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南行】。地下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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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then thou mightest in thy Father’s might

Ascend my chariot, guide the rapid wheels

That shake heaven’s basis, bring forth all my war (instrument of war),

My bow and thunder, my mighty arms

Gird on, and sword upon thy puissant thigh;

Pursue these sons of darkness, drive them out

From all heaven’s bounds into the utter deep;

There let them learn, as likes them, to despise

God and Messiah his anointed King.

Paradise Lost, Book 6. 710-8

你靠你天父的威能,

這最有力的威能,

你登上我的戰車,

駕著這震動天地的迅輪,

率領我的全部軍隊,

帶著我的弓箭、雷霆、以及我萬能的各種兵器,

繫好你的腰帶,紮緊刀鞘,

去驅逐那黑暗的兒孫,

將他們逐出天際之外,

把他們驅入無底深淵,

讓他們知道神明的神聖。

失樂園 卷六

一,相逢

阿甲的履帶在地面磨擦出來的粗啞聲音,有時因為道路沒有受到破壞,就會比較沈穩,好像一個戰士在娓娓道來自己經歷的戰役,要是道路四分五裂,而阿甲又必須強行通過這條路的時候,那聲音就像是一種怒吼,珊如跟阿璞在這荒煙蔓草之間,在這個晴朗、沈悶又致命的太陽紫光之下,在一條裂解的路面上,聽到這種聲音,心裡就出現各種負面的情緒,像是在聽一個同袍死前的呼號,是他們很擔心阿甲的履帶在這惡劣的情況之下會撐不住。

這時,阿甲經過一片被轟炸過的田野,一塊又一塊的阡陌中間還有幾塊榴彈破片壓著雜草。這裡天上連食屍鳥都沒有,可能連龍族都已經絕跡。在一條應該是道路的痕跡上,履帶陷在一個裂開的大溝裡,阿璞剛去田野裡找了一塊厚實的樹木墊在履帶下面,要珊如慢慢踩下油門,讓阿甲可以慢慢爬上來,這因為乘載輪扭曲而產生的茲嘎聲音,令人不安,他們很怕任何一節履帶承受不了,斷裂到沒有辦法修復的狀況,那接下來兩個人一隻貓就完全不知何去何從。

阿甲好不容易爬上來之後,阿璞拿著大鐵鎚,仔細檢查履帶,看看有沒有哪裡需要敲一敲矯正乘載輪與履帶的咬合位置。我站在駕駛座上看他穿著一件黑色背心與迷彩戰術褲,肩上拿著大鐵鎚巡視阿甲,阿福正趴在機槍座的艙蓋上,前腳窩在胸前,尾巴翹著擺著,眼神也跟著他在甲車的四周圍繞。

「還好嗎?」珊如問。

「應該沒有問題,如果我估算得沒錯的話,也許我們可以找到補給保養的地方。」他頭都沒抬起,一邊說著一邊蹲下來仔細檢查一個輪子與履帶的接合處,開始拿大槌敲擊起來:「妳退後一點,怕石頭彈起來。」

珊如稍微縮進去甲車駕駛座,隔著潛望鏡跟阿樸說,「那也要那個地方都還有人在才行。」

阿樸沒回話,珊如聽到阿樸敲打履帶的聲音,如同悶雷。

這些趕路的日子以來,阿樸他們有了雷公的補給,一路上注意天氣與路況,也算沒愁吃喝,但是油料一直在消耗著,珊如就跟阿璞詢問起接下來一直往南走,要前往什麼地方?

「我們比較可能的目的地,」他說,「是一個教會,或者一個醫院,或是一個軍營,我也不知道那裡現在變成了什麼。我只知道『天澤』的情況變糟糕的時候,那個地方,因為有很多鷹國人,所以受到了很多外來的援助,像是世界聯合組織還有基督新教會。在通聯完全斷掉之前,我也有軍中的朋友從那裡給我訊息,說他們已經駐紮在教會醫院裡。也許那裡會與島北一樣把資源整合好了,那可能是我們這一趟逃亡下來最後的目的地。」

他口氣透露出很多不確定性,這也難怪,他得到訊息都已經是快要十年以前的事情,更何況十年以前的世界跟現在簡直連天壤之別都很難形容。這次逃離島北之後,珊如有問過他,是不是要拉下臉去求雷公收留,畢竟那個地方好像都是好人,而阿璞與其說是拉不下臉(「我可是拿他老婆當人質,他就算真的想收留我們,他身邊那個傳令也不可能放過我。」他也這樣說。)倒不如說他心裡面好像有一個更遠的計畫:想多看看這個島國其他的地方,所以也就只好靠著他在戰前模糊的記憶到處去尋找另外一個朦朧不清的人群與棲身營火。

