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故事17:遠神惠賜

2017/12/19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是靈山!」

 

早晨在寂滅的驚叫聲醒來,周圍全變了一個模樣,金色的霧氣環繞著山,一個男孩在我們紮營不遠處釣魚。

 

「我是山主。」綠頭髮的男孩笑嘻嘻地說,身上還有蘭花的香氣。

「你從竹簡跑出來了嗎?」寂滅問。

 

連山都跑出來了……

 

先聊聊快樂的事吧,山神在竹簡之中收到了水妖精送給他的銀魚。令人難過的是,不知道兩人下次見面還不知道要多久。

 

「水妖精交代我要跟你說,不管你在哪裡,他都想跟你一起釣魚。……」

「原來……他沒有忘記我。」

 

寂滅看著指尖越勒越緊的羈絆,不禁感到有點痛了。

 

「水妖精也許在空中、在河中、在海面旅行,但他一直都記著你。」

「我,我也想──再見他一面。」

「僅遵所願。」

 

但當山神的願望,碰上那一條細細的羈絆時,一道彩虹由我們這邊噴濺而出,橫跨到遙遠的天際,這是願望完成的時刻。原來水妖精的囑託並不是傳達就能解脫,他最想要的,還是山神願意再見他一面。

 

我們圍在紅色、藍色、紫色的光柱旁邊,那裡面全是山神和水妖精的過往回憶,他們在綠油油的草叢中,逗弄初生的獅崽;在濃密的樹蔭間,攀著藤蔓跳盪;但是最喜歡的,還是在池塘邊看著悠游的魚兒。

 

為了這些美麗的瞬刻,他們甘心忍受千年萬年的等待。

 

「我從來不知道,願望也有被完成的時刻。」寂滅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些累聚在寂滅雙腳的墨水也不見了,好像是因為山神的關係。那些沈痛的、快樂的、哀傷的記憶,都被山給承接過去,寂滅的臉頰滑過了兩行淚痕。

 

「你知道願望實現以後,會變成什麼嗎?」山神說,「是救贖。」

「但我知道的願望只會滋生不息……」

「我是神,我知道願望的重量有多重,」在我們眼前的男孩,活著的時間說不定比寂滅還要長,「所以我不會要別的神完成我的願望,自己的願望,就由自己擔負,我不該因為害怕,就否定自己想見水妖精的心情哪。」

「那麼,真正的毀滅也不是願望的終點。」寂滅說,「到崑崙山去吧。」

 

那個,眾神群集之處?

 

「但那裏不是已經被你毀滅了?」我問。

「對,但是啟還在那邊等我。現在的我,應該可以把他從永恆的悲傷裡救出來。」

 

山神笑著,從竹簡中重新回到世間的他,並不後悔。

 

「我想要──再見啟一面。」寂滅說。

 

但是山神、貔貅、寂滅,還有我,現在站在颳風的稜線上,看著兩旁景色不停變換,忽而河流,忽而城市,忽雪忽晴,忽晝忽夜。全是從竹簡中逃逸而出的山水。

 

寂滅打開竹簡,好幾卷皆是一片空白。這意味書中和現實的地理早已混亂,崑崙山的距離恐怕比原本遠上千倍百倍。

 

「如果將眼前的路盡皆毀滅──」。

「行不通,因為一片空白的話我們也過不去。」寂滅答。

「那麼就將空白也毀滅。」

「虛無、徹底的空茫……」

「在字詞之中迷失的存在。」

 

因為是瞬息萬變的世界,我們只有一次跳躍的機會。

 

必須找出最精確的詞語。

 

「空白因竹簡而生,突破空白的最好方法──」

「如果有一份空白的竹簡……」寂滅自問自答,「那就為它──」

 

唯有書寫能為,等同於啟創造的力量──

 

「序!」我們同時大喊,在一吐納之間能完成的字,竹簡上所缺席的空間。

 

在書寫的序,密閉的空間勝過啟所創造的力量。

 

在空白之中,畫出我們要走的路──通往崑崙!

 

 

「如果失敗的話會怎樣?」

「一切重來。」

「會怕嗎?」

「我都寫了這麼上千年,你覺得呢?」

 

嗯,就算重來的話,還是會相遇吧,阿寬心想。

 

「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怕了!」

 

一字呵成,只有一瞬的機會。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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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又津
    陳又津
    1986年出生於台北三重,專職寫作。台灣大學戲劇學研究所劇本創作組碩士。27歲時以風格鮮明的《少女忽必烈》登上《印刻文學生活誌》封面人物。美國佛蒙特藝術中心駐村作家。2010年起,陸續獲得角川華文輕小說決選入圍(《寂之聲》)、香港青年文學獎小說組冠軍(〈長假〉)、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劇本佳作(《甜蜜的房間》)、時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跨界通訊〉)、文化部藝術新秀創作發表補助、國家藝術基金會長篇小說補助。入選《九歌103年度小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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