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茗芳（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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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家便宜又實惠的片茶商頓時成了板上釘釘。
若是個人買茶，買個幾兩幾斤也就足了，但楚泓所代表的品神閣，一年用量少說有幾十斤，城內似如意樓這般大型茶館，更是從百斤起跳，也因如此，茶館與茶商的交易模式與尋常不同，方式有二，一是財大氣粗型，單次即買下整年的用量，二是長期合作型，雙方結契後由賣家定期運送茶葉，買方再行付費。
依品神閣現況，自然只能選擇後者。如今周老二擺明只做草茶，楚泓經由王盛百般勸說，也不再拘泥單賣點茶，雙方交易已成定局，反倒不如尋找片茶急迫。但打從得知周老二有著脫離家族證明自我的過去，王盛即對這名孤獨漢子產生高度興趣與謎之惺惺相惜，當即自告奮勇擔起講價的重責，急不可耐的「交換心得」，假公濟私去了。
小醫仙生怕再次遭受圍剿，出不得巷，又無心攙和眼前正高談闊論感慨人生的二人，只能繼續眼巴巴望著向外人來人往。發呆得正起勁，眼前突然多出隻白中帶青，略顯清瘦的手掌。
「能借張人皮面具麼？」
小醫仙鳳眼斜乜，低頭望向楚泓，問道：「為何跟我索要？面具等易容改貌之物，應當跟『穿堂燕』拿才是，你怎會認為，區區一名初出茅廬的醫者，會隨身帶這物什？」
楚泓渾身上下舉止氣質，平淡似水。「我想你們做大夫的，比起常人更熟悉人體膚質肌理，研製和人臉嚴絲密縫、毫無破綻的面具，應當不是難事。」
「你似乎也十分了解點茶的茶餅嘛，乾脆自己做得了，省錢省時，何必大費周章上茶市找片茶商？」
少年受了一頓搶白，卻未動怒，雙眸直勾勾盯著小醫仙，神色複雜難辨，又似若有所思。小醫仙坦然回視，問道：「你要人皮面具做什麼？」
楚泓道：「方才之事，街上人多半已記住我等樣貌，以本相買茶，或者明日報名鬥茶會，恐怕會遭到攔阻與刁難，還是稍加遮掩些為妙。」
小醫仙神情頗見微妙。你也知道會出事啊。
這不就是你自己鬧出來的嘛！
你跟我解釋下輪椅要怎麼掩飾！( ╯╬°Д°)╯︵┴─┴
楚泓這廂倒是受到小醫仙的搶白啟發，扳輪滑到周老二身側，開口便問──渾然不顧聊得正歡的王盛。「大叔，你是只想做草茶，還是只想種草茶？」
周老二被中文的博大精深弄得二丈金剛摸不著頭腦，更忘記反駁自己明明只二十有八，為何要被稱作大叔：「……小兄弟是什麼意思？」
楚泓雙手抱胸，說道：「我若是找個製茶餅的師傅，借用你些許茶葉做成茶餅，你可願意？」見周老二久久沉吟不語，他又似笑非笑的補上一句：「這可是個好機會。我先前說你家茶葉品質低劣，不僅製不成臘茶，連最劣的片茶也做不成。你難道不想為自家茶葉、也為辛苦培育茶葉的自己爭口氣麼？」
「......成交！」
找個便宜實惠又善製片茶的師傅成了板上釘釘。
然而如今再找師傅，也決計趕不上明天開放報名、後天開始初賽的鬥茶會，因此僅由扮成一對主僕的王盛及小醫仙──易容改裝全由王盛一手包辦，不僅看不出二人原樣，王盛更將仗勢欺人的惡奴形象演得維妙維肖，以補足扮作中年富商卻不會變聲，只能半闔眼故作深沉的小醫仙之不足──上街揀買了幾片茶餅，才偕同楚泓打道回府。