「好啦,應該沒問題了。」他把鐵鎚固定在甲車上方的邊緣,一骨碌跳上來,投身進入機槍位置,摸摸淡定的阿福,阿福很乖地喵了一聲。「繼續往這個方向開吧,儘量避開坑洞。」

珊如啟動甲車,踩下油門,他們又慢慢開始移動起來。在走了一段大路之後,阿璞看到田埂之間有一條小路,說從那邊轉下去,珊如照做,雨天警報器響起來了。

「我想我們現在走這條路下去,接下來應該可以找到掩蔽的地方。」

「真的嗎?」珊如還真是有點半信半疑,因為現在這條大路上面幾乎看不到什麼可以遮雨的房子,農舍也幾乎都被破壞光了。她還在擔心,要是真的下雨了應該怎麼辦。這時,開了一段這條小路之後,經過一個樹叢,讓她驚訝的是,樹叢後面居然是一個破敗的鄉鎮,好多兩層以上的建築物,儘管都是千瘡百孔,爬滿了藤蔓,但是要找一個避雨的地方應該不難。

「你怎麼知道這裡會有這個地方?」她問。

「這裡,應該算是我長大的地方。」他說,「我們先找個地方停阿甲吧。」

珊如繼續緩緩地開車,阿福在機槍座的艙蓋上睡到把肚子翻起來,阿璞一邊警戒,一邊摸摸他的肚子。

天空一下子暗了下來,紫色的雲氣增厚許多,豆大的雨打下來,伴隨著沈重的雷聲。他們把車停妥在一個似乎以前是店面的地方,停進來之前,阿璞拿鐵鎚敲掉朝街道那面本來就已經碎爛的牆壁,讓甲車可以停進去屋子裡。我們在這個店面裡面清出來一個空間,可以讓阿甲後面放下著陸板,在側面放置他們要吃喝跟梳洗的地方。看到外面的風雨,看到雨打在植物上面冒煙的氣息,女孩子感到有些安心。陰雨濛濛之間,外面的綠色廢墟蒸騰著一片白色的霧氣。

他們把一些米拿出來放在鍋裡開始蒸煮,在鐵盤子裡面放一些肉乾與乾筍。一邊處理這些吃的,兩人偶而閒聊兩句。

「妳知道什麼是夜市嗎?」阿璞突然問了這句。

珊如愣了一下,覺得這個詞彙好熟。「喔喔,我知道誒!」她靈光乍現,「我們以前在防空洞的時候,有一個過年的時間,李營長說要有過節的氣氛,所以要大家來辦夜市。有很多大戰之前本來就是賣吃的人,就擺起一個一個的攤販,有各種吃的喔,有香腸,滷肉飯,雞肉飯,烤雞肉,還有打彈珠台跟唱歌的地方。」越講越懷念,「那時候我們小孩子真的好開心。」

阿樸笑著點點頭,「這裡以前也是個夜市,其實也是賣一些你剛剛講的東西。東西都很好吃。我們現在進來的這個店面,以前就有賣很好吃的滷肉飯跟魚丸湯。我住在這裡的時候最喜歡來這邊吃。」

「真的嗎?你以前為什麼來住這裡?」

「並不是說來住這裡,這裡的教會附設育幼院,就是我長大的地方。剛剛跟你講的那些夜市小吃,院長常常帶著我們這些院童來逛,買東西給我們吃,我還記得,那時候我想吃一攤很有名的臭豆腐,院長皺著老臉跟我說,那種東西那麼臭有什麼好吃啊,不過他還是買給我吃了,」聽到這裡,珊如也笑了。

這時阿福從甲車上跳下來,用頭蹭著阿璞的小腿,珊如笑著說,「我看他是知道我們要開飯了吧。」

阿璞彎下腰去把他抱在懷裡,阿福的手掌貼上他的下巴。「對啊,阿福絕對不會放過任何吃的機會。總之,這個地方也是我對這個島在『天澤』之前回憶的一部份吧。」

天色完全暗下來了,外面落雨不斷。吃完了飯,各自梳洗完之後,她們生了一小堆火,阿璞在清理自己的步槍,他身上還是配戴著手槍,他把分解的寇特六五步槍機件排列在地上,一件一件慢慢上油擦拭。阿福窩在珊如的身邊,她手上拿著一個鐵杯,裡面放著熱水,浸泡著一個紅茶的茶包,他說這是他以前一個部下很喜歡喝的東西,珊如讓那熱水暖著自己的手,茶的香氣緩緩進入她的鼻腔,頓時覺得今天的疲憊一掃而空。這時他以甲車裡面舊式的卡匣裝置撥放一首聽起來有點哀怨的曲調,是口琴演奏的,但是女孩子直覺不想問那歌曲的來源,漸漸理解阿樸思路的她,知道那一定是一個感傷的回憶。

「阿璞,我們真的找得到你說的地方嗎?」

「嗯,」他對著火光查看槍管,「希望是滿渺茫的。不過,就算找不到我記得的地方,我相信我們也可以找到其他存活的聚落。」

兩人互相輪班守望,休息了一宿,這個小小的「後焚翼」部隊,大概只有阿福隊員可以完整地睡一個晚上。阿璞組好自己的步槍,戴上自己的手槍套,史密斯威森MP9裡裝滿了子彈,在關上保險插入槍套之前,連槍膛多一發子彈都裝了進去。他給珊如一把格洛克43型手槍,以及一個置於腰間的短槍套。在旅途上,阿樸有訓練過珊如使用這把槍,珊如驚喜地發現,這把槍的輕巧,以及經過精心處理的後座力消除系統,非常適合自己的活動能力。

