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刃B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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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在西域的沙漠裡擁有數之不盡的財寶,無數人踏上尋寶之路卻從未有人歸來,一個個都喪生於旅途之中…
在北部最邊境的縣外數百里處有座雪山。一名少年正與一群人打鬥,那少年衣衫破爛,手腕及腳踝處都纏著獸皮。
他莫約十一、二歲上下,渾身散發出冷冽的殺氣,像野獸似的揮舞因為指甲太長而形成的爪子,動作靈敏異常。
重重人群將他團團圍住,在刀光劍影中,那少年已滿身鮮血,卻仍倔強無比的奮戰。
人們因他瘋狂及迅捷的殺戮紛紛倒地,最終只剩他一人存活。他晃了晃身子搖搖欲墜,但仍炫耀似的昂首長嘯,宣告自己的勝利。接著他手腳並用的緩緩前行,全沒半分人類樣子,他走過之處留下灘灘殷紅,撐不了多遠他還是倒了下去。
山上的天氣變化莫測,原本一片晴朗的夜空轉瞬間便烏雲密布,片刻間大雪紛飛伸手不見五指。
倒在地上的少年雙眼渙散,試圖掙扎著起身卻是枉然,只能眼睜睜看著白雪將自己掩埋…
啪沙、啪沙…暴風雪中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不遠處的小坡上緩緩走來一人,那人渾身上下包得緊緊的,只露出一雙明亮無比的眼眸,不知男女。「啊!什麼東西啊?!」那人沒看到地上的少年,狠狠的踩上少年的背,驚呼一聲後屈下身來撥開地上的雪,才發現自己踩到人了。「喂、喂,你還活著嗎?」那人拍拍少年的臉問。少年沒有回話也沒有動,但是微微吐出一口氣,只差一步他就要窒息了。那人摸了摸少年的脖子,確認他生死之後,想了想還是帶著他離去。
少年猛然睜開眼,掙扎的跳起來四下張望,眼前一片昏黃,需要仔細觀察才知道這裡是個山洞。他剛才躺的地方旁邊有一堆火,更遠處放著一個大竹簍,裡頭似乎放了一堆東西。他想上前查看,腹部卻一陣劇痛,低頭一看才知道自己身上纏著布條,正冉冉滲出鮮血,想必是剛才的動作太過激烈導致扯動傷口。
「喂!!你在幹嘛?!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的!!」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處傳來一聲驚呼,少年扭頭。
「吼!!」他一手按著腹部、一手撐著膝蓋,艱難的半蹲著,雙眼警戒的瞪著來人,咬牙切齒的吼。
「吼什麼吼?你的命可是我救的!」一名看上去比少年年長兩三歲左右的少女端著一鍋雪走近,將鍋子放到火上後轉過身面向少年。那少女眉目如畫俊俏無比,額上綁著鮮豔的紅色頭巾,一身男式藍袍外加一件皮革背心,舉手投足全不扭捏,渾身充斥著陽剛氣息,沒有仔細看一時間還認不出是個女子。
「唬…」少年仍是惡狠狠的低嗚,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你怎麼還在吼?聽不懂人話嗎?還是你不會說話?」少女皺起眉雙手叉腰,不悅的訓人。「……我又沒叫妳救我。」沉默了片刻後,少年緩緩坐下,發出有些嘶啞的聲音,似乎不習慣開口。少女想靠近少年,可一動他就瞪了過來。
「原來你會說話,可是你還真沒禮貌。」少女放棄向前進的念頭,在火堆旁坐下,仍不滿的叨念。正巧鍋中的雪已經煮成滾水,少女開始忙了起來。一會從竹簍中拿碗筷、一會切肉下鍋。
「……我說你哪,再不處理傷口就別想活了。」少女邊攪動鍋中的肉邊偷瞄少年,還是忍不住提醒他。少年把按在腹部的手拿開,淡淡的凝視掌中的血,這黏稠帶腥的東西自己再熟悉不過了…「死了,倒好。」他嘶啞的嗓音加上那複雜的笑容,合起來竟令這個十初歲的少年看來有些滄桑。
