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裡的風景

去過很多人的家裡，音響看起來不怎樣，唱片竟然一大堆。也聽過很多人的高價系統，發出來的聲音很大很響，卻沒有唱得更好聽，讓人不禁回想起音響圈有名的那句笑話「音響要弄得這麼難聽，真的需要花這麼多錢嗎？」 我知道很多人會覺得瓦力在開玩笑，是說音響都花了上百萬，一條電源線都要十萬了，音響怎麼可能難聽？

朋友莎拉下個月要結婚，大家都要送個什麼東西，以幫助新人有個好的開始。 莎拉喜歡聽音樂，但莎拉沒有好聽的重播系統。 我才不要送他們喇叭呢！你知道上次我送給一個朋友黑膠唱盤，下個月他就和我絕交了。

聽Luxman SQ38fd 總給我一種聽鋼琴家魯普彈奏舒伯特的錯覺。 魯普是紐豪斯的關門弟子，兩個偉大的師兄即是大名鼎鼎的吉利爾斯和李希特。 這是古典迷都耳熟能詳的一個故事了：當吉利爾斯以風塵僕僕的姿態來到西方，以他那高度意志和技巧揉練出來的平衡，在鋼琴上燃燒整個俄國的寂寞之際，西方嚇壞了。

像是降龍十八掌有名的一招叫亢龍有悔，重點不在亢字而在悔字，是打出了一拳只有八成功力，卻留二成的功力在己身。不是無法使盡100%全力大聲歡唱，而是有所為而不為。那個刻意留下的二成餘裕意外地完整了音樂的表情。

Donna說，好音質當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事。她細數生平最美好的聆聽體驗，的確很多和好的重播器材有關，但往往最差的體驗，也和最棒的器材有關。「決定性的因素，往往是人，特別是和你一起聆賞音樂的對象，那才是音樂被創出來的根本意義」。

熟知瓦力的朋友都知道我有一台Nad 502。它很可能是陪我最久的一台唱盤，老得那樣的滄桑，老得那樣具有感情。

大部分的日本爵士喫茶店，選用的都是JBL 4311或4312系列，或是大一點的4343與4344。我一直覺得這和日本的苦悶民族性有關，因為太苦了，又找不到可以訴說的地方。只得晚上到居酒屋或喫茶店，把悲傷和美酒加咖啡，一起喝下去。

「瓦力骨子裏應該有個老靈魂在歌唱吧」，我想。 老屁股器材有個味道，是被時光親吻後的恩澤。Harbeth有個菸草味的迷人中頻，Rogers是恰到好處的厚醇，像極了老母親醃製了好幾季的破布子。「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村上春樹如是說，那麼，從老JBL播放出來的語言人聲肯定是不醉也得自醉的夜色景深。

有一張在網路上曾經瘋傳關於賈伯斯的照片，那是他在家聽黑膠的樣子。 這張照片為什麼有名?因為賈伯斯的蘋果催生了數位載體，使串流變得可能，也就間接殺死了類比的產物。黑膠，你說什麼?催生出ipod的賈伯斯怎麼可能在家聽黑膠? 但我關心的從來不是這個。

我知道瓦力真的很壞。 「這個人很有事」，他們總在暗處這樣說。言下之意是說，哪有人晚上寫鬼故事騙人眼淚，白天又放毒寫器材。最討厭是寫器材就算了，google之後發現這些器材根本買不到。 難道好好聽唱片不行，一定要買什麼Stereo Sound經典名器才能成為瓦粉? 這冤枉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