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私信:王安琪 ╳ 黃曦 #6 春天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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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在香港留下的少數影像。/黃曦提供

多年前在香港留下的少數影像。/黃曦提供

安琪晚安:

晚安,我發現我們的信中斷了 20 天,在這 20 天裡,台灣度過地震,正經歷著漫長的修復,新聞事件不斷播報,同時還有藝人私生活被揭露的惡事,我一直在試圖辨明這其中的善意與惡意。

與此同時,我的生活也經歷了一場,看起來或許不大,卻餘震連連的搖晃。我想其中的許多細節,或許得等到我們終於能見面時,再細細訴說。但這段時間下來,我想,我剩下的只有徒勞與疲憊。我是在這個月才初嚐到,當一個不夠純真的孩子,且又是一個不夠成熟的大人,那麼苦澀。

張英曾在給家族的家訓(後被編輯成《聰訓齋語》)寫道:「讀書者不賤,守田者不飢,積德者不傾,擇交者不敗。」而今,即使讀書已經帶著我看見了不一樣的世界,去到了不一樣的地方,可終到頭,我們仍然被資本給壓迫著必須彎下身子,選擇忽略曾經讀過的道理。

我為此感到失望,也一直在想,沒有永恆的傷感,但傷痕卻會是永恆的嗎?即使哪一天妳那顆肉做的心,被新的記憶覆蓋,可曾經的傷口,依然密隱地藏在你的心裡。

不那麼確定在哪裡留下了這張影像,但這段話如今看來非常受用。/黃曦提供

不那麼確定在哪裡留下了這張影像,但這段話如今看來非常受用。/黃曦提供

藏起來的傷口,將會成為你下一次的陰影,及決定是否要繼續相信他人、相信善良在這個世界上仍有用的,最巨大的要素。

當然,我也相信正如妳所言之,將危機化作轉機的過程,是人生如戲的真諦。但會不會經過太多次的、並非本願的犧牲與決定之後,人就會選擇那個最為簡單的,而盲目地忽視過去所堅信的?

面對這樣的思考和人性的暗湧與自我掙扎,我想很多事都是註定好的悲劇。就像真正認識的時候,便是分離之刻;決定犧牲他人的時候,便是走向不正義的時刻。

因著這樣被困住的思考,我開始回頭,想找到一些不會被改變的人事物。

前幾天,我夢見自己獨自一人坐在旺角的餐廳,看見張國榮在台上唱著歌。

我明白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明白至今每逢愚人節,我都會再次憶起他。即使他的光輝時刻我都還沒出生,即使他決定一躍而下的那年愚人節,我才不過五歲。長大之後,我在母親的唱片櫃裡翻到了張國榮的《紅》和《寵愛》,更大一點,我才在電影裡真正看見他的身影。

《張國榮跨越 97 演唱會》影像/張國榮國際歌迷會提供

《張國榮跨越 97 演唱會》影像/張國榮國際歌迷會提供

留在金黃歲月裡的他,是永恆凝定的。幾年前曾到過一次香港,搭著的士經過了 Leslie 未曾再走出來過的東方文華,經過 Ellen 跳樓的跑馬地一帶,踩過沒有張國榮手印的星光大道,搭上前往太平山頂的蠟像館。

蠟像館裡的張國榮,冷清地站在一道,怎麼看也不像張國榮,更像是悽楚的、孤獨的虞姬。

據說哥哥的蠟像不像哥哥,是因為多數的蠟像在製作時都是以真人作為比例,唯獨哥哥的蠟像是在他離世之後才製作的。因此,眾人只得依靠記憶,試圖還原哥哥的模樣。

Leslie 化作蠟像,卻是以虞姬的形象。這多麼諷刺。正如多數人記憶中的 Leslie,是在王家衛電影中被拋棄的無腳鳥,或是《英雄本色 2》裡流著血、死在電話亭裡的子杰。他就像是悲劇的化身,遂決定將自己留在春天的街上。

我發現「永恆性」是帶著悲劇的,正如這十年間的我,聽著 Leslie 演唱的歌,看著 Leslie 演過的電影,他之所以是永恆,正是因為他戛然而止的生命。可是在那之前,他獨自一人面對著多麼龐大的痛苦與孤獨?

他是不是相信,這個世界上的惡意總是大過於善意(即使他是非常溫柔、善良的人)?

多年前在香港留下的少數影像。/黃曦

多年前在香港留下的少數影像。/黃曦

我經常在失眠的時候,點開他的那一場告別演唱會,看著他在忍著眼淚、唱起當初讓他走紅的〈風繼續吹〉之後,走向他的歌迷,接過一束束的白百合。我一直在想,是什麼樣的惡意與不順遂,讓他願意放棄他的生命,也想終歸於平靜?

他是不是也曾經站在一個抉擇的關口,思量要繼續做一個善良的人,或是成為一個與惡意為伍、但是活得舒心的人?

他留下來的永遠,沒能為我解答。但我卻在近期,又再次想起了永恆的悲劇,以及永恆的平靜。

想和妳分享,Lesile 在告別演唱會上唱的一支組曲

黃曦,2024.04.20,台北

生活照提供/黃曦
核稿編輯/張硯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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