這槍哪裡來的? 感覺上跟放在阿甲裡面的陸軍裝甲排制式裝備非常不同,不過珊如也是沒問,後來才自阿璞的筆記本了解始末。

他們把阿甲留在原來的地方,阿福吃完早餐,進入甲車裡的一個小儲藏櫃繼續睡回籠覺。兩人就出發前往阿璞記憶所及的教會,那是一個不遠處的教堂,兩人大約步行二十分鐘,經過破敗的街道,來到一個高聳的歌德式建築物前方。

這個教堂,結實的紅色磚塊結構,大致上沒有遭到轟炸的破壞。有個尖頂的鐘樓,鐘樓上方,清晰潔白的十字架高聳豎立,與混濁的天空形成強烈的對比。教堂的一些窗戶皆已破落,綠色藤蔓爬上了紅色牆壁,巨大的木門半掩著。

阿樸推開木門,門軸發出年久失修的伊呀聲,珊如跟在他身後警戒著。他們走進一個寬敞的禮拜堂,成排的木桌多已遭到破壞,滿地狼藉。阿璞走到講台正中央的聖餐桌,感到有些奇怪,因為這個破桌子上居然放著聖經,就他小時候的記憶,聖經應該是非聖餐日,出現在旁邊的講桌上面的物品,他拿起這本黑色袖珍本的詹姆士欽定本,放到旁邊講桌上面,桌上有一個很奇怪的插槽,他把聖經插入這個插槽裡,講台後面,一扇暗門開啟。

珊如有些驚訝,阿樸卻大概知道誰建造了這樣一個把戲。防龍族應該是挺有效的,沒有一個伏地者或躍龍會拿起聖經。

他們往暗門裡面走去,陰暗的石造密道裡,濕氣自石縫滲出,他們約走二十步,一道木門靜靜矗立,上頭繫著銅製十字架,旁邊一盞油燈微微亮著。

珊如有些驚訝,因為看見燈還有人補油,門邊還有乾燥草編的鞋印。她伸手觸了觸木門,門板溫潤,不像荒置多年的東西。牆邊還有幾根手工燭架,用金屬絲與竹條綁成,顯然是有人刻意維護過的工藝。

她低聲說:「這裡……看起來不像遺跡。」

阿璞點頭。「這是他們的習慣。不發光,不發聲,但只要燈沒熄,就還有人。」

他說話的時候,地下更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詩歌吟唱,那種清教徒式的旋律,迴盪在石壁與木樑間,像某種從遠古延續至今的哀歌。

珊如望向幽暗深處,忽然想起童年曾在貓貍洞裡握著父親的手躲空襲的那一夜。那時她也見過這樣的燈,搖晃中像在告訴她:「還有路。」

她深深吸了一口空氣,那股混合了石灰、舊木與火油的氣味,讓她莫名感到安心——不完全是因為這裡安全,而是因為這裡曾經有人,現在也許還有人記得怎麼守護。

他們打開木門,進入另一個類似主廳的地方,頭頂燈光忽然一閃。下一秒,兩道手電光束猛然照來。

「停下!」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

阿璞瞬間將珊如往後拉,半個身子斜退入柱後,並且瞬間拔出左腋下的MP9,開啟保險指向手電筒光束的光源,對面三人從陰影中現身——領頭的是一個壯碩的西方老人,身形胖厚,肩膀極寬,額頭禿得發亮,鼻下留著一整排濃密鬍子。

「把槍放下!口令!」老者雖然聲音嘶啞,卻也是中氣十足。

阿樸的表情突然出現一種奇異的放鬆感,他關掉手槍保險,將槍口上舉表示沒有敵意。「Hey! Peace! Just an old friend.」他笑著說。

「阿璞?」老者的聲音顯露不可置信的心情。他皺著眉頭,瞇著眼,看著那張被他的手電筒照得發亮的臉,那張臉與過去他記憶中某張童稚的臉相疊合。

「納森,是我,我回來了。」阿樸說。

這個被阿璞稱為納森的老者,放下手中的1911四五口徑手槍,並趕快示意身邊的人放下警戒。「God damn it! 真的是你。」老者的聲音顫抖,眼睛有些濕潤。

「你罵髒話會被院長罵喔。」阿樸笑著說,同時將手槍收入槍套,與納森擁抱。

老者緊緊抱住阿璞,好像害怕他放手,眼前這人就會再度離開。「你個臭小子,還知道回來!」擁抱過後,他仔細端詳阿樸的臉,「都長這麼大了,老天。。。」他輕拍阿樸臉頰,「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珊如看著這一幕,心中忽然有些難以言說的酸意。她第一次看到阿璞這樣看著一個長者,像是某個被抱在懷裡的孩子。

接著納森注意力轉到珊如身上,阿璞趕快說,「喔,這小女孩子是珊如,她陪我一路從北部流浪下來。」

納森碩大溫暖的手掌握住珊如的手,「這麼年輕的一個小女孩? 辛苦了,辛苦了。」

阿樸的注意力也轉移到納森身邊的兩個隨行者。納森也趕緊說,「喔喔,這兩位是幫忙我做守望作業的傢伙。「這位是游飛帆。」那位被介紹的壯年男人,伸出壯碩充滿肌肉的手臂,分別與阿璞跟珊如握手,「幸會,我有聽院長說過你的事情。」接著納森介紹另外一個中年女人,她看起來苗條精瘦,阿璞從她的移動方式知道她應是身經百戰。納森說,「這位是莊如音,我們都叫她阿音。」女人與阿璞跟珊如握手,她的聲音宏亮而友善,「所以你就是納森常在講的那個 pain in his ass. 」

