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之三

雷鳴不止。

又要下雨了，總算。

鮮有人注意到，原來城市的餘白可以是這種顏色。不只是青黑柏油與水泥樓房的死灰那般單調無趣，直到雨窸窸窣窣或滴瀝答啦落下之前，少數記得抬起頭遠望的人們才能有幸發現，色彩一次次在天與地之間大肆潑開的綺麗演出。

午後雷陣雨前會是偏綠的黃色調，薄暮之時也許橙橙藍藍，又或是颱風將至而染出的紅橘桃紫，為了不同的雨，空氣彷彿也沾上不同氣味。

青年拉著男人，登登登地拾級而上，直到推開舊公寓頂樓那扇鐵門，濃郁溼氣帶著獨有的味道撲面而來。

烏雲黏膩得化不開，黑壓壓的天既深且沉，像隨時會從哪裏崩下一小塊深灰，而後帶來一場大雨。

風大力掃過整座城市，在建築物的稜稜角角之後旋起小小的渦，也許平常少有人留意到，但青年笑著指著，說，看啊，放在各家窗臺和陽臺的植栽，這個、那個和另一邊那個，搖擺的方向都不一樣。

男人只是拉著人壓低身子，不往梯間出口邁出超過三步的距離。

此起彼落的閃電照得天空一青一紫，雷鳴或悶或響，奏著大雨將至的序曲。

「子蔚，很危險。閃電不長眼的。」

顏子蔚只是回頭，咧嘴一笑，又試著拉林敬珩向前一些。「哪有不長，它們只往高樓打啊。」

驀地一陣白光刺得兩人瞇起眼睛，磅一聲甩下的雷伴隨緊追而至，如鐵板般的啪啪咧咧，青年被林敬珩忽然僵硬的身軀逗得發笑。

「前輩，你太緊張了。」顏子蔚空著的手試著撫上林敬珩，止不住的笑卻讓他以不如預期的力道碰在對方肘內較為敏感的地方，嚇得人又是一愣，這回顏子蔚直接仰身大笑。

「前輩，你還記得嗎？上個月的大雨。」

林敬珩鬆開肩膀，望著對方上揚的眉眼只是跟著笑笑，反手一伸將人拉得靠近一些。

「現在是翹班啊？真的要下──」

雨了。

密集的雨滴宣告得敷衍，尾音未歛暴雨便急躁躁地傾盆倒下，為空擊的雷鳴鋪上一層嘩啦啪啦，城市的庸庸碌碌登時退得很遠很遠。

顏子蔚掙開手，繞過男人往他背上使勁一推，兩人踉蹌摔進雨中。

大雨毫不客氣地打溼全身，瀏海沾在額前擋了視線，模糊間只見青年沒幾步又跑在前頭，在女兒牆前達陣般地煞住腳步，朝著不見盡頭的城市胡亂喊著什麼，樂得似乎連背影都在笑，林敬珩無奈地輕笑出聲。

也好。

現在笑得多開懷，大概當初就有多糾結，掛著誰都解不開的愁眉苦臉。無論是他，還是他。

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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