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男 - 02 - 你曾經是我最好的探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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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渠大學的306辦公室瀰漫著全新的耶加雪菲咖啡香味,帶著些許白髮的教授正在計算新的分佈函數。辦公室的一隅堆放著雜亂的書堆與潦草的筆記。正當教授心頭煩亂時,半掩的門扉被緩緩推開。
「我說過要跟我的秘書約時間的。」教授不耐地說。
「這幾天或許會有人來找你。」一名男子穿著筆挺西裝提著公事包走了進來。
「只是為了這麼無聊一句話而已?」
「是天青色的水漬,甚至帶紫。灰階拉得更多,要說是莫蘭迪也可以。」
「我勸你不要開玩笑。」此時教授才抬起頭來瞥著男子。
「是真的,教授,這不是開玩笑的。」
「所以呢?我應該跳起來跟你一起狂歡?」教授聳肩。
「噢,所以你是吃了炸藥?」男子拿了張椅子逕自坐下。
「誰知道,要做出模擬的系統根本沒有這麼容易……該死的,我只覺得我在浪費時間。」
「所以現在或許是一個好的突破口了。」
「去打開地圖吧,我需要醒腦一下。」教授緩緩地拿起咖啡杯,若有所思。年輕的男子將辦公室門關起,接著在那雜亂的書堆中拿出一張殘破不堪的地圖。
「你的線人看到的地點在哪裡?」教授問。
「這邊,大概是位於西區的市郊區新大樓。」
「這兜不起來。」
「是沒錯。」
「最近的頻率跟速度、還有好發位置、週期性……太多了。」教授搖搖頭。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來找你之前早就自己確認過了。」
「那你怎麼看?」
「如果我們的推論是錯的呢?」男子轉身望著教授。
「那將會顛覆我們辛苦多年的所有假設。」耶加雪菲的微酸味此時有些應景。
「說吧,你認為這些傢伙有可能改變模式嗎?」男子再次看著複雜的地圖。
「當然,他們不是笨蛋。」
「如果不是笨蛋,會把顯而易見的線索攤在太陽下嗎?」
「你的意思是『無法避免』這個線索被攤在我們眼底?」教授雙手比了個『引號』的動作。
「BINGO!肯定如此。」
「唉,我都忘記要怎麼稱呼它了。」教授拍拍自己的腦袋。
「球心。」
「好吧,我們又回到了球心問題,算一算球心開始擴散的時間──」教授往自己的辦公桌走去,放下咖啡杯。
「看看照片吧。」男子從公事包拿出三張照片。
「裝潢做得很好。」
「新建案,屋主是個重視面子的傢伙。」
「這濕潤面積是73乘以46公分?」教授打開自己的筆電,喚醒正在沈睡的程式,簡單的數學C程式,他已經將所有公式寫好。
「檢驗離開時,第二個濕潤點正開始產生。」
「距離半徑?」
「約17公尺。」
「確切數字?」
「17米26公分。」
「高度?」
「兩者垂直高度差83cm,第一個濕潤點離地約34公分。」
「屋內格局有嗎?」
「我已經寄到你信箱了。」
「這樣代表你有工作了?」
「這一向不是我最愛的工作。」
「時間分佈中心值13天21小時。」
「95%位置呢?」男子拿出筆記本記錄。
「正負2天7小時。」
「好吧,聽起來還可以。」
「所以屋主會來找我?」
「畢竟第二個濕潤點已經開始了。」男子敲了敲自己的筆記本。
「這看起來是一個好房子,可惜了。」
「教授,你應該清楚下次遇到球心可能沒把握是什麼時候了──」
「我清楚……但這就像是你說的,太過『刻意』了。」
「有需要開一個會嗎?」男子張開雙手,釋出善意。
「Who?」
「你知道的。」
「向你的長官匯報不是我的責任。」
「我認為有必要align好未來的方向。」
「我們有方向可言嗎?」
「別這麼說,教授。」
「現在這個案子在你們手中到底佔多少比重?」
「曾經是Top1。」
「現在呢?」
「由我全權負責。」
「對吧,所以我有回答到你的問題了嗎?」
「所以你打算親自會面屋主?」
「我目前沒有想法。」教授搖搖頭,他似乎煩惱著什麼。
「我可以幫助你。」
「幫什麼?」
「過濾,說對的事情。」
「所以我有可能會『說錯』,對嗎?」
「不,對於一般民眾而言,我們是受過訓練的……」
「該死的,你不要忘記你是在誰的辦公室。」教授打斷了男子繼續說下去。
「單教授,如果需要,記得聯絡我。」
「你走吧。」
「好,這個留給你。」男子雖露出些尷尬的表情,不過一切都好像是如他預期之中一樣,雖極度掩蓋這個訊息,但還是不免從他的俐落動作之中表露無遺。他拿出了線人給予的所有資料文件,放在單教授的桌上。
「走吧。」單教授再次催促男子,並且甩甩手,避免這個小子又有太多想說話的空間。待男子消失在眼前之後,他靠著辦公椅深沈地坐下。一邊回想起這個轟轟烈烈走向死胡同的project,一邊思索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
『已經多久了呢』,單智升拿起那斑駁的地圖思考。他隨即打開抽屜第二層的黑色筆記本。上面皆是密密麻麻的數字與計算字元,多數湧現的是混雜的回憶,而不是苦澀的數學公式。思忖了一會兒,將剩餘的耶加雪菲飲盡。他拿起辦公室電話撥打常用按鍵。
「有人預約空檔時間嗎?」單智升望著窗外的堆積的雲系說著:「明天嗎?好的……給我資料吧……是,方先生,幾點呢?」遠方的雲系迅速地堆積成雷雨胞,他緩緩拿起鋼筆抄寫時間與聯絡方式。
「先不必回應他,明早我會再做決定。」單智升掛上電話,接著撥打私人手機電話,對於這個號碼也是找了許久,曾經還列入常用聯絡資料,但隨著手邊堆積如山的專案及停滯不前的研究進度,這個人的電話就被堆在腦後了。
「方便見你嗎?」教授開頭不打算含蓄地問候。
「可以,不過保持老方法?」電話那頭的低沈嗓音聽起來還未甦醒。
「當然,以你方便。」
「那就保持一樣吧。」不拖泥帶水的語句,很快地結束對話。
單智升從衣價拿起漁夫帽,將三本破爛的筆記本丟進公事包,穿起牛角扣大衣外套,順便用手銜上黑色雨傘,他思索著這通電話帶來的漣漪,會是一種無法預測的蝴蝶效應。

位於園區內的元守辦公大樓7F,是黎維良經常出入的辦公大樓,那是NSB第十三處的其中一個據點。黎維良走進辦公室後,旋即按下咖啡機的黑咖啡按鍵,熱騰騰的霧氣淡淡地上升,他凝視著咖啡杯中涓涓細流,一邊思索著這個禮拜的『意外事件』。
「所以已經去見過教授了?」穿著筆挺西裝的男士拿著咖啡杯走近黎維良。
「是的。」他原本就想與長官匯報,只不過還需要一些時間消化。
「好,那712會議室吧,你先過去吧。」長官微笑地說,不知什麼case讓他心情這麼好,但肯定不是維良手上這筆。
「好,沒問題。」
黎維良打開投影機,打開公事包,拿出筆電、簡報雷射筆,這樣熟稔的前置作業在許久之前就像是下意識反應,現在的他,雙手似乎佔據著無法說明的空白與等待空間。
「你大概有15分鐘的時間。」長官拿著咖啡杯與一份文件夾走了進來,嘴角難掩笑意,雖說如此,不喜多說廢話的他還是要求黎維良在最快的時間讓他瞭解消息。
「大約是兩天前收到線人報告,有新的『球心』的消息。根據今天與教授討論的結果,球心擴散起始點約是13天正負兩天。地點在西區市郊區的新大樓,屋主是一般平民,在外資半導體廠服務,由於薪資優渥,最近才買下這棟豪宅。水漬是天青色水漬,與過去歷史經驗來看,這是非常值得關注的case。」
「你怎麼看?」
「屋主與教授預約明日下午會談,目前我還在觀望局勢中。」
「我問的不是這件事,我問的是對於『教授』而言──」
「就我今天去他辦公室的直覺,我認為他持續在追查線索,但他對這件事,該怎麼說呢,應該是有些冷感。」
「好的,既然現在這個案子由你全權處理,接下來的匯報就是著重在『改變』上,畢竟這東西給了我們太多希望與失望,我希望做到最精簡的人力。」
「我知道,之前你就有跟我說了。」
「好,這邊有三件case──」長官將文件夾往黎維良那推去。
「呃……這個是?」
「你的新功課,我希望你可以從這個案子上收心。」長官聳肩,那個姿勢代表了一切,代表了『決策是不會輕易回頭』的宗旨。
「不是……我以為──」維良雖然知道在局裡隨時會遇上這個狀況,但不曉得竟然如此之快,還是自己已經沈溺太久了?
「已經2022了,維良,我不能擔保你的考績最低底限可以撐到什麼時候。」
「我很感激……長官,只是──」
「這不是意願調查,這是告知與宣達,只是我給予你最大的自由空間。聽著,我清楚要從專案負責人脫身以及重新開始很難,但我相信這是會對你最好的選擇。你還年輕,維良,你有很多選擇。你還是可以保予調查那些該死躲在牆裡的傢伙的權利,但我不希望我的探員還在這上頭眷戀。你清楚嗎?」
「我清楚了。」
「你曾經是我最好的探員,我希望不是『曾經』而已。」長官微笑地看著他,那是標準的作業流程,就像是吹著氣球,總有一天會吹破它,或者任由它隨著時間自行滅氣。這是調查局既有的命運,要有絕對的成效,或者說,這套用在任何職場。
「沒問題,我會好好思考。」黎維良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否則下一次會議室見,就是要被調離這裡了,他很清楚這裡的規則。說調離可能還會是好聽,現實會是他將永遠離開調查體系的職場。
「要記住我說的,懂嗎?」長官用食指與中指敲著自己的腦袋,對維良做最好的警告。維良收起文件夾,目送長官離開。
那天,他在辦公室僅僅只喝了一杯咖啡,隨意抽起文件夾裡的一份調查事件,並且將這事件的檔案編號鍵入系統之中,讓系統去讀取這份屬於他的『不情願』。
有了檔案編號與系統通知確認信之後,離開辦公室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去調查吧,調查局的人不該待在黑壓壓的辦公室內。
黎維良難以咀嚼的心情慢慢在烏雲之下發酵,久久不能自己。
而雨滴與烏雲不約而同地說好一起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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