阿璞跟他握手時,不好意思地笑笑。

大家都初步認識之後,阿璞必須立刻了解狀況,「所以,這個教會已經地下化了,那院長。。。」

納森說,「我們先去看看院長,院長年紀大了,這些年身體比較差一點,你可不要又皮惹他生氣。」

珊如興趣盎然地看著阿璞,想著這男人小時候到底是怎麼個皮法讓大家頭痛,阿璞似笑非笑地跟著一行人進入教會的地下結構。

他們經過好幾個地下空間,在那裏,他們看到了教會的神職人員,志工,以及育幼院的孩子,這些人看到有陌生臉孔進入他們的基地都覺得很驚訝,不過納森說晚點再介紹他們給大家認識,現在先去見院長。

他們在一個房間前停下,阿璞轉開門把,打開一個製工精美的木門,進入到院長的房間,那是一個簡單而精緻的房間,一張書桌旁有兩個放滿書的木頭書架,書架旁就是院長的床,床上躺著一個身著睡衣的老者,他的臉色不是很好,臉上佈滿皺紋,他緩緩地張開眼睛,有些混濁的瞳孔焦點慢慢放在阿璞身上。

「院長。。。」阿璞的聲音有些哽咽。

院長的表情,猶如一面原本陰暗的湖水,被陽光緩緩照亮,「小子,我知道你遲早要回來。」

阿璞點點頭,走到院長的床前,蹲下。

「上帝跟你講的? 」阿樸握住院長蒼老乾瘦的手。

院長另外一隻沒被握住的手,緩緩地伸出來摸阿璞的臉頰,「你還是那個自作聰明的小子。長大了啊!」

「我從北邊回來的。」阿璞說,「我有好多要跟你說的事情。」

這時,納森,珊如,阿音與飛帆都站在院長室門口,不敢進來打擾這樣親子重逢,珊如看著這一幕,眼淚不禁滑落她秀麗的臉頰。

納森眼神對大家示意,大家一起默默退下,並貼心地為兩人帶上院長室的門。

過了幾十分鐘,阿璞走出院長室,用手指擦擦自己的眼角。他跟納森說,「我們接下來有個工作要做。」

納森點點頭,阿璞繼續說,「我們的甲車停在離基地一段距離的地方,我們要把他開回來,你們這邊有地方停嗎?」

納森:「什麼規格的甲車?」

阿璞:「覕翅蟻迫砲裝甲車。」

納森:「砲覕翅?真有你的。」他露出一點懷念的表情,「我的停車庫夠大,沒問題,只是開甲車回來的那條路,最近龍族變多了,很危險,你需要我車隊的掩護。」

阿璞:「車隊?」

納森:「我有三台寶貝,史都華鋸齒獸型。」

現在換阿璞一整個佩服的臉,「哇靠,史都華型確實很適合這邊的地形。」

納森用力拍拍阿璞的肩膀,「走吧。」阿璞點點頭,跟他一起去找剛剛被安置在餐廳的珊如。

納森帶著阿璞與珊如,進入一個類似聯誼廳的地方,那裏聚集了不少人,包含阿音與飛帆。他一聲宏亮的口令,「鋸齒獸出閘啦!」以阿英與飛帆為首的幾個精壯人物從人群中站出來,各個眼神精銳了起來。

進入到豬玀教會的甲車庫,鐵門緩緩打開,三台輕型史都華鋸齒獸漸漸在光中成形,這型戰車的三十七公厘輕型戰車砲,在光線下閃著黑光,配上車前加裝的鋸齒結構,是納森改裝,專門用來應付龍族群落攻擊的武器。

所有隊員依序上車,阿璞與珊如加入納森那台車,砲塔內部有點窄,納森宏亮地說,「有點窄啊,你們兩個忍一下。」他接著對阿璞說,「等等我們甲車行駛的聲音,應該會引來伏地龍,我們動作要快,只要能接收到你們的砲覕翅,我們就有更多武力面對他們的攻擊。」

阿璞點點頭,笑著說,「帶我們到那邊,我們讓你看看阿甲的能耐。」

他們一路前往諸羅夜市的路途,短短的不超過十分鐘的時間,雖然龍族並沒有真正來襲,但是在這陰暗天空下,悶雷不斷,遠方也漸漸傳來龍吼,如同在山崖上聽到一層接一層的巨浪,往他們的方向襲來。珊如臉色有些發白,阿璞神色專注,並用力拍拍她的肩膀,試圖鎮定她的心神。

