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偶然登山相識,忘年之交的友情送來邀約的訊息,好友大哥「黃人立」老師《讓文物重生從「新」出發》經驗創作分享會於6/17(二)下午14:00台北市立圖書館「新店分館」3樓多功能教室內舉行。
現場都是長輩,心心 很乖,趕緊選了一個靠牆的位置窩好窩滿,帽子壓得低低的,只是心裡一直迴盪著其他好友曾經跟 心心 提過的:「好朋友是見一面就少一面的,且見且珍惜...」
看著滿場兩鬢斑白、銀絲滿頭的長輩們,更加深了這句話的憂傷與不捨。(全場 心心 只認識人立老師)
人立老師早年曾率領新店的龍舟隊代表台灣出戰國際龍舟比賽,連續11年奪金。老師愛龍舟、游泳、爬山、書法與木雕,個性活潑、熱情、好客又健談,今從心之年七十歲了依然活力滿滿,身輕如燕。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在2021/5/15獨攀「烏來桶後>大礁溪山>小礁溪山」這段路程時發生了山難,以下 心心 以「第一人稱」的方式分享老師親口述說的真實故事:
《生死之際》
距離我完成365天天天爬山的目標,已經完成了215天。今天「大小礁溪O型縱走」以我的能力(時年66歲)約十幾公里的路程,應該7~8小時內就可以完成獨攀(獨自一人爬山)。
幾個小時候...
眼前的芒草剛剛才穿過一整片,怎麼又接著一整片啊......已經快一個人高的芒草完全遮住了我的視線,我找不到可以提供參考的其他登山隊伍留下的指路布條...我試著循著「獸徑」(野獸移動的路徑)摸索前行......找不到稜線......我好像已經迷路了......
手機的訊號不穩定,參考「GPS離線地圖」定位的方位落差可能會相差到幾十公尺左右......已經失去定位的意義了。
本來預計下午四點多要走到下山的登山口的,結果...走了幾個小時現在都下午三點多我還走不出大小礁溪中途的區域......
不行,我不能停,我要繼續走...
手機上的時間已經來到下午五點了,天快黑了,我走不出去,今天我是回不了家了......
想打電話回家不通,119、110 也不通,完全沒有訊號了......突然想起打112「全球緊急救難號碼_衛星電話」。
通話後請救難人員協助通知家屬並請求救援(通話人員指示:維持每30分鐘通話一次,原地不動。)
手機也快沒電了,還好有隨身帶一顆「行動電源」,趕忙接上電源。
結果每次衛星電話通話後「行動電源」就會大量消耗10%電力! (高山低溫會對行動電源產生負面影響,主要表現在降低電池容量、充電效率和放電性能,以及可能損害電池結構。 低溫會使電池內的電解質變得濃稠,影響離子移動,從而降低電池的放電效率和充電速度。 )
隔天凌晨一點於衛星電話中得知「新北市消防局從小礁溪上山搜救、宜蘭消防局從大礁溪上山搜救」後就一直焦急地想著從下午五點開始,我已經原地等待救援七個多小時了,可是救難人員卻還沒有到,心裡真的很慌、很慌。
加上,因為不懂得正確標定座標位置的方式(需先放大地圖後再進行座標的標定,這樣才是正確的座標,也才可以提供給搜救人員)而造成搜救人員一直找不到我。
雖然之後我有依據指示報完正確座標,但手機也就沒電了。(行動電源沒電了)
沒辦法只好繼續等,晚上的山上真的非常冷,這時想到「333保命原則」。
第一個3:3小時失溫才會危險
第二個3:3天沒水喝脫水才會危險
第三個3:3星期沒吃東西才會危險
為了確保不失溫,趕快把隨身攜帶的兩套衣服全穿起來,還是冷!當時在稜線上海風直吹又有濃厚的霧氣,身旁的植物因為霧氣都在滴水珠了......
趕緊再把隨身帶的三個大型黑色塑膠袋,一個鋪在地上當地墊防潮,一個套住下半身,一個挖個洞穿起來遮擋上半身。
終於熬過第一個夜晚,當晚可能因為疲累只是一閉眼就看到已經離世的父母,那時就知道產生幻覺了。隔天,早上六點半,從原地等待救援開始已經超過十個小時了。
發現周身芒草很高,樹木多且高大,可能阻擋到搜救人員看到我。於是我決定轉移(第一次的私自移動位子)到視野較開闊的山頭,建立第二個等待救援點(可是這時候是完全無法回報新的座標給搜救人員的)。
就這樣我找了一個舊的布條在上面寫下:「六點三十分我移位了」綁在樹上留給搜救人員看......
終於到了一個視野開闊的山頭,我升起慶祝連續爬山200天時買的「國旗」把它立了起來做為顯眼的目標物。結果白天超熱,為了躲避炙熱的陽光,每隔半個小時就自己下到有樹蔭的地方躲太陽,同時吹哨子並大喊:「救命啊!」都沒有人發現我...
