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淡雅、分花拂柳迎面而來,那羊脂玉般纖纖指節卻比她本人更讓人牽掛。我猜想,她新做的人工甲面、鑲著的應是鮮紅豆蔻:光澤透有殷紅,溫潤如絲,纏繞我幾已形變的蟲身──嫋嫋娉娉的她便是這樣、輕掠我這蒿草之家,將長年以心蠱飼的畸型蟲兒、牢牢縛住──
不曾親近的旖旎正拾起蟲側的幾束荒蕪──喀嚓。喀嚓。枯黃如有引力,與大理石製的深水潭相吸相親;曾悉心倔留的冀盼與焦焚、於眼睫緊攏之時,輕慢又愉快地向我訣別──幾下便是幾撮。不復反。
專注而孜孜不倦的她,似技藝高超的園藝師傅、動人琴師;微微側過身來,將之藏於內裏、那柔順微涼的挑染,戲過我的肩頭。帶著被溫和曬過的土壤濕氣,於我耳畔輕聲細語──似母親那處聽得的兒語,終使意識淪喪──終能覺察沉湎溫柔鄉之恐怖。
她是魅。是妖。終是不能大意。
催眠的歌謠逐步潰散以溫柔毒蜜包覆的蟲繭──忽遠忽近──如綿綿細雨灑進靈魂:我感覺自己正扭曲,更痴於這身變態、這蛻去人類皮囊的過程:「呵護如她一類的和煦佳人。」我雀躍不能自已!那雙玉指膽敢無視我的掙扎,朝蟲兒久居的貧瘠地演奏!撥弦似、靈活撫彈數下,將門面散去的不完美抖落,我終於睜眼,期盼這使我埋土數小時的精緻變態,是一首完滿的史詩,可我失望了。
她確是妖。電視裏繽紛多彩的世界猶如她粉黛的儀式感,看著敬業,令我染著:「這位女性若繼續保持,假以時日,定能揚名。」待我見著她如何使用手中的調色盤、渲染我這頂了一月餘的枯草,方知,她真是存有魅氣的妖!只是位技術不佳、故作鎮定的整形醫生罷!
差點頂著色素不均的門前草踏出店門的蟲兒,被尚有良知的女人挽回……彎過三分之二的鐵捲門,她在門裏細語話別;搭上有幸能得的末班捷運,竟已累得連脾氣也沒有。
離開那間髮廊後的幾月餘,令無數新鮮設計師碰觸家門前每月退黃的草皮,總能想起曾有這樣一幅賞心悅目的景致:即便技術不精,但直至她起身,仍像餐廳服務態度最好的外場員工,平淡地問:「要不要再來點茶水?」像古時之婢,又如冷宮之妃、「茶水不夠熱可以說。(願君再來)」
無多餘笑貌,但那雙眼、那窈窕身姿、羊脂玉般素手,皆以為我帶盡滿月桃花;其音容雖不是絕頂貌,確能魅惑人族……或,我這等非人。
後記
之前某次剪染遇到的神奇店家裏的神奇員工。
紀錄一下感觸,當時就被佳人逼出的不太輕的日記文字嗚。
再魔改一下的作品,因為想上妖怪標籤,所以刻意這樣修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