他們回到諸羅夜市,原來停阿甲的民房,阿璞指示珊如進入駕駛座位,他自己則是坐上機槍座,把彈鍊裝入五零機槍的槍機,並在機槍座上固定好他的步槍與刀,還有一具從雷公那裏騙來的,六六火箭彈。〔他這時候還有點驚訝車裡的阿福居然還是睡得很熟〕。劍齒獸團隊則是在民房外的道路上,砲塔向外做出防禦姿態,納森與阿璞說好之後行進的陣式,是砲覕翅走在三台戰車的中間,戰車砲在外圍以平射砲火處理來犯的龍族,阿璞在甲車上以機槍作為火力支援,必要時,必須以迫擊砲的長程曲射化解群聚攻擊的密度。

珊如啟動甲車,倒車,進入作戰位置,也就是三台輕戰車的正中央,接著,一個裝甲小型聯隊的行軍活動就開始了。

過沒到一分鐘,他們就已經進入民房較少的郊區,四周山坡上,濃密的樹影開始騷動。眼尖的納森這時大吼,「開火!」三台輕戰車的戰車砲吐出帶煙的火舌,山坡上的樹木倒下,滾下幾隻身型扭曲的伏地龍,以及伏地龍的殘肢,珊如透過甲車裡的潛望鏡,看到一隻龍族的頭噴飛在眼前的道路上,如同一顆爆裂的西瓜。

阿璞在甲車的機槍座上,也跟隨納森的攻擊命令,開始找到戰車間的空隙,拇指按下機槍板機開始威嚇射擊,隨著刺耳的機槍開火聲音,一排接著一排的樹木倒下,山坡上的龍族面貌顯露出來,它們正在成片地向下移動,數量之密集,好像一片山壁都是以龍族的背部顏色在往下滑。珊如在潛望鏡中,看到這個景象,努力制止自己握操縱感的手發抖。她以為自己在與阿璞經歷過幾場與龍族的血戰之後,已經不再畏懼面對龍族的狀況,但是這個數量超乎她的想像。

這時,阿璞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在機槍座上,突然一腳翻開阿福正在睡覺的那格儲物櫃,珊如嚇了一跳,但是她看到阿福,因為耳聾的關係,居然還把現在經歷的震盪當作搖籃的震動,整隻貓睡得更熟,肚子都翻了出來,她噗哧一笑,發現自己手居然不抖了。

「持續開火!」納森繼續下達指令,戰車砲原來使用高射角在往山坡射擊,但是無法阻止穿過砲火間隙的伏地龍繼續往前衝,慢慢地,戰車砲的射角壓低,以完全平射的方式,轟擊來犯的惡意,榴彈擊中的伏地龍,在尖叫聲中血肉與噴飛的泥石融合。阿璞的機槍也掃射了整排的伏行者,但是他知道,這一波逼近的龍潮,接近車隊是遲早的事,還好他注意到,頭上正要經過一片山崖,那是一座橫在他們眼前,天空中的一塊突出來的巨石,有如長在山上的一座斷橋。

阿璞對著前面的納森大吼,「所有車輛加速通過那塊懸崖!」納森聽令,對整個車隊做出加速的手勢,這時兩側的戰車已經快要進入近戰的階段,左側對山坡上逼近的龍使用穿甲彈,沒有爆炸性的彈頭在山坡地形上出現彈跳射擊,一個砲彈猛擊一群伏地龍之後,繼續保持猛烈的彈跳形式繼續席捲下一波龍潮,強壯的龍的肌肉瞬間幻化為一波又一波的碎屑與血水。右側的戰車,在砲彈來不及補上的時候,以靈活移動的方式,用車前方的鋸齒掃過三隻龍,鋸齒劃過龍族,如同鋒利的刨刀袍過柔軟的泥土,其中有一隻龍髖骨以下的部位,還一度被嵌在鋸齒上。

車隊在阿璞的命令之下,全體加速,衝過斷崖,阿璞確認距離足夠以後,抄起六六火箭彈,放在肩上,直接對準上面的斷崖開火,火箭筒前後一起噴出煙霧,火箭擊中山崖,巨石倒塌。車隊後方的道路與山坡完全被土石淹沒,車隊前方,教會車庫的門閘,緩緩從地上升起。所有車隊必須停下來,因為進入車庫的路徑只能容下一台甲車,阿璞示意納森,要他的戰車隊先排隊進入車庫,阿甲殿後,這時,後方的土石崩塌已經開始穩定化,阿璞在塵土飛楊之間,看到遠方還有一波龍潮在往他們的方向襲來,他對珊如比出他即將用砲的手勢,與他養成一定默契的珊如,這時在甲車座上穩固身體,雙手摀住耳朵。

甲車頂的迫砲艙門本來就是打開的,阿璞轉動底盤,讓四二砲對準龍族來襲的大致方位,他轉動砲位儀,將砲位調整到最右方,拿起燃燒彈,丟入砲管,一個驚天巨響,燃燒彈打入遠方龍群的左翼,一片樹林開始燃燒,他再度轉動砲位儀,將砲位調至這個方向的中央,再度放出第二砲,山坡中央瞬間一片火海,最後,他將砲位儀轉到最底,放入最後一砲,龍群攻勢的右翼,也一視同仁地成為人間煉獄。