「幹嘛死呀死的說個不停啊?活著有什麼不好?世上有山有水、有美食醇酒香茶…」少女搖了搖頭,一副不能理解的樣子,似乎天下之事都是好的。「不就是吃吃喝喝?」少年冷言冷語不以為然,眼底盡是絕望般的幽深。「囉嗦,我現在只能舉的出這些來嘛!!」少女放下湯杓,又不知在竹簍裡找什麼東西,翻得亂七八糟的。少年冷哼一聲不再理她,也沒管少女拋給她的白眼,一副懶洋洋的無視所有一切。
「欸,你拿去擦藥啦!」少女終於從竹簍裡找出一個小瓷瓶來,向少年拋了過去。他沒有接,甚至連頭都沒轉,瓷瓶撞上他的胸口後掉到他腿上,幸運的沒有摔破。
「我才不想擦,妳別多事!」少年不屑的瞥向少女,卻看到她露出一種古怪,又有點狡猾的微笑。
「妳…」少年警覺的想站起來卻使不上力,兩眼昏花。
「我知道你會這樣,所以剛才的瓶上我抹了迷藥,那是我家傳的配方,沒三天是起不來的,我非治好你不可,感謝我吧!」少女得意洋洋的走道少年身前取回瓶子,他恨的牙癢卻無可奈何。「我又沒碰那罐該死的東西…」少年開始意識不清。
「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剛才不是碰到你胸口了?那薄薄的布條包著你的傷,怎麼擋得住?誰叫你亂動讓傷口裂開的?蠢~~~~~才!」那少女吐舌嘲笑他的樣子實在讓他快氣瘋了,卻只能緩緩沉睡過去…
他無名無姓,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人是獸。在七歲以前他是被狼養大的,直到有一天…他被人抓走,而他的「家族」被屠殺至盡…滿地腥紅…
「頭子,發現一個怪傢伙。」十幾個大漢一身血跡斑斑,抓著他的頭一路將他拖了過來。
「不就是一個小鬼?不是叫你們獵點野味嗎?」茅棚裡一名魁梧的漢子身披獸皮背心,滿臉剽悍之氣,亂糟糟的頭髮無損他的威嚴。
「嗚吼吼吼…」地上的男孩渾身傷痕累累,咬牙切齒的瞪著前方的人,無奈他被人踩住動彈不得,但眼中透出的恨意及殺意無限冰冷。
「這小子跟狼群一起生活,看他挺有趣的,想抓回來給頭子玩玩。」踩在男孩背上的男人露出討好的笑容,諂媚的嘴臉令人想吐。
「看你們一身狼狽…這小子弄的?」那被叫頭子的漢子走上前,揪起男孩的頭髮又看向餘人。
「…頭子,這小子倔得很,動作跟野狼沒兩樣啊!」餘人似是覺得丟臉,不敢直接回答那頭子的話。
「哈哈哈!!有趣!!這殺氣我喜歡!!小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老子的狗!!聽到了沒!!」那頭子昂首大笑,重重將男孩的頭往地上甩去,所幸他的頭離地不遠,只是撞昏而已,否則以那力道,腦袋不破才怪。那男孩雙眼兇猛的殺氣換成空洞的渙散,自由換成牢籠…
不知何故,從那一日起…他的瞳孔化為血色。是狂怒所致?亦或是恨意所致?還是上天的詛咒?本已不像人的他,因這雙眼眸飽受嘻笑怒罵…數年間,他無數次想殺了那頭子,無數次被打的頭破血流…他學會說話,可是他從不說話,為的就是讓人毫無防備,尋找他們的弱點…他如狼般冷冷觀察一切,伺機而動…只為了能一口咬斷敵人的咽喉。
「!!」他猛然睜開眼,惡狠狠的撲倒面前的人。
「~~~唔!!痛死了混帳!!」定睛一看,地上那個人還是那個少女,但他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唬唬…」少年雙眼紅光更盛,伸手掐住少女。
「~~渾蛋!!少瞧不起人了!!」少女呼吸困難,卻扯不開少年的手,大罵一聲後從袖中甩出小刀,刺向少年後心,為了閃避這一擊,他鬆了手躍到一旁。
「…咳,咳…你有病啊?」少女坐起身按著喉嚨咳嗽,少年定了定神四下張望,這裡還是那個山洞。
「喂,你倒是給我道歉啊!」那少女怒氣沖沖的喊。
「呿。」少年冷冷瞥了他一眼,發出不屑的咂嘴聲。
這樣讓少女氣得七竅生煙,只差沒把小刀丟出去而已。少年懶得理她,逕自走向洞口往外窺去。洞外依舊滿天大雪,烏雲密布分不出黑夜白晝。
他搞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摸摸自己的腹部發現傷處被仔細的縫好了,看來那少女果真是要救他…剛才也不是真要刺中他,只是要讓自己鬆手。
「……喂,我睡了多久?」少年沒有回頭,但他知道少女跟在他身後。為什麼要救自己?真是完全不明白。
「七天。」少女愣了一下,怎麼忽然肯搭話了?
