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

坐在辦公桌前，賀毅鑫透過玻璃窗看向王曉鈴，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會議室，那時候他要找祕書，這點他還是清楚知道的。儘管他根本不記得當時王曉鈴具體的打扮是什麼，但是他知道那天的王曉鈴，打扮自然不誇張，談吐得宜，回答問題的態度不卑不亢。

之所以會對她的態度印象深刻，那是因為，這就是他錄取她的原因。

身為賀氏集團的唯一接班人，賀毅鑫從小就知道自己對於社會大眾是怎麼樣的存在，也明白自己的長相與財力對一般女性來說有怎樣的吸引力，但是他本人非常討厭這種情況，尤其是女人，總是不能好好的與他說話，這讓他感到厭煩。

當然，他也不會說出想做普通人這種幼稚的話語，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運行的，既然享受身分帶來的一些便利，自然就得有所犧牲。

當李姊提出要退休的時候，他深知他的麻煩將至，事實上他想的也沒錯，因為他汰換秘書的速度簡直快得嚇人，少則半天，多則一個月。

他自認為自己的標準不高，李姊是公司的老人，對於工作上的熟練度肯定是新人無法相比的，他只要求有李姊的十分之一就好，但是令他無奈的是，沒有就算了，還老是會影響他的工作，不是故意進來辦公室說些無關緊要的事，要不然就是同樣的事情總要他交代兩三次，最令他厭煩的是，有的人還會盯著他發呆，根本沒聽進去他說的話，嚴重影響工作效率。

不斷解雇又重新找人，這種事情其實是很浪費時間的，也很耽誤工作進度，為了有效解決這個問題，賀毅鑫決定親自面試。

事實上，當賀毅鑫決定要親自面試的時候，他有想過是情不會很順利，但是他沒想到，居然不順利到整整三個月他都找不到一個還算堪用的人。

沒錯，還算堪用！賀毅鑫已經不打算找個完美符合他需求的人了，他只想找個還算能用的人，能應付基本工作需求就好，其他部分就交由李業去處理。但是，就連這樣他都無法找到。

直到遇到王曉鈴。

那一天，其實賀毅鑫對王曉鈴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一看到履歷表上的照片，是個女人，他連看都沒仔細看，就直接把履歷表放到一邊。

直到他發現，王曉鈴從進到會議室開始眼神只在他身上做短暫的停留，之後就沒有再看過他，而是認真的回答人事部經理提出的問題，這讓他開始覺得似乎有點希望。

等到李姊開始大致說了工作內容，並聽到王曉鈴表示願意挑戰這份工作的時候，賀毅鑫忍不住開口問：「爾偶會有一些突發狀況，需要緊急開會，到時你的工作時間可能會比較長，這點你能接受嗎？」

王曉鈴看向賀毅鑫，沉默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後，帶點不確定語氣開口問道：「請問，這個部分會給加班費嗎？」

「會的。」人事部經理立刻開口回答：「只要是合理的加班，我們都是依照勞基法的規定核算加班費用。」

王曉鈴微微一笑：「那就沒有問題了，我可以配合加班。」

人事部的戴經理聽了，轉頭看向賀毅鑫，見賀毅鑫輕輕的點一下頭，他便立刻開口說：「那，王小姐你還有什麼問題想了解嗎？」

「沒有了。」王曉鈴依舊保持著笑容回答。

「那麼，我們就結束面試了，回去等候通知。」

賀毅鑫看著王曉鈴離開後，他緩緩地開口：「就她吧！後面的不用面試了。」

戴經理聽了有些驚訝：「但是，後面還有幾個條件比較好的，也有相關的工作經驗。」

「不用了！」賀毅鑫揮了揮手，語氣帶點疲憊：「她是唯一一個看到我還能好好對答的人。」

一陣敲門聲打斷賀毅鑫的思緒，他看向門的方向，接著便見到王曉鈴推門進來，手上那著卷宗。

「總裁，這是你剛才交代的合約，還有研發部對於這次新品的設計圖，有些細節的改動，需要您的核准，這部分已經特別標示出來了，」說完便將手上的卷宗放到賀毅鑫的桌上，然後又將一個粉色信封袋放到所有卷宗的上面：「這是何董寄來的邀請函，下周末是他女兒的生日舞會，禮物已經準備好交給李業了。」

賀毅鑫看著王曉鈴將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後，立刻後退一步，但著淡淡的笑容：「總裁若沒有其他的吩咐，那我先出去了。」

