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裡的風景

彷彿知道了曲名，好像也不是很重要的事。讓此刻綻放魔法的，始終是音樂自身。 就像張國榮在《阿飛正傳》說的： 「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號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鐘你和我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

曾經有這麼一位來自台灣的小女孩，遠渡倫敦求學。 小女孩只有七歲，小女孩沒有辦法說一口流利的英文。更沒有迷人厚重的英國腔。每次只要小女孩一開口，同學就會不約而同地望向她。雖然他們並沒有說什麼，但空氣就是冷了一度，而書桌上的茶杯在冒汗。

但引人注意的，不是每一個房間都有好音響，而是到處都有一缸鬥魚。本來養鬥魚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只是就音響的角度而言，有魚的地方就有水氣，對機器維護大概不是太好的事。他怎麼會想要這樣做呢？

我有些朋友有這樣的能力，總是能看幾個畫面，就猜出電影片名，哪怕那部電影根本是很久以前看的。有些朋友則是音樂響起的前幾秒，光是聽前奏就能說出完整的曲名。最令我稱奇的一是，連哪個版本哪年錄製的，都能細說分明。 我沒有這樣的能力。我當然沒有絕對音準，如果硬要說的話，可能是絕對音痴。

光是播放這件事，你所選擇遺留的氣味和狀態，都可以在數十年後的某個下午，被什麼人再度強烈地感知。 二手卡帶因此是一道道光陰的缺口。你不禁猜想，為何他會把歌停在這裡就不聽了呢?那像是一種招手或邀舞，而你不知道他是剛離開還是正要回來。 卡帶的中止，是一樁樁美麗或荒涼心事的懸案。

「你不要來，我會緊張」，他對他們說。 「緊張什麼啦？」 「我的系統不好聽。」 「不會啦」 「好吧！明天見。」 「幫你帶點什麼？毒舌還是鴨舌？」 他覺得很難笑，但他還是讓他們來。 因為緊張的關係，他把平常的音量多調了二格。 因為焦慮的緣故，他放了平常不會放的音樂。 馬勒？ 喔，不是馬勒，當然不是馬勒。

我很少和人提起這件事。雖然沒有真正睡著，但經常在音樂會呈現昏迷的狀態，說來並不是一件容易啓齒的事。很長的一段的時間，我說服自己，肯定是音樂太好聽，自然地刺激大腦皮層，分泌出對身體有益的腦內啡，肌肉十分放鬆，感覺眼前是軟綿的雲朵，張開嘴巴癡呆地想咬一口。 可是事實好像不是這樣。

最近蚊子又多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蚊子，就會想到舅舅家的西敏寺大喇叭。鄉下蚊子多，大人們在和室的草蓆上聊天泡茶，一邊打蚊子，一邊聽美空雲雀，兩個都在飛，煞為有趣。

你讀書的時候是怎樣的表情?喜歡頭戴著耳機還是什麼也不聽?讀書時聽音樂會不會分心，讓隔天考試考不好呢?

很多人常常問瓦力，到底要怎樣才能入門古典。每次回答這樣的問題我都感到惶恐。我是說，當你問類似像「古典樂到底有什麼好聽的」或「學音樂的小孩是不是就真的不會變壞」時，我覺得你離古典其實很遠。 其實根本不用聽古典。 真的，根本不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