期間聽到頭頂有飛機飛過的聲音,結果一看...是客機真的好失望、好難過。
這樣來來回回不斷地上下爬行真的好累,想要躺在樹蔭下休息十幾隻螞蟻就可以讓自己感覺到恐懼,腦海中不斷幻想著,如果一睡下去會不會就是幾萬隻螞蟻來吃自己。
沒有手機、手錶,死死盯著樹影變化熬到了約中午十二點,開始擔憂起我只剩下一天半就會因為沒有水喝而脫水死亡......
死亡恐懼催促著我不能這樣乾等,我想回家,所以我要去找水源,我不要死在這裡!
這時終於能體會為什麼發生山難時,很多的死者屍體都是在水源的旁邊。因為那種口渴又飢餓的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再加上惶恐與求生慾望人一定會去找水源!
接著下山走了一個多小時找到大礁溪的水源,就小小一攤水,撥開水面上的浮塵後,裝滿身上帶的三支空瓶。但一想到...如果要返回第二個等待救援點,又要再往上爬一個多小時回去就覺得好痛苦。
乾脆自己往下切沿著溪谷繼續走好了。(這是大忌,因為溪谷很滑,非常容易跌倒受傷,若受傷後無法繼續行動那是極其危險的!如果不幸又遇上下雨、爆洪,後果不堪設想。)
- 登山用語:在登山活動中,“下切” 往往指沿著山坡或陡峭路徑,朝著山谷、溪流或較低區域下降,這可能需要更謹慎的步伐,因為下坡路段可能比較滑或陡峭。
慢慢地溪水越來越深,為了怕衣服、襪子濕掉,晚上會失溫,只好全部脫掉包在塑膠袋裡再收進背包中,只穿著泳褲加雨鞋走到第二天的下午六點。
因為預估六點半天就黑了,怕下雨爆洪,趕忙找一個靠近瀑布的高地,那裏的水是寶藍色的好像人間密境一樣的美麗。
可是我真的沒有賞景的心情,洗乾淨身體後,吃身上唯一的食物,就一顆每次只含一口的花生糖當晚餐,這顆花生糖我就這樣含了三天,含時甜甜的感覺可以讓大腦稍微清醒過來。(極度飢餓時,含糖果可以快速提供能量,因為糖類可以迅速被身體吸收,使血糖升高,緩解飢餓感。)
剩下來就只能不停地喝水再喝水......
這時累到不行躺了就睡了一個半小時左右,剛睜開眼,滿坑滿谷的螢火蟲,在黑夜裡飛行。而那些較大的螢火蟲不知道為什麼?大的像是營火一般,繞著我的四周熊熊燃燒飛行,像極了飛舞中的鬼火,好恐怖!好可怕!
滿腦子的負面想法嚇得自己瞇著眼不敢再看,然後......耳邊開始出現爸媽說話的聲音以及詭異的鳥叫獸鳴聲「咯咯~咖咖~嘎嘎~嘰嘰~」從四面八方襲來大聲地嚎叫著,嚇得我躺在地上瑟縮地發抖著!
猶如一場生與死的交響樂,心裡巨大恐懼與無助深刻地感受到人生的無常...
幾乎恐懼到每半個小時就驚醒過來一次,恨不得趕快天亮,終於熬到四點多天亮了(五月份)。這時候一直在想,我走了兩天走不完的溪谷彎彎繞繞的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路?
於是我想...我應該爬到高處尋看看有無村莊或是路徑,接著我登上左側約50公尺高的小丘陵,為了爬上去踩著石瀑、蹬著峭壁,終於上了頂,結果一個失足跌入一人高的坑洞裡,被洞裡佈滿荊棘的黃藤扎得滿身傷。費盡力氣終於爬出坑洞,洞口一群蜜蜂正盤旋警戒著,感覺不趕快離開等下如果來一大群蜂就真的回不了家了。
這時負面的念頭又湧現了,我覺得自己非但無法回家,連屍體要回家的機會也沒有了,眼前是一大片的原始森林,杳無人跡。救難人員根本不可能找到我,也想不到我移位後會走到這裡......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想著想著,我突然想起自己那僅一歲半的可愛孫女,我不能死,我還要陪著她長大,我一定要活著回家!
