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濕冷的海風捲著腥鹹撲入街市,魚販們已如礁石般靜立水中了。其中一尾石斑魚,銀鱗閃爍如刀鋒,僵臥在碎冰上,魚鰓徒然張合著,像是仍要抓住最後一口微薄的生命氣息。攤主手指翻飛,撒下一把冰屑覆在魚身上。冰屑如同碎鑽,瞬間裹住銀鱗,原本僵硬著的身軀便彷彿鍍上了靈動的欺騙光芒。圍觀者目光閃爍:「這魚,倒是新鮮得很哩!」魚腹上的冰屑被燈光照得異常晶瑩,如同裹上了一層虛假的承諾,彷彿此刻就游曳在海底的幻夢裡。魚身雖已不動,冰屑卻造出某種鮮潤的假象——那是誘惑的薄紗,是拉攏前奏裡微妙的偽裝。
拉攏之道,自古便如魚販撒冰般,須層層包裹,步步為營。遙想戰國時期,策士張儀面見楚王,言語如蜜糖澆灌宮殿,描繪秦楚結盟的錦繡華章,彷彿立國祚於磐石之上。楚王眼前似乎已閃現出六國臣服、山河一統的幻影,遂與齊國割裂,如同親手砍斷了自己立足的一條腿。誰料張儀回秦後,許諾如薄冰碎裂,只留下楚國孤立無援,被百般戲弄於股掌之間。那些「連橫」的甜言蜜語,在利益天平上終成了誘敵深入的致命砝碼——人心之信諾,竟可如此輕飄飄被權謀撕裂衡量,其價值不過如秤盤上冰冷的鐵塊罷了。再看今世,政客們堆起笑容,口舌如簧編織著「民主」、「進步」的雲錦之詞,如魚販撒冰一般粉飾太平,試圖冰封民眾心底的疑慮。言辭華麗,聲調慷慨,卻如冰屑掩蓋下魚鰓顫動的微弱,終究掩蓋不住那漸失光彩的真相。那精心雕琢的面具下,原是冰冷的鐵秤,以無形之手稱量著人心所向的重量。他們以為如此便能凍住時間,殊不知冰層之下,明澈的雙眼已看穿那層薄脆偽裝下僵死的現實。
魚販撒冰,顧客心知肚明:冰屑雖似在保鮮,實則加速著生命離開水以後無可挽回的衰亡。游魚真正存續,靠的是海洋浩蕩奔流不息。若任由冰屑層層包裹,那僵臥的靈魂終成砧板上無生命的祭品。
世間拉攏之術,縱然層層堆疊如冰屑,包裹住僵硬的事實,卻也如冰般加速著靈魂與真相的分離。魚離水必死,人離信則亡。那攤主撒下的冰看似保鮮,實則催化著魚體無可挽回地走向衰腐;人若沉淪於虛幻的結盟與溫言蜜語築成的冰層裡,靈魂便如離水之魚,在虛假的光芒中僵硬。
當拉攏的冰屑在政客手中洋洋灑灑落下,請側耳傾聽:冰層之下,那尾被包裹的「鮮魚」,魚鰓微弱卻倔強的翕動,是不是對回歸澄澈水域的無聲吶喊?人心最深處,終究渴望的仍是那片未被冰封的、真實而流動的海——水清魚自現,何須撒冰屑?
真正的價值,何需憑藉一層層冰屑去偽飾?返璞歸真,存續之道原在清流不息,而非浮冰剎那的虛假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