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見之眼] 番外 戀愛

最近，偶爾在夜裡，楊君遠會想起以前交往過的女朋友。

他記得第一個女朋友是在國二的時候，大概維持兩個學期，是一個非常活潑，很愛玩、愛笑的女孩。

他還記得她紅著臉告白的模樣多麼可愛，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交往了一陣子。

分手的時候，她沒有哭沒有抱怨，只說抱歉我們不合適，他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因為他們的確不適合，她愛玩愛鬧也很愛說話，喜歡逛街買衣服唱歌看電影，而他總是喜歡安靜，喜歡去書店去圖書館或是待在家裡。

分手後成了朋友的感覺，反而比交往時還來得親近。

高三那年交了第二個女朋友，這次是他主動告白，她一個文靜用功的女孩，放學後總是一起待在圖書館念書找資料，他教她數學物理跟化學，她教他怎麼背國文記英文單字，那段時間對他來說非常快樂，高三整年他們都在一起，當時他也沒想過能和她交往，因為她有個青梅竹馬是學校的風雲人物，籃球校隊隊長加上她們都是學生會幹部，因為比鄰而居，總是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他們在圖書館念書念到十點，對方總在練球結束後等她回家。

但她卻回應了他的告白，她那個青梅竹馬也有交往兩年的女朋友，兩個人都說一起上下學是不得已的，只是因為家裡長輩感情好，盡管旁人多羨慕，她們總是看起來一副不甘願站在一起的模樣。

他沒有說出口，但他覺得她在提起青梅竹馬時的不甘願，比平常客氣溫和的模樣可愛多了。

就在畢業前他們分手了，像拍偶像劇一樣，她當然是一直喜歡她的青梅竹馬，男方也是，只是雙方自尊心都太高，沒有人先開口說過喜歡。

於是就在畢業前，男方上演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告白秀，兩個人邊吵邊哭邊告白，加上男方的女朋友大鬧好一陣子，他只是默默的離開那個吵雜的現場，避開同學同情的目光。

之後她不停哭著道歉，男方也堅持要陪她道歉，希望他能原諒，就算挨打無所謂，他只能苦笑，他可不是那種熱血的個性，他只想快點結束這件事，告訴他們希望他們幸福，不要再口是心非了。

到現在每年三節還收到他們問候的卡片，女方也常常和自己通信，而那場鬧劇牽扯到的四個人，只有自己考上了第一志願的大學。

他當然也覺得受傷，但事情爆發的時候，說實話並沒有太大的意外，也許心裡早就有了底，所以並不覺得被打擊到，反而更努力的唸書，考上原本以為考不上的學校。

上了大學之後，同學裡三不五時的聯誼或是家聚對他來說其實有點困擾，他也不想做不合群的人，只是他從來不想引人注意，只要多拒絕幾次聚會的邀請，就不太會有人叫他了，他也不怕被排擠，只要一到考試前，排隊來借筆記拷貝的人可以排到門口去。

分組報告他也總是最搶手的一個，因為他絕對是做最多的一個，當然這樣很累，不過他把這當成一種挑戰。

他是個無趣的人，他對人際關係沒有興趣，這所學校最讓他喜歡的是圖書館，還有學校對面那間地上地下共五層的大型書店。

他的大學生活，直到認識易仲偉開始，才變得有些不同。

剛開始，有人成天黏在身邊的感覺讓他有點不自在，他不太會拒絕人，反正時間久了，對方覺得無趣自然就會離開，更何況是易仲偉那種愛玩的人。

但是他卻成了大學時代在一起最久的朋友。

因此當對方沒有理由就轉身離去時，說實話，他跟女朋友分手都沒那麼難受過。

當時他不曉得為什麼。如果要說是因為喜歡他，現在想起來還是不太能接受。

朋友的喜歡當然是有的，但要說是戀人之間的喜歡他也不確定。

自從他答應跟易仲偉「試看看」之後，生活就起了很大的變化。

從來不願意承認寂寞的他，想起之前那段日子，竟然不知道當初是怎麼過的。

但同時也開始害怕，萬一他們結束了要怎麼辦？

只要不提起這一部分，他覺得現在的生活簡直是幸福。

因為不想再住在原本的地方，易仲偉提議在找到房子前，搬去跟他住一段時間。

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很乾脆的搬過去，剛開始還會積極的找房子，但慢慢的就被寵得連打開租屋板都沒想到。

他從來沒想過，被人照顧是這樣美好的事。

跟易仲偉在一起一點負擔都沒有，不用擔心對方會鬧脾氣。想逛街想上ＫＴＶ想去聽演唱會，對方會陪他去圖書館找一下午的資料，去書店坐著看好幾個小時的書，不想要人吵的時候，總是安靜做自己的事，想要找人的時候，只要轉頭人就在那裡。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只是朋友，做到這種地步是不可能的，可是偶爾對方低頭吻上來的時候，說實話還是有點害怕。

不是討厭他的吻，只是也沒有辦法再進一步。

他想易仲偉察覺到了，所以從來也沒有要求進一步的進展，連帶連吻都變得輕淺。

有時候連他都覺得驚訝，喜歡的人就在面前還能這麼忍耐真是了不起……但是這麼想的對象是自己的時候，感覺有點複雜。

他平常並不會想這麼多，晚上通常都會看書看到睡著，但是今晚陸以洋突然跑來過夜，也不好大方窩進易仲偉房裡，但要是告訴學弟他們除了吻以外什麼也沒做過對方也不會相信吧，雖然學弟也不會問這麼多。