回閣路上，楚泓又細細品鑑一輪，發現這些茶餅倒也無甚瑕疵，只因是由揀芽、中芽製成，品質次於小芽所製的臘茶，因而價格稍遜。所謂小芽，即是不帶一葉的茶芽，較之一槍一旗的揀芽、一槍二旗的中芽更為柔嫩珍貴，但若是研膏得當，後兩者製成的茶餅，點出的茶也未必遜於前者。
王盛雖自言於點茶一道不過略懂，但能從普通片茶中揀出如此貨色，可見其識茶之能，絕非「只知皮毛」而已。
沉思之餘，他全沒發現品神閣已近在眼前，直至推著輪椅的王盛倏然停步，他才恍然醒覺，茫然道：「何故停下……？」
抬頭張望之際，楚泓一眼瞥見門前兩道身影，立即反手一抓，不偏不倚握住半轉過身、腳步將邁未邁，下一瞬便要即奔若離弦之矢的王盛左掌。兩人各自發力，如冰雕般就此僵在原處。
早上才發的鴿信，過午半刻便趕來了，風馳電掣也不過如此！
門前二人察覺情況，大步奔來。王盛額間冒汗，手腕連振三次，愣是無法脫出楚泓掌握，咬牙道：「……放手！」
本該狠厲暴躁的語氣，聽上去更像是求懇。
楚泓渾身一震，心頭如遭錘擊，又似被掏空了胸口，空落落的。
原想上前分開二人的小醫仙，捏著數枚金針的手緩緩收回。
夫妻倆終究是站到王盛面前，數年來尋覓不斷的兩雙眼，總算落在唯一的目標上。打從那對男女與自己只賸一尺距離，王盛亦放棄了掙扎，沉默半晌，嘴角漾起一絲苦笑，喚道：「……玉姨，孟叔。」
「玉姨」二字一出，女子熱淚盈眶，竟一把抱了上去，喃喃叨念：「平安便好……平安便好……玉姨生怕你出了事，沒法和你娘交代……」
王盛似是微微一僵，隨即抬手拍了拍她背脊，歉然道：「盛兒不孝，讓玉姨擔心了。」
玉姨稍稍退開，上下打量他一陣，破涕為笑道：「幾年不見，你比之前壯了不少，你爹見了，怕也要認不出來。你也許久不曾見過淩兒了罷！那孩子如今生的可俊了，文質彬彬的……」
王盛決定不把每隔一月半月便回家看王淩的事說出來。
楚泓早早放開王盛的手，與小醫仙一塊縮在不遠處憋氣假裝不存在。
氣氛破壞者不只有他們。等兩人廝見完了，自始至終只拿眼睛觀望，不曾吱過半聲的孟叔單膝跪地，說道：「公子，隨我們去吧。」
隨他這一跪下，王盛眼中劃過一絲哀傷，眨眼間氣勢斗變，眉梢眼角、舉手投足間盡是冷然貴氣，淡淡道：「我為何要去。」
孟叔沉聲道：「尚書大人積勞已久，身子越見不妥，公子貴為嫡長，應當回府替大人分憂，早日擔下王府重責為是。」
楚／醫：等等為什麼最後一句聽起來像是在咒尚書大人早死啊？！！
作者碎碎念：不會走官鬥劇情......不會的。要說為什麼，因為我本來就不怎麼喜歡宮鬥與政治鬥爭，當然也不會寫啊哈哈哈哈哈~這個身分只是要讓王盛之後作威作福用的(大誤)(純屬瞎掰)
順便補一下設定(不確定以後能不能不著痕跡的塞進情節裡如果做得到我再刪吧欸嘿☆)：王衍，封常陽伯，官任禮部尚書，與烏山寨『織仙』薛綾育有二子，長子盛，次子凌，喪偶十年以來不曾續絃，未納妾。(文中的王府是指王姓，而非王爺)
再補充，所謂一槍二旗，其實就是我們常講的一心二葉。一槍一旗依此類推(最好的茶餅只用未舒展的初芽，宋人的喪心病狂可見一斑)(大誤)。臘茶是指品質更高的片茶，兩者都是茶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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