣喜,他知道自己就要發達了。
薛善仁問:「政澤,你對公司有什麼不滿嗎?」
李政澤忙說:「我對公司沒有不滿。」
薛善仁說:「我查過你的工時,你的品質需求單的比例特別高啊。」
李政澤說:「是,因為我都按藍圖需求進行量測。」
薛善仁說:「但啟文那邊怎麼沒有這些問題?」
李政澤很有種當了高人的從容,說:「因為他用了一些跨規則的技巧。」
薛善仁暗暗好笑,說:「既然是這樣,你就去跟他好好學習吧,一個月後交心得報告上來。」
人事令很快就到了,李政澤瞬間成為了廖啟文的學徒,這讓廖啟文也慌了手腳。
李政澤滿臉受辱模樣,看在廖啟文眼裡也怪難受的,他不擅長應付這個李政澤,李政澤是個有個性的人。
廖啟文苦笑:「我其實也不是很懂,長官安排成這樣實在有點奇怪。」
李政澤扳著臉,說:「長官安排一定有他的理由的。」
廖啟文乾笑,然後把他那些『跨規則』的量測技巧教給了李政澤,其中最高級的手段,就是直接修改測頭,如此一來相當於操作了電腦本身。
簡單來講就是欺騙電腦把小指當成食指,測量的結果當然就不一樣了。
李政澤看到這些只是倒盡胃口,一個月的期限將至,他寫了一篇難免有些反諷的心得準備送到辦公室去。
臨行前,他突然有點後悔,很怕薛處長會不高興。
正自躊躇間,他注意到牆上貼的標語:
『品質第一,顧客滿意。』
突然間,他有點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