面對遠方的這一片火炎世界,阿璞咬牙,珊如感覺他似乎在笑,她也在耳鳴中似乎聽到:「院長,為了你,我願意把這個世界化為地獄。」

輪到阿甲緩緩進入車庫時,阿福跳上駕駛座翻起來的艙門,打了個哈欠,舔舔駕駛座上珊如的臉,那時她在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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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諸羅教會地下基地的燈多開了幾盞。

導光裝置投下比往常更柔和的白光,在折光區中央形成一個安靜的園。交誼廳是個寬敞的地方,讓在場的人幾乎忘了這是個封閉的地下結構。大廳中央放的長桌,鋪上一塊清理得乾乾淨淨的帆布,上面擺著納森用地瓜與梅子特別調出來的酒,以及廚房阿姨準備的迎賓菜色:油蔥雞,叉燒肉跟野菇湯,還有一鍋炊得熱騰蓬鬆的地瓜飯。

「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不過,還過得去吧。」院長坐在輪椅上,對阿樸與珊如說。

阿音準備了一個透明玻璃鍋,把一些納森的酒倒進鍋裡,並拿著大湯匙在調著鍋裡晶瑩的液體。她在調雞尾酒,她很友善地叫珊如過來,用湯匙舀了一些酒要珊如嚐嚐,珊如還是有些害羞,但是嚐了之後笑了開懷,這是她好幾天下來喝到最美味的瓊漿玉液。阿音得意了起來。

納森直接倒了兩杯酒,一杯塞給阿璞,並舉杯向他致意,阿璞不囉嗦,與納森碰杯之後,將地瓜酒一飲而盡。

阿福跳上院長的膝蓋,飛帆戰車分隊長拿著一些食物來給院長,那盤食物是廚房阿姨特別調配過的,口味較淡的菇類與青菜,必須養生的院長這時一臉「我好想再吃多一點美食」的苦臉,也是無濟於事,育幼院的小朋友們,圍在院長旁,看著阿福打哈欠,有幾個孩子說,我要把阿福畫下來。

大家吃吃喝喝,珊如吃過飯,手上一杯阿音的調酒,她看著這個地方的人,阿樸的手搭在納森的肩上。他們兩個一起看著珊如,納森突然說,「別擔心,她正在努力相信我們。」

阿樸對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居然感到非常能夠理解。

聚會進行到一個階段,飛帆大哥拿起吉他,幾個人開始跟他一起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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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並不會直接照入院長室,但是納森在構建這個地方時,所使用的特殊技術,可以把地下基地之上的太陽光折射到基地裡面,經過中央處理,還可以柔和地照在院長的床上,這時候,廚房阿姨敲敲他的門,推了一個餐車進來,她的聲音很有元氣:「早安!吃早餐啦!」

在病床上的院長也很開心地跟她道早安,但是他看到餐盤上的東西,臉就垮了下來,兩片白吐司,幾片生菜萵苣,以及一小杯咖啡。

院長哀號,「怎麼都沒有培根?」

阿姨捲起袖子的粗胖的手插腰,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再吃那些東西,膽固醇會提早帶你去見上帝啦!」

所以諸羅基地的一天,就在院長苦著臉吃下第一片吐司的時候開始了。

負責帶育幼院小朋友的年輕牧師,帶著珊如前往一個基地的地下空間,和她討論,若是要替小朋友開一堂繪畫課,這個教室可能需要什麼?畫圖紙,畫板,紙,筆,珊如跟牧師把這些討論出來的東西做成一張表,晚一點可以跟納森說,他們出外巡邏會注意哪裡可以拿到這些東西。

阿樸終於放心了,甲車停車庫裡,他正在跟納森與飛帆大哥,討論換掉阿甲幾段壞掉的履帶,納森說他們備料多的是,當初組建基地時,附近國軍戰損的甲車,以及這些甲車場的備用材料,他們都盡量蒐集了回來,只是礙於人力,也只能整備三台輕戰車出來,要不是阿甲加入他們的戰力,這些甲車零件可能都浪費掉了。納森還說,他們一定可以在阿甲上面增加一挺四零榴彈槍,增加它的平射火力,阿樸對這個計畫感到興奮,躍躍欲試。

阿福這時候還是躺在阿甲上面,翻著肚皮呼嚕呼嚕睡覺。

廚房裡面,廚房阿姨哈哈大笑,因為幫她煮湯的阿音講了一些她老公的糗事:「他喔,在家裡偷抽菸被我女兒臭罵,我都還罵他不動咧。」阿音的老公在機房做事,女兒跟著育幼院的兒童們一起上課,他們在地下的寓所,納森幫他們加裝了可以看錄影帶的電視,讓他們一家三口在下課下班之後,能夠團聚在一張沙發上一起追劇。

育幼院裡,小朋友們正在跟著另外一個牧師先生,一字一字地矯正自己的發音。

機房裡面,阿音的老公跟那一整伙技術人員們,確定好系統運作正常,因為大家都失去在家裡抽菸的權利,趕快找一個抽風良好的地方吞雲吐霧一下。

各自努力工作的諸羅基地裡,院長的午餐跟晚餐是稀飯跟青菜豆腐。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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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璞他們來到這裡,院長又苦著臉吃下第二次白吐司的早晨,