「……妳不是說藥效是三天嗎?為什麼是七天?」少年眉頭微皺,不耐煩的回頭看向少女。
「沒錯啊,所以第三天的時候我又下藥了,還加比較多劑量。」少女又露出狡猾的笑容,還聳肩。
「……」少年額上又爆出青筋一條,大步走出山洞。
「喂!你上哪去?」少女跟著跑了出來,抓住少年的衣服。他不悅的揚眉,甩開少女的手冷冷看向她。
「關妳屁事啊?妳到底想幹嘛?救我有何目的?」
「我想救就救,哪有什麼目的?反正你現在不能走!馬上就要起暴風雪了!!」少女不知為何發起脾氣,大喊完之後彷彿賭氣般扭頭回洞。少年簡直莫名其妙,為什麼她又一副要撒手不管的樣子了?剛剛不是要攔住我嗎?不過颳不颳暴風雪又怎樣?就算我死了也跟她無關啊!他正要調頭離去,洞內卻傳來陣陣肉香,這對少年來說簡直稱得上酷刑。想了又想,最終他還是屈服了,誰教他已多日未進食了?
他走回火堆旁問也沒問,就抓過一塊肉來啃。管她下不下藥?再差也不過是死,至少也當個飽死鬼。
「哼,你不是要走?快滾啊!凍死你好了!!」少女在火堆另一邊咒罵,少年只顧著吃啥也沒聽。
「喂!你客氣一點!哪有人搶食物這麼大方的?!」
「妳很吵欸,再囉嗦就被我吃完了。」少年毫無反省之意,不耐煩的繼續大吃。少女生氣的拾起石子丟向他,忿忿的和他爭起食物來。
「喂!」吃飽喝足後,少年隨手亂抹嘴邊,漫不經心的喊。
「我不叫喂!」少女怒目瞪視,彷彿怒氣用不完似的。
「妳又沒說妳的名字!」少年也沒好氣的抱怨。
「你還不是沒說!」不知為何,這種沒完沒了的抬槓似乎挺好玩的嘛…少女突然覺得有趣極了。
「……我又沒名字。」少年臉色陰沉起來,有一下沒一下的拿著樹枝翻動火堆,冷冷的說。
「……呃,抱歉。」少女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低聲說道。這下換少年愣了一下,她幹嘛道歉?誰會跟他口氣這麼好的道歉?吵歸吵…她總是比那些人好多了,誰會管他有沒有傷?誰會管他死不死…無自覺的,他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有點淒涼、有點哀傷、有點…欣慰。
少女瞪大眼,剛剛他是在笑嗎?可是火光一閃,少年的臉又變得面無表情。是看錯了嗎…
「我叫霜紅…要不然我給你起個名字?」少女報上自己的名字,仍試圖在少年的臉上尋找剛才那抹不確定的笑容,猶豫的問。
「………唔。」少年抬頭盯著她半晌,含糊的應了聲。霜紅看著少年的臉,又低頭看向火堆思索。
「焲如何?代表火光的意思。」霜紅從火堆中抽出一截前端燒焦的木柴,在一旁的岩地上寫下這個字。少年瞥了瞥,已將字形記住,點了點頭。
「我不識字,怎麼寫都無所謂,知道唸法就好。」他還是習慣性的不把「已習得」的事告訴別人。
「好好…彆扭傢伙!!」霜紅斜睨焲一眼,忍不住又嘲弄他一下。焲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靠到岩壁上。只聽得外頭風聲漸大,越來越狂暴,看來真是颳起暴風雪了,她算的真準…會醫又會預測天氣,她到底是什麼人?