在沙發上再翻了個身，楊君遠嘆了口氣，不確定是想起這些事所以睡不著，還是睡不著所以想起這些事。

他確定自己喜歡易仲偉，但是……男人又不能結婚(本文當時不能)，如果是戀愛的話，遲早會結束的吧……

那到時候又要怎麼辦？

他不是不想有進一步的接觸，只是……他很怕，如果他們真的有了什麼，而且自己很……喜歡的話，萬一分手了以後要怎麼辦呢？

他沒有自信敢去找別的男人在一起。

「睡不著嗎？」

楊君遠嚇了一跳，差點從沙發上滾下來。

「嗯……你怎麼爬起來了。」楊君遠坐起身來，看見倚在房門口的易仲偉，輕聲的開口，怕吵醒陸以洋。

「我沒睡，聽見你在沙發上翻來翻去的我就起來了。」易仲偉望著他。

楊君遠不確定自己有發出聲音，低頭看向陸以洋，但他好像睡的很好。

「放心，小陸睡著了就跟豬一樣，吵不醒的。」易仲偉笑了起來，「要進來嗎？」

楊君遠怔了怔，雖然知道易仲偉沒那個意思，但還是有意識的覺得臉上發熱，雙腳卻不由自主的走下沙發，抱著被子走向他。

他其實知道自己為什麼睡不著。

因為他已經習慣了身邊的體溫。

楊君遠在易仲偉的床上趴下來，看易仲偉去書櫃上挑撿著書，他在床上翻了兩圈，想他習慣的也許是這張床也不一定……

易仲偉抽了兩本自己還沒看的書，「你要哪一本？」

楊君遠笑了起來，他搖搖頭，「都不要。」

易仲偉把那兩本放回去，思考了半晌又抽了一本，楊君遠有時候也覺得很奇怪，他怎麼知道自己哪本看過哪本沒看過？

「這本？」

「不要。」

「唔……」易仲偉看起來有點苦惱。

八成在想明天要去買新的了。

「明天去書店吧。」易仲偉笑著說。

楊君遠把臉埋在枕頭裡笑了起來，好半晌才把臉抬起來，看著易仲偉把書架上的書重排了一次。

「分手怎麼辦？」

易仲偉愣了愣，轉頭看床上的楊君遠。

「你對我這麼好，要是分手以後怎麼辦？」楊君遠的神情也不像是真心抱怨。

楊仲偉笑著回答，「我對你這麼好，可不是為了要分手。」

把書櫃門關上，他走回床上趴在楊君遠身邊，輕聲問他，「才剛在一起，為什麼要想分手？」

楊君遠把臉埋回枕頭裡，半晌才悶悶的回答。「……我會怕。」

易仲偉用手指輕輕纏著他變長了點的髮尾，很輕很輕的沒有讓他感覺到。「我們可以跟以前一樣，你不喜歡我碰你的話，我們可以這樣就好，沒關係的。」

楊君遠半天才從枕頭裡把頭抬起來，稍紅的臉不曉得是埋在枕頭裡太久，還是他在不好意思。

「……我怕的不是不喜歡。」楊君遠講的很輕很含糊。

「什麼？」易仲偉沒有聽清楚，把頭低下想聽清楚一點的時候，楊君遠湊過去吻上他的唇。

易仲偉只怔了一秒，隨即翻身壓上他，唇舌交纏的熱度和緊密貼合的身體都讓他馬上熱了起來。

直到易仲偉去拉他的上衣，楊君遠才趕緊拉住他的手，「等等等等一下……你、你剛剛才說沒關係的。」

「我是說你不喜歡的話，你不喜歡嗎？」易仲偉輕喘著，看楊君遠漲紅的臉和被他吮吻到紅豔的唇，忍不住低下頭輕咬他的唇。

「……唔……等、等一下……」楊君遠抿著唇閃開他不斷貼近的臉。「可、可不可以……分階段來……」

易仲偉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當做實驗嗎？」

「總、總是實驗看看才知道結果……」楊君遠也覺得這個提議有點蠢，不過話都說出口了。

易仲偉撐著身體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樣，溫柔的笑著，「好吧，就實驗看看吧。」

楊君遠也沒想到易仲偉會答應他，說實話如果對方就是要做，他大概沒辦法真的拒絕，畢竟身體的反應是非常誠實的。

楊君遠笑了起來，這就是他喜歡易仲偉的地方。

「謝謝。」楊君遠臉上發熱，不好意思的小聲道謝。

「不用客氣，不過我得去沖個冷水。」易仲偉語氣聽起來半開玩笑的，卻真的起身走進浴室。

楊君遠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是熱的，同時也覺得不可思議，今天之前明明光是碰到他的手都會意識過度，到底是什麼勇氣讓自己主動去吻他。

也許……

這就是戀愛吧。

楊君遠搖搖頭笑了起來，把自己埋回枕頭裡，聽著浴室傳來的水聲，拉著易仲偉的棉被，躺在他常躺的那一邊，慢慢讓自己舒服的進入夢鄉。

在睡著之前，他確定了最後一件事。

他正在戀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