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因為種種原因而很無知,不知道世界上有掌上遊戲機這種東西。即使看到同學玩,認識那是一種玩具,也不知道這些玩具是怎麼來的。好像同學天生家裡就有,我沒有是因為我家裡本來就沒有,既然我在我家而不是同學家,那以後也不可能有。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一張夾報廣告,是附近鎮上的電器百貨行(就像全國電子),廣告上面有一個東西,竟然是一款和同學玩的很像的玩具,我才意識到,原來這東西可以買。而且即使以幼時的認知,也覺得它的價錢並不貴。也許無知的我,判斷的依據是整張廣告單之中,那是最便宜的一樣。
當時並沒有固定的零用錢,怎麼攢下錢來買到已經想不起來了。好不容易存夠錢,還要偷偷摸摸騎好久腳踏車去買。打遊戲機的時候總是耳朵豎得很尖,只要聽到媽媽腳步聲,就要立刻收起來。
從小我在音樂班裡面,聽音測驗的能力不是最優秀的。但是比起那些難以寫正確的測驗項目,我卻可以很自豪自己聽得到很多很小的聲音。這在長大以後變得有點困擾,因為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太吵了。
我本以為自己長大以後耳朵變得很壞,但後來才發現我的聽力困擾來自相反的原因。很多時候我表現得像重聽,是因為周遭小聲音在我耳裡太嘈雜吵鬧,所以我反而聽不清楚主要的,就是眼前人和我對話。另外,我只要一出門就體力很快耗盡,或是時常注意力被不斷打擾、打斷,無法好好思考事情,也都因為比別人對噪音感受更深刻。然而在這幾年,我才領悟這件事,白白怪罪自己是笨蛋和廢物好多年。
這台遊戲機是以前最普通的遊戲,俄羅斯方塊。其他多少合一都是號稱,只是變化型而已。同學帶來的是高級版,GameBoy,珍貴到下課大家會圍著輪流打,一群人一起看。當時並不知道俄羅斯方塊的玩法,但覺得遊戲機很酷,又不想佔用那些人玩它的時間,只拜託同學讓我「玩」一次。我按著向下鍵,咻咻咻的方塊不斷下墜,三兩下就堆到頂端,整個畫面刷黑。
有玩過俄羅斯方塊的人都知道,這種自殺式玩法,大概十幾秒之內可以完成,但只摸那一次,我就感到很滿足。現在想起來,覺得那時的自己很可憐。不是可憐在沒有遊戲機可以玩,是可憐在無知。我被要求做出一個好學生的樣子,但除了這個殼之外,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
那時一點都沒有意識到,但是可能什麼已經開始在潛意識裡萌芽了。遊戲機之前我會偷偷做的都是不用花費的事情,譬如「該讀書」的時間拿來畫畫或看課外書(童話和世界少年文學名著之類),遊戲機之後,因為上了國中,有餐費,我開始會買漫畫。上了高中以後,發現原來要當個合格音樂班學生,要買古典音樂來聽,所以餐費變成用來買CD。
從漫畫升級到CD,整個餐費根本所剩無幾,我的胃也因此在高中三年裡搞壞了。但也有附帶的「好處」。升上高中時,我可能有75公斤以上,圓圓胖胖。整個高中三年沒量過體重,上大學時體檢,只剩56公斤。
見到遊戲機,最先想起的,其實還是半夜偷溜到客廳去打電動的一個回憶。四下安靜,感覺整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手上的動作很小,但是腦中不斷模擬旋轉方塊變成各種方向,其實腦細胞和神經正在劇烈運動。後來我相信電競是運動,大概這個記憶在潛意識裡隱隱影響我。
雖然想重溫一下打俄羅斯方塊的單純樂趣,但是打開電池背蓋一看,想也知道,無知小孩我,肯定把電池留在裡面二十幾年。電池已經漏液又乾掉了,換上新電池,也無法開機。但是,我還是把它留下來,謝謝它給我灰白的童年一些亮彩。
我常感到延遲太久的滿足,一點都無法彌補當時的遺憾和空虛。有時這種哀傷,甚至對我來說,會成為另外一種遺憾。現在回頭去分析自己的感覺,覺得好像擁有一個東西或是類似功能的替代品,意義上和最大的快樂不是擁有一個物質,而是覺得幼時的自己被答允、被愛,或是已成為成人的自己想要珍惜自己、對自己好。然而在那個當下,這些「不務正業」對我來說最重要、最實用的地方,是找到一個脫離當下現實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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