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張家趁勝追擊做起了老本行,家裡幾個小輩也算恪守本分沒學父親的張狂與陋習,只管做事。
張依心裡想這群人大概也是苦怕了,不敢繼續撲騰了。
隨著日子的風風火火,她也快到臨盆之期,她看著鏡中自己隆起的肚子,第一次感受到一種真實可靠的力量,那時緊緊抓在自己身體裡的,深刻的刻在骨頭裡,是別人奪不走的愛。
「如果你出世了,我也許就懂得了吧。」
張依喃喃自語著,手掌一圈一圈的摸著肚子,直到掌心開始生出熱氣才停下,她笑著,這次不是假裝而是真心的感到快樂,沈默成剛好要進門,看到這一幕,眼裡生出妒意,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渾圓的肚子,他也想張依對他那樣的真心,他也想要那種來自母親的愛。
過了一個月,張依順利生產,是個白胖帶點機靈像的男孩,取名,沈景禹。
小知第一時間聽到消息,就帶著家明與一箱禮品來找在家中做月子的她。
家明原是不想去的,他知道張依對他別有用心,去了多給她了自作多情的機會,但他也拗不過姐姐,還是跟著來。
一進了沈公館,庭院鳥語花香,種植著幾顆碩大的芭蕉樹,肥大的葉子遮住了一半的天色,讓整個人都陰陰涼涼的,樹下也站了幾隻悻悻然的孔雀,姐弟兩被一個小女傭引到了廊道,一個穿著墨綠色長裙抱著一個嬌小的嬰兒。
那是張依,比起上次見她便了許多,她曾經豔麗,如今卻像一隻插在青花盆裡的水仙,婉約柔美、遺世獨立,她一抬頭,那眼波秋水往他這裡流,心裡泛起漣漪。
「你才剛生完怎麼站在外頭,快進去!」
小知見到她站在門外趕緊叫她進去,一幫人又往門裡走,唯獨家明慢了幾步才進。
傭人們跟在身旁抱起張依的孩子,客廳裡放好了新鮮水果 ,茶點小食還有三盞熱騰的茶,家明隨著她們坐下,抬頭看著張依,她的眼裡似乎只有他裝不下其他東西,家明也是一樣。
他只見張依與小知談天,卻不知道她們具體到底說了什麼,只見那一片汪亮的嘴唇一開一合。
「家明?家明?你這小子!沒聽見啊!」小知喊了他一聲,見他沒動靜,用高跟鞋踩了他一腳,痛得他彈了起來。
「呵呵!看來是神遊! 」張依含笑道。
「這傢伙老是心不在焉!」小知陪襯著。
「我是說家裡重起爐灶,弟妹雖然會管事,也勤勤勉勉,但對財務不怎麼通,還想請一自己人來才保險,這才想到家明你是做這些慣的。 」
張依看著他,本能的想朝他笑,這裡眼多口雜,只能極力掩飾,她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總華會那裡自然是陳自興那個老頭把持的,你也說不上話,當個小員工出不了名堂,不如來紡織廠,保證我那群弟弟妹妹的不雞婆!」
家明自知她是有私心的但又覺得這是自己小心眼,只能連連點頭答應了這個工作,過了幾天就到了張家的紡織公司裡做起了財務經理。
這日子比在總華會裡舒坦的多,沒人敢對他指手畫腳更不用為五斗米折腰,家明的臉上掛起得意的笑。
「應總,沈太找你啊!」
家明聽到夥計從外頭喊他,便連忙穿起西裝外套沖到了會客室,只見張依穿了一件亞麻材質的洋裝,坐在沙發上,她眼裡是藏不住的欣喜,手中不知晃動著什麼,匡噹作響。
「這是什麼?」家明問著,張依環顧了一下四周,神神秘秘的靠近了他,他想後退又被她那白嫩的手抓住,手裡冰涼,被放了東西,他低頭一看,是車鑰使。
「我聽說你總是坐電車上下班的,就讓公司給你配了輛車,雖然不是道奇,但已經很不錯了」她頓了頓又試探性的問:「喜歡嗎?」
他知道這句「喜歡」包含了什麼,她眼神中帶著曖昧,笑中帶著挑逗,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手麻,再回神發現是張依用指尖繞著他手上的紋路。
_____這個誘惑實在太大。
他心裡的聲音告訴他應該拒絕,但身體還是比腦袋誠實,他已經接下了鑰使,這個人也典當給了張依。
「喜歡。」他回答。
她嘴角一彎,抱住了他。
幾個月推移,又是一年春天,張依懷裡的嬰兒也長成了小少爺模樣,剛才學會走,便總是在宅裡橫衝直撞,她總得多留神,怕孩子受傷,更多是怕東窗事發。
她原以為結婚後沈默成自導自演的愛情故事也該謝幕了,結果他對她的愛卻變成了一種變質的病毒,深深植在他們之間,就像一值得不到糖的孩子不停的索求著 哀求著。
每當景禹向她哭鬧撒嬌時,沈默成就會投來忌妒的眼神,那眼睛一股洶洶烈火把她燒了個徹底,那時她覺得是自己的心事敗露,後來慢慢地,他也會學習景禹撲到她的懷裡,不斷的尋求安慰,這才明白他是覬覦自己的母性。
「默成,你不喜歡我們的兒子嗎?」張依試探性的問,原本枕在她膝上的沈默成突然坐起,臉色慌恐無助,就像被她戳破了那薄弱的內心。
「小張,我沒有...我沒有...」
他緊張的說著,手抓著她的裙擺,絲綢布很快被扯出一大個口子,白色的內襯露了出來,達到答案的她,內心翻湧出一陣噁心,一陣陣酸往喉管裡沖,她掩住嘴,卻看沈默成跪在她的裙邊,抱住她的小腿,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眼圈裡一汪男兒淚,差點往下掉,吸了吸鼻子就又縮了回去。
張依突然覺得有一種報復的快感,掩住的嘴露出笑意。
抬望起,月亮已經高高掛起,冷澀的月光照在他們身上,慢慢地腐蝕著他們的靈魂,窗外飄來一陣涼風,吹的外頭的芭蕉樹發出沙啞的摩擦聲,像是孤魂野鬼在外頭哭泣,她在一回神,已經是五年過去了。
很多事情都已隨那陰晴圓缺而去,這幾年沈默成突然病入膏肓,最終死去,鉅額的遺產落在了少妻幼兒身上,張依覺得沈默成背叛了她,或著她失去了一個慢慢折磨他的機會。
月亮追隨著他一同死去,只有那冷峻的光還陪伴著,就像是沈默成的鬼魂,她細細看著鏡子裡的人,眼角生起一道細細的皺紋,她哀嘆了一句-----紅顏已逝,往事難追。
此時鏡中的角落緩緩走來一個身影,逐漸從模糊到清晰,恍惚一看,是家明。
他微笑地給她送上一束水仙,溫柔的笑著,就像個風流郎也像個妓女,專門給她取樂,她笑著笑著卻又笑不動了,霎那間,臉皮垮了下來,想起什麼,但又記得不清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