珊如在畫室裡面,身邊圍著瞪著明眸大眼的小朋友們,看著她以熟練的筆法,用炭筆素描出阿福的樣子,有幾個孩子發出驚嘆的聲音。珊如接下來的課程計畫,是要他們畫出躺在某張課桌椅上的阿福,這隻仍然在呼嚕呼嚕睡覺的「福喵」〔基地裡現在好多人這樣叫牠〕。

甲車庫裡,上半身赤裸的阿璞,正在拿著銲槍把槍架焊在阿甲左前方的上甲板上,焊槍的光照亮他精壯的二頭肌。納森跟飛帆也是裸著上半身,拿著零件跑來跑去太耗體力,他們滿頭大汗,這時候正在比對一具四零榴彈槍的尺寸。阿音在現場幫忙〔當然上身得穿衣服〕,並嘲笑納森的啤酒肚。

廚房阿姨跟幾個太太還有愛煮飯的先生們正在研究新菜單:粉蒸肉。他們成功了。午餐時間,阿樸,納森,飛帆,阿音〔「你們幾個臭男人衣服先穿起來啦!小朋友看到像什麼樣子?」〕,珊如,還有其他基地裡的老老小小,都對這道菜讚不絕口。

院長午餐稍微有點進步,多兩塊粉蒸豬肉,他正在很珍惜地先吃完其他的青菜豆腐,把豬肉留到最後吃。

晚餐時間,珊如自願幫忙把晚餐帶上來給院長吃,院長很開心,他要珊如也把晚餐拿上來陪自己吃,順便聊聊天。珊如很願意跟他吃飯聊天,不過,

「廚房阿姨要我先在餐廳吃完才送餐來,她說這樣院長就不會跟我討豬肉吃。」珊如很誠實地轉述。

院長計謀無法得逞,只好先慢慢吃自己的青菜豆腐,晚餐沒有肉。

「妳有沒有比較適應一些。」院長一邊吃著自己的晚餐,一邊以和藹的聲音問道。

珊如有點語拙,因為她沒想到「適應」這個詞,在第一天在這裡生活的開始,這裡的人就把她當自己人。不過她還是微笑點點頭。

院長看她快樂的樣子,覺得心情愉悅,青菜也吃得很有滋味。「真是辛苦妳跟阿璞這樣,一路從北方下來。」

柔和的燈光下,珊如看著院長,突然覺得很好奇,「阿樸真的是院長一手帶大的嗎?」

院長看著她,笑了,「是啊,這小子,小時候可是很有精力,其他牧師都拿他沒辦法,整個教會,只有我制得住他。」

「您是怎麼找到他的呢?」

「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其實也就是上次你們來,阿璞用砲打的那片山坡地下面的山谷,曾經發生過土石流,那裡好幾戶人家的房子都崩塌下來,」院長慢慢咀嚼嘴裡的蔬菜,「我帶著幾個教會的人,跟著救難隊一起去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那時候,救難犬在一片碎瓦石裡,找到一個奄奄一息的五歲小男孩,現場救護人員除了急救之外,也派人打聽是哪家的孩子,都打聽不出來。我們教會裡的人也幫忙打聽,都沒什麼結果。所以他也就在我們這裡定居下來了。」

院長突然想到一件事,「其實那個地方,是賽沃族的族落之一,我以為他是族人,但是沒有任何一個族落的人知道這個孩子,平地人也沒看過他,所以他的出身沒人清楚。」

珊如繼續專注聽他說,院長饒有興味地看了看珊如,繼續吃著自己的餐,繼續娓娓道來,「這孩子,從醫院康復之後,來到我們這裡的育幼院,好幾天過去,一句話都沒說,我們以為他是啞巴。他也不哭,除了吃飯跟大家一起吃之外,其他時間都是窩在沒人的角落裡。但是,他會偷跑進我們的唱詩課,聽唱詩班詠唱。有一次,我看到他又在育幼院的教室裡面,躲在一旁,沒有跟其他小朋友玩,我過去陪他坐著,他坐在地上,手抱膝蓋,突然說出詩篇裡的詩句:『你必不怕黑夜的驚駭,或是白日飛來的箭,或是黑夜行的瘟疫,或是午間滅人的毒病。』」院長從晚餐中抬起頭來看看珊如,她眼睛瞪大,「我也覺得非常驚訝,不過他念這段詩的時候,很多發音還是不很清楚,我就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教他說。我們那天就在教室裡面耗了一個下午。」

珊如想像當時,院長一字一句在教導阿璞念詩篇的畫面,陽光斜照進育幼院,小孩的嬉鬧聲,陪襯一老一小的讀詩。

「我們那時候覺得很驚訝,以為這孩子是個啞巴,小小年紀居然展露了一點記憶詩句的天分,我在那時候,就跟幾個牧師,以及育幼院的工作人員商量,只要教會裡面有唱詩班與聖經閱讀班,就讓小阿璞在旁邊聽。我對這個決定一直都覺得很滿意,從那時候開始,阿璞就漸漸開朗了起來,願意跟教會裡面,還有育幼院裡面的大人小孩開始有一些互動。他在讀經班裡面展現的閱讀聖經的能力,很快超越了大人的程度,我還記得。。。」院長這時候已經吃完晚餐,放下碗筷,呵呵笑了起來,「一個牧師因為小阿璞在專心聽完約伯的故事以後,直接跟牧師說真正的壞蛋不是魔鬼而是上帝,把那位年輕牧師氣得半死,還跑來跟我抗議。」