「妳看,變天了吧?喏,拿去蓋吧。」霜紅也聽到風聲,有些得意的說完,又從竹簍中翻出一綑毛毯丟向焲。他沒吭聲也沒道謝,默默蓋上。她是什麼人…一點也不重要。他從來沒這麼溫暖過。
「……風雪明天會停嗎?還是不停?」焲盯著火光淡淡的問,彷彿不是在對霜紅,而是對火說。
「嗯…明早就會停了。」霜紅縮在毛毯中閉眼打盹,根本沒看到焲沒對著她說話。
「妳要去哪?」猶豫了一下,焲仍是開口問了。老實說,這關他屁事?明早雪停就先走吧,雖然…他也不知道要往哪去。
「…涼州…」霜紅翻身低喃,便沉沉睡去。焲默默盯著她看,火光搖曳的照著她的臉,現在他才發現霜紅比七天前略為消瘦,眼眶周圍還有些黑…她都沒睡覺嗎?為什麼?他不過是個無名氏…焲百思不得其解,就這麼看著她直到天明。然而夜色已盡,晨曦到來之時,焲還是沒走。他清楚聽見外頭風雪已停,可是腳就是不動。為什麼?他已滿腦子的疑問,現在又該死的多了一個…呿!焲滿臉焦躁的撥亂頭髮。
「呼啊…睡得好飽…」焲兀自糾結之際,霜紅伸了個懶腰,有些茫然的打著哈欠。
「……妳睡得跟豬一樣,還打呼咧。」焲明明要跟她道早,說出口的話卻不知為何變成這樣。
「你說啥?!一早就想打架啊?!」霜紅爆出青筋,搶過焲的毛毯和自己的收在一起,塞進竹簍裡罵。
「哼!」焲決定把昨夜的迷惘化為抱怨,心情果然好多了。
「吃吧!」霜紅瞪向焲,從竹簍中翻出兩個饅頭「攻擊」焲,充當是報仇。焲接住後盯著手中的饅頭,一臉狐疑的看向霜紅。
「幹嘛!!這沒下藥啦!!」霜紅不滿的吼。
「……妳昨夜幹嘛不吃這個?」焲哼了哼,還是把饅頭吃了,管他下不下藥?昨天晚上明明應該累到不行了還特意烤肉,是個笨蛋啊?
