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畫藝術家 吳松明:山,從小就在我的生活視線裡。

2020/10/05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在歐陸異鄉旅行時,畫家吳松明觀察到山稜線消失引發的距離感,回想自己長期生活的島嶼,擁有特殊的山稜線和海平線,於是畫家把生活視線裡的真實場景變成圖畫裡的主角。
撰文.作品提供◎吳松明 文章出自《新北市文化》季刊36期
七星山 木刻版畫‧92×60㎝‧2006
每次在夜色裡回到住所,抬頭就看到七星山的形影站在屋後,山裡的樓房和路燈透出燈光點點,那山影像一座可靠的山牆,儘管屋外有強風烈雨,吹來的山風讓我心安熟眠。
Q1:您的作品中有許多以山的樣貌為表現主題,請問藝術創作者眼中的山,和一般人有什麼不同?
山,從小就在我的生活視線裡。東北角的老家門口有低矮海岸山脈綿延,伴隨著與大人上山勞動和同伴探遊深山的記憶,長大搭車遠離,更高更遠的山稜線和海平線總是在車窗外相隨。
直到有一天,我搭國際列車在歐陸平原上高速移動,望著車窗外的模糊風景,遠方的地平線上卻找不到山稜線和海平線。也許在異鄉才感覺到山稜線的存在,因為消失而引發的距離感吧!那年當中,山的形狀偶爾躍進日常的草圖裡,只是任憑想像塗鴉,山往往只是一個符號或一座概念,那也顯示自己和真實山脈的距離感。
中年以後,我第一次穿上登山鞋,背上登山包,爬上三千多公尺的高山,站在從前在車窗外相隨的山稜線上瀏覽叢山峻嶺,想著自己以往怎麼未曾對高山的境界有過好奇?的確,那陣子對高聳境地的想望,令我多爬了幾座大山。
雖然我不是登山迷,或夢想成為登山寫生畫家,憑藉著僅有的高山印象,爬過幾條陡峭山路的經驗,我從此感覺到腳底下的地平線和遠遠的山稜線是一脈相連,並且有了勇氣拿出紙筆去面對真實的場景,誠心地練習寫實捕捉能力,幻想也多了依據,之後看到圖畫裡台灣高山感到驚奇時,也有了線索去理解從前畫家眼中的山和真實的山頭之間所存在的差距。
年輕時遠走高飛,出國嚮往五花八門的藝術世界高峰,而現在,我也漸漸能將生活視線裡的真實場景變成圖畫裡的主角。
Q2:在您的日常生活裡,常常跟山相處嗎?
在北投生活多年,七星山老是聳立在我的窗外探頭,這座台北的最高峰彷彿是我的精神靠山。
往山上的路是我熟悉的,雖然偶爾才會爬上山頂吹風望遠,像深沉的魚浮出水面嘆氣一番!在不同的季節裡,傍晚光線好的時候,帶著相機和紙筆搭小公車到半山腰下車,然後走進陌生的山丘凹谷之中探訪。
山腰上的梯田、菜園和果園四季都充滿著生機,住家都把各自的農地打點得井然有序。抬頭望見七星山像神仙一樣戴著耀眼的雲帽,而山邊梳理過的菜園彷彿是擺著豐盛祭品的祭壇。
潭灣 木刻版畫‧45×65cm‧2017
和美山步道上的偶然驚喜:山路轉折處視野突然開闊,一棵枝葉被風雨摧殘的老相思樹擋住視線。遠山迷濛,幾條山稜線還無法顯現中央山脈的大山。河邊的直潭淨水場有好多圈醒目的圓形大水槽,不過,我的眼光一直順著那條翡翠綠的河水彎曲繚繞。
Q3:請您推薦幾個入門路徑,給很少爬山的新北市民和創作者。
新店和美山步道——偶爾會搭捷運去新店的碧潭邊散步,有一次走過碧潭吊橋意外發現和美山步道的指示。其實循著陌生階梯步道直上,經過一座遊樂園的廢墟,然後用點腳力,再喘幾口氣爬上小陡坡拐彎就到山頂。
對岸的獅頭山擠滿視線,碧潭熱鬧的踩船聲入耳,拍完照可以輕鬆下山,觀音山指引回頭路。
不過好奇心驅使我往前走進剛割過雜草的小路,雜林盡頭的黃土坡坎處遇到一位長者拿手杖坐在路邊,在這突然開闊的視野裡,他的背影顯得很奇幻,腳步聲可能打擾他的凝望。此時,我也忍不住坐在路邊拿出紙筆,把腳邊那棵樹葉遮天的老相思樹當前景,畫幾條山稜線當作遠方的中央山脈,一條彎曲繚繞的碧綠河水流經山腳下,直潭淨水場的圓形水槽和聚落房屋點綴在岸邊。
扶繩下坡,走一段柏油路到碧潭渡船口,招呼擺渡人搖櫓過河去搭捷運,這時小腿開始有點酸痛了。
基隆山步道——每次搭巴士經過濱海公路回老家,看到基隆山在車窗外就知道快到家了。若想起古人稱呼「雞籠山」,那麼經過水湳洞的山腳時,自己也像是被召喚回籠的小雞了。
在金瓜石人的眼裡,這座臥躺的山體卻變成「大肚美人山」,不過烈日下的山脈深刻,像肚皮裸露著爪痕傷疤的粗漢。午後濃雲罩頂,山頭忽隱忽現,無論如何,忽然湧起山嵐和薄暮時,像熄燈要蓋上被子了。
基隆山很早就跑進我的圖畫裡,不過那時筆跡笨拙。其實一直到去年夏天才爬上山頂,一個熱天裡踏著石階爬陡坡,有點像高山攻頂的路。站在山頂環顧四處,看到遠方的小島漂在湛藍的海面,濱海公路順著山稜線通往遠方。
下山的路也可以鑽進腳邊的芒草叢,聽說要拉繩走一段刺激的稜脊路。原路下山時,偶爾在陡坡停步,看到下山的人影彷彿紛紛跳進腳下那片擁擠熱鬧的九份山城的浮影裡。
鼻頭角 木刻版畫125×40cm 2017
濱海公路彎彎曲曲穿過鼻頭角和原始的海岸山壁。
山形多樣,佈滿抹茶蛋糕似的摺曲山脈,層層陡峭如劍龍脊背的稜線。
是因為從前有人在那裡掏金挖煤所造成的?
難怪終年被鹹濕海風吹拂而長不高的雜草終究掩蓋不了遺跡!
我還記得當初剛鑿通時的碎石路面和通車的泥塵,沿海的路燈像亮出一串珍珠。
穿過鼻頭角山洞的車聲不絕,基隆山始終在前方當出入的指標箭頭。
爸爸搭去礦坑的瑞濱線火車都不見了,趕貨的聯結車依然彪悍,遊覽車隊也改行程。
而回家的長途客運只剩早晚,經過鼻頭角總是在夜色裡。
(本文出自《新北市文化》季刊第36期)
作者:吳松明
1962年生,老家在新北貢寮的澳底。1991年文化大學美術系西畫組畢業,1996年開始專心製作木刻版畫。2000年前後,分別去德國與巴黎,居留一年四個月,是重要的創作經驗。最初夢想當個油畫家,意外變成木刻版畫的專家。
《新北市文化》季刊
《新北市文化》季刊從1984 年6 月創刊至今,持續關注在新北和全台灣發生的多樣文化議題,關心藝術潮流,關心影視音創作,關心城市動態,關心常民生活,關心創意科技,關心土地工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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