「那真是一段有趣的日子,我每天忙完教會裡面的事情,都會去讀經班看看小阿璞在跟大人們一起讀聖經的畫面。不過隨著他慢慢長大,我發現這孩子有一些跟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院長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阿樸到了一個年紀,就到諸羅中學去念書,我們與這個中學合作,我們幫他們募資,做一些學校的設備升級,他們讓我們達到學齡的院童去免費就讀,當然那時候政府也會補助這種項目。這是很好的合作,可是歷年來,我們碰到的問題,就是一般小孩與孤兒相處,霸凌在所難免,要不是一般有父有母的正常家庭出來的小孩,看不起我們的院童,不然就是我們這邊比較冥頑不靈的院童,去欺負那些有零用錢可以拿的學生。這些事情,其實我早有預料,也跟中學的老師們保持聯繫,隨時準備處理。不過阿璞那時候的事情,有點超乎我的想像。。。」

珊如這時坐直了身子。

「我們的某個院童,在放學回到院區的途中,被三個中學高中部遊手好閒的男學生刁難,那些男生,甚至還出手打這個院童,這些事情,要是給大人們看到,當然可以好好處理,可是,那時候卻給與院童同路回家的阿璞看到了。」院長說,「我在諸羅第三派出所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看到這三個高中部學生的驗傷報告,其中一個學生,下巴被打斷,接下來骨架重建的過程中,大約有三個月以上的時間只能吃流質的食物,其他兩個高中生的狀況也真是一言難盡。警察跟我討論,一個國二的學生,空手跟三個人高馬大的高三生打架,自己沒有受一點傷就算了,怎麼一個孩子可以下這種重手?」

珊如聽到這裡,覺得很驚訝,但是想想,似乎又不太意外。

「阿璞本來是應該直接進入少年觀護所,我動用了我所有的人脈,並且請幾個我認識的教育專家提出解決的方案,我們跟法院報告,除了賠償那些受傷學生的醫藥費與慰問金之外,我請求讓阿璞留在我的身邊替教會做事,至於他在中學的課業,『為免他在一般中學可能會對其他同儕造成的威脅』,這是我們當初報告裡的直接講法,以函授與遠距的方式進行,他之後的所有行為,由我這個院長直接為 負責。」

「我的專職當然是神學,不過念書的時候,因為興趣,也常研究心理學跟教育學,我知道,某些人的基因當中,也許本來就藏有暴力傾向,不過阿璞的狀態,似乎又更複雜。不管怎麼說,我過去的研究告訴我,對於這樣的孩子,直接斥責是沒有用的,我把他帶在身邊,因為他愛聽故事,我就教他閱讀,不只是聖經,小說,詩,散文,我想他的語言能力,也許是修正他暴力傾向的有效方式。也許是他不在群體裏面,也許是文學真的有起到所謂的『陶冶』作用,當初那樣可怕的事情,就沒有再發生了。」

院長室裡,珊如正專心地聽院長講這段往事,夜深人靜,所有諸羅基地裡的人都準備就寢,阿樸打開甲車車庫,打開燈,阿甲矗立在他的眼前,阿福這時站在阿甲上面,眼睛晶亮地望著阿樸。阿樸打開甲車的車門,繼續整理白天沒做好的工作,歸類甲車上的武器,他正在把步槍放上甲車裡面白天已經焊好的新槍架上。

院長室裡,院長的聲音持續著。「我本來,計畫是在他成年之後,推薦他去神學院進修,得到一個牧師的位置,回來繼續在諸羅教會幫我的忙,我也跟他提過這件事。但是他在成年之後,先進去國軍的陸軍服兵役,妳也知道,在這島國的男生都要服一年的兵役,他卻回來跟我說,他簽了自願役,要在軍隊裏面開展自己的事業。」院長嘆了一口氣,「這其實也是個穩定的決定,這個地區,原住民的孩子,育幼院的孩子,成年時想在軍隊裡得到穩定的待遇與前途,這是正常的。可是阿璞,放棄了教會裡面看起來比較舒適的環境,選擇了軍營,甚至他還自願進入裝甲部隊,後來,在他放假回來時,我曾想打探,他為什麼做下這個決定,他要不是閉口不提,不然就是一個敷衍的態度。」

安靜的甲車庫裡,阿璞把槍枝都放上了甲車內的槍架,他坐在駕駛座上,深吸一口氣,環顧自己整理好的甲車內部。

院長室,「我那時候就在想,也許當初,他那個如火一般的憤怒,被我暫時止息下來,但是他其實一直不甘待在這樣,讓心裏的野獸睡眠的狀態吧。」院長在為這段往事做個小結時,看著珊如的眼睛,他知道珊如應該可以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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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躁異色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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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小小的公寓裏養了一隻異色瞳黑白貓,不過開這個方格子不是為了寫貓。專心寫文字的時候,被忽略的貓總是很暴躁。所以在這裡紀錄了他每次以黃綠兩隻大眼睛怒視我努力寫閱讀感想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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