我決定退回溪谷,就這麼又跌跤、又滑坡地下了山返回了溪谷。
早已遍體麟傷的我,再次只穿著一條泳褲、一雙雨鞋,背著背包順著溪谷,一路滑跤地走到了腳尖前往下看約莫一層樓高的大石頭下降路段再次下切。
而越往下走,瀑布頂距離潭底的高度越高,從一層樓高到兩層樓高都有,我儘可能小心翼翼地貼著邊坡抓著樹根向下移動,結果一個腳滑失重,我直覺一閃:「快滑倒了!」高速地瞄了一眼瀑布底的深潭,一個縱身就直接往潭裡跳!(這是非常危險的舉動,因為不知道水深是否足夠?水底是否有尖石、雜物可能因為入水撞擊而受傷致死)匆忙落入水中後驚覺又僥倖逃過一劫,因為剛剛下坡時如果跌倒撞上樹枝或是岩石極有可能就沒命了。
就這樣游著,走著,爬著,我覺得我的身理時鐘應該來到了晚上的八點鐘。
發現身旁出現龍眼樹與塑膠管,心想,這一定是有人煙居住的地方,我終於有救了。
又走了一段路,發現農舍興奮地兩步做一步走近前一看,結果是座早已荒廢的破屋,地上閒置的保麗龍箱長滿青苔,箱中的積水滿是孑孓(蚊子的幼蟲),估計最少四五年沒有人使用過.......又絕望了。
本想撬開門上的大鎖,看看裡面是否還有食物...想想還是算了不可以做壞事,但是為了留下移動訊息給救難人員知道,便在小屋門上簽了名。
走一走後,見到檳榔樹,心想看到檳榔樹就是有人工的道路,結果山崩沒路可走...又絕望地回到原點溪谷繼續茫然地向前走。
又走了大約半個小時,我發現有一條攔沙壩,山徑邊坡與角落有四五支塑膠管做成的取水口......這表示有聚落了。
於是順著取水的塑膠管道一直走,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現一座石橋......當時一股詭異又哀傷的負面想法一直湧出,恍惚地想到這...是不是奈何橋...我是不是要去見閻王了......
想著想著,看著看著,慢慢地清醒......這分明就是水泥橋,我已經來到有人跡的區域了,還有機會,於是走過水泥橋後再沿著巡水小路繼續走。
感覺應該是對的這是人工的道路...是人間的道路,又走了十分鐘,耳邊響起年輕人在播放的流行音樂。
我興奮地感受到何謂生命的樂章,我聽到了希望,我走出了地獄!
再繼續往前走了大約十分鐘,眼前出現了一棟民宿...
趕快走上前,看到了三天以來的第一個「他人」,一位正在民宿前澆花的女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重生的意義》
是的,老師講完了他的山難故事,山難後,他整整一整年不敢再爬山。他在療傷,療癒心裡的創傷,他後悔獨攀遇難的經歷實在太恐怖了,他不斷地跟朋友們呼籲「珍惜生命、不要獨攀」。
他不擔心自己無畏無知而遇難的事情被朋友們批判與嘲笑,他說:「既然老天爺還不要我,要我繼續活著,那我應該還可以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事?我的遇難不死猶如『重生』,我想起山難過程中溪谷間有許多的漂流木,我想我可以利用這些廢棄腐爛的木頭結合我的書法做些象徵『重獲新生的木雕作品』來與大家分享。」
於是,他發願要創作100個木雕作品(其中也包含朋友們提供給他的老舊木器物,如:洗衣板、長板凳、扁擔與牛犁等)。
以下照片是老師這次於現場分享解說的作品與紀錄(心心 就不贅述了,僅以照片分享),老師是沒有在販售自己的作品的,創作的本身比較像是在藉由作品來分享其中所要傳達的正面意義,例如:母愛的偉大、努力的意義、生命的可貴、自然的美好、人本善良、愛物惜物、感恩與知足等等。
結語:
心心 很感恩有幸能獲邀參與,看著黃人立老師開心地分享著山難故事與木雕作品時那神采飛揚的感覺真的好帥!他一直是 心心 的榜樣,正面、積極、善良、樂觀、喜人愛物,對生命的一切保持熱情,對人性懷抱著愛與善意,他就是一道光,無關年紀地美麗而耀眼。







圖片來源:老師分享給 心心 的簡報^O^



心18
另註:
台灣近年山難死亡人數約落在每年50到80人之間,平均一週就有一位山友因故死亡,其中迷路和失聯佔事故原因的四成,墜谷則約佔一成。 山難事故發生的原因有很多,包括迷路、地形、氣候變化、疾病、體能狀況、以及人為因素等。
以下是一些關於山難死亡率和事故原因的詳細資訊:
山難死亡人數和趨勢:
- 台灣近年來每年因山難死亡的人數維持在50至80人之間,平均大約一週就有一位山友因故死亡。
- 在疫情後,台灣登山活動盛行,山難案件和人數也有逐年增加的趨勢。
- 2024年8月底為止,山難死亡人數更高達51人,創下22年來新高 根據LINE TODAY報導。
山難事故主要原因:
- 迷路和失聯: 這是山難中最常見的原因,佔事故的40%左右。
- 墜谷: 墜谷也是一個重要的危險因素,約佔10%。
- 疾病: 如高山症、中暑等,也可能導致山難。
- 創傷: 跌倒、撞擊等造成的創傷也是常見的山難原因。
- 其他: 氣候變化(如颱風、暴雨)、體能狀況不佳、大型動物攻擊、溺水、凍死等也可能引發山難。
高山地區的特殊風險:
- 台灣的高山地形陡峭、複雜,氣候多變,增加了山難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