賀毅鑫緊皺著眉頭看著王曉鈴離開的背影，這三年來，她一直都是這樣的，除非必要，不會來他的辦公室，即使來了也不會多待，臉上始終噙著淡淡的笑，與他保持著距離，不會過份親近。

對於這樣的她，賀毅鑫始終是很滿意的，也從不覺得有甚麼不妥，直到今天，他發現，原來王曉鈴會驚慌、會做出躲在桌子下的舉動、耳根子會發紅、會露出苦澀的笑、在神遊時眼眶會微微地泛紅，他才突然意識到，原來他的秘書也和其他人一樣，會因為對象有所不同，而有不同的變化和反應。

他覺得新鮮，也覺得不快。

新鮮的是，他發現原來自己一點都不了解與自己共事三年的人；不快的是，她的變化並不是因為他。

賀毅鑫還來不及深究這種心情是什麼，他也不想深究，他只知道，他非常不想看到吳承裕，也不喜歡看到他們倆個站在一起。

要不是他對公私是非常分明的人，不會因為好惡而影響用人，否則他絕對今天就會叫吳承裕滾回西雅圖。

眼神不經意的飄向桌上那張粉色信封，剛才吳承裕說什麼來著？下周末要和王曉鈴回老家？

輕輕勾起一邊的嘴角，吳承裕拿起桌上的電話。

媽呀！好可怕！

從賀毅鑫跟她交代完事情回到辦公室開始，她就一直覺得有一道視線在看她，這個樓層分佈很簡單，總裁辦公室、會客室、電梯、茶水間、洗手間以及她的辦公桌，也就是說，整個樓層只有兩個人，她與賀毅鑫。

所以如果她感受到一道視線，如果不是阿飄，那就只有賀毅鑫了，當然她也不會認為是阿飄，因為她沒有人家說的那種體質，身體很好，八字也很重，所以……

忍不住轉頭看向總裁辦公室，雖然她沒有戴眼鏡，雖然以她和總裁辦公室的距離，她只能看到模糊的樣子，但是王曉鈴依然很清楚地發現，賀毅鑫真的在看她！

為什麼會知道？這不是廢話嗎！因為他頭擺的角度完全正對她！

起初王曉鈴還能很鎮定的做自己的事，隨著時間過去，那道視線依然沒有離開，她就越來越不淡定了，她開始想，是不是自己什麼沒做，看看自己記事的便條，沒有阿！

她又開始看向桌上的粉色信封，難道是邀請卡沒給的關係？也不對阿，通常這邀請卡都是前一天給，畢竟收到卡片的當下，她就會向賀毅鑫確認是否要參加，如果要參加的話，就會把時間排出來，然後邀請卡則是在要去的前一天給賀毅鑫。

腦袋突然閃過方才賀毅鑫交代的事情，難道是這個？可是細節的部分，才剛剛開會討論出來，她才剛把會議紀錄放到雲端，正常來說，等各部門整理好確認沒有問題，下午才會提交卷宗上來，賀毅鑫的交代應該只是個提醒，沒有迫切性阿……

不管了！一直被這樣盯著她是真的有點心慌，不管是甚麼原因，反正全部都做，總有一個會中。

念及此，王曉鈴二話不說立刻拿起電話，先打給研發部，再打給法務部，雖然這兩個部門的經理都對王曉鈴的催促感到錯愕，但是她不管，她需要保命阿！

好不容易瘋狂的催促，這兩個部門終於把卷宗交上來，王曉鈴心中不要說有多開心了，簡直想高呼萬歲。

總裁的凝視真的太可怕，不冷不熱的，看得人心裡直發毛。

王曉鈴二話不說，火速將卷宗和邀請卡拿進去，然後又火速地離開，心裡想著，這下她終於可以逃過一劫了。

沒想到剛坐到位子上，正要繼續工作時，她發現總裁那『死亡的凝視』居然還在。

王曉鈴顫抖著雙手，拿起擺在桌上的眼睛，重重的嚥下口水，這次她必需戴上眼鏡，她需要確認賀毅鑫是不是真的在看她，說不定是錯覺呢？說不定真的是阿飄呢？

老實說，她寧願是被阿飄看，她覺得阿飄比總裁親切多了。

戴上眼鏡，王曉鈴看向賀毅鑫，正巧看到賀毅鑫勾起嘴角笑得一臉邪惡，王曉鈴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媽呀，救命啊！上天阿！佛祖阿！觀世音菩薩！她錯了，她不應該取笑陳經理，陳經理是個好人，是她太沒有同理心了，老闆真的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