「烤肉才能把你勾回來啊,誰叫某個笨蛋要在颳風雪時出去?」她又露出狡猾的笑容,奸詐的說。
「……」焲額角多出了青筋,這女人…
吃飽之後霜紅揹起竹簍,將火堆熄滅往外走去。焲沒有起身,只是坐在原地看著她。朝陽照了進來,站在洞口的霜紅看起來好耀眼…像她這種人,終究是該站在光明處的…像他這種人,就該是活在陰影之中的…
「喂,你沒有地方去吧?」霜紅回過頭問。
「……唔。」焲撇頭,將臉向著洞內較暗處。
「幹嘛一臉陰沉?既然無處可去,要不要一起走?」霜紅不解的問,焲渾身一震。一起…走?我嗎?他扭頭盯著霜紅看,陽光從她背後照來,她彷彿被光祝福般,閃耀著刺眼光圈…焲有些發怔,不知該做什麼該做什麼。
「…焲,走吧!」霜紅微微側頭,向焲伸出手。
「……」焲看向那隻手,輕輕碰了一下便移開,逕自起身步向她身旁,霜紅大喇喇的咧嘴一笑。
「彆扭小子!!」她張狂的嘲笑,焲假裝沒聽到,腳步加快擺明不想回答。霜紅仍是笑得快活。
「…妳幹嘛一直看我?」下了山,他們到了一個小鎮中,兩人雖並肩而行,但中間一直隔著兩步的距離。霜紅時不時盯著焲的臉瞧,看得他渾身不對勁終於忍不住問。
「也沒啥,只是很好奇你的頭髮會不會擋到視線?等等幫你修頭髮吧!還得買衣服…你穿這樣竟然沒凍死。」霜紅打量焲一下,這身衣衫破破爛爛的,他竟然就這樣上山?現在可是隆冬欸!平地都快冷死人了,何況山上?還有他的瀏海還真長…都蓋半個臉了。
「這種事情隨便啦!」焲不自然的撇頭,這個奇怪女人管他那麼多?囉嗦的傢伙!!焲自己其實也搞不清楚怪在哪裡,因為無人關心過他。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其他人會穿那麼多,明明就很礙事!!焲沒想到他從小跟著狼群在外,風吹日晒雨淋寒暑不避,早已將體質鍛鍊得極強。
「不行!人模人樣的卻這麼邋塌!!我看不下去!」霜紅不知在「豪氣萬千」的激動什麼,拖著他東奔西跑,一會往裁縫鋪去、一會又跑藥鋪。等他們在客棧落腳時,霜紅的竹簍早塞得快炸了。
「小二!張羅些吃的,還有送熱水上來!!」霜紅出手豪氣,小二樂得手腳勤快。他二人剛進房回頭囑咐個兩句,過不多時東西已全送來。
「你還不能泡澡,擦淨了便是。」霜紅把熱水盆子遞給焲,拿了兩個饅頭便要往外去。
「......妳要去哪?」焲楞楞的捧著盆子,搞不清狀況。霜紅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他,難不成要人幫他擦?
「你擦澡我杵這幹啥?」霜紅口中的饅頭還未吞下,含含糊糊的問,問得一整個落落大方毫不羞澀。
「……這樣?」焲抓起盆中的布,竟然溼答答的直接往身上胡亂抹去,霜紅傻眼愣了數秒。
「你是沒擦過澡嗎?哪有人這麼笨的?擰乾再擦!」霜紅扯下焲身上的濕布,擰乾後往他臉上貼。
「……囉嗦!」焲不爽的咂嘴,誰笨了?!我哪知道…從前他還真沒洗過澡,只記得髒臭時才有人往他身上潑好幾桶冷水,長刷胡亂刷過便了事。真當他是條狗嗎?他嘴角噙著冷笑不再多說。
「……衣衫我放這,記得換上。」霜紅翻出先前買回的黑色長袍放在桌上,平靜的往外走去。焲扯掉身上破爛衣衫甩出窗外,怔怔的盯著桌上看。…他曾幾何時有過新衣了?為何?為何呢…
「等等,你擦乾後先披著衣服就好,我給你上藥。」霜紅在外面輕輕敲門,淡淡的說。焲心中湧上一陣不知什麼的心情,還惦著他的傷…待他披上衣衫,霜紅便拉著焲的手在桌邊坐下,默默替他敷上藥。焲動也不動極是安分,霜紅有些不解,他怎麼突然這麼乖了?甚至遞給他饅頭牛肉時也未存疑慮的吃。
「幹嘛呢?傷口疼嗎?」霜紅的語調並未有多激動,可是那平平淡淡的關心卻差點讓他落淚。
「啐,這種小傷口有什麼好痛?」焲別過頭,裝出一副極為不屑的表情,好掩飾自己的真意。
「是是~唉,我也不期望你多有禮了!坐好吧!」霜紅擺擺手臉上寫滿無奈,按著他的肩讓他