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郊遊的時候,從某人處聽聞她已經離開了香港,去了英國,而且七月初就已經匆匆而別。事前沒有一絲透露和一句道別,事後也一樣毫無音信,甚至在社交網絡上也沒有一點痕跡。她從這座城市突然消失,無論對她,還是身邊的朋友如我,都絕對不是徐志摩筆下「輕輕的我走了」那種不起漣漪的故作瀟灑,而是逃難般的沉重。
現在算來,她離開的時間剛好是香港「被實施」國安法的七月。我當然知道她從「佔領中環」到「時代革命」的立場和取態,她也在不同社交媒體有清晰的表態,但印象中她只是參加過不同集會和遊行中普通的一員,從來沒有走在最前,也沒有任何高調標遷出來的行動。因此,她突然無聲無息地離開,所有人都覺得沉重和壓抑,但也很淡然。這個艱困,看不到希望的時刻,白色恐怖籠罩下,走還是不走,逃不是不逃,沒有誰比誰更清高,更有道義。
一天過後,從社交媒體怗子上看見朋友的兒子前往加拿大。往海外讀書本來也沒有神麼特別,香港人往海外留學的比例一向超高,但已經是十月尾十一月初了,真的往海外升學的早應該已經安排成行了,何況美加一直沒有嚴格封關,只是航班大減而已。我這個朋友相當熟絡,還經常約在一起跑步,又是教會同一個團契的,但大家都沒有聽聞他們安排兒子赴海外讀書的任何動靜,直到看見在網絡上的怗子。朋友們都估計他們的孩子讀完書後不會再回來香港了。
英國公布明年一月底開始,接受過百萬BNO持有人,獲取長達五年的入境簽證,而且可以申請在當地定居;多個歐美國家、台灣等也開通港人的難民定居和特輸入境通道,相信離開的人數會相當大量。每次看和朋友的各種合照,我都會想兩三年後,相片中還有多少人仍流在香港呢?有多少不正常的離別呢?那種無聲無息,告別也沒有一聲的斷捨離,實在不好受,有說不出的難過,根本不會問「哪天在重聚」。
我在中國出生,移居香港,沒有BNO,難以遷居台灣,也沒有甚麼專業資格和財富可以移民;我也不是最前線的戰士和風頭人物,不會走難、流亡、偷渡。我年紀不輕,孤身一人,沒有家庭負擔,也未必再有能力和衝勁在新的地方從零開始一切。只是,我就只能愁坐這城,在高壓的鬱結中度日嗎?我害怕這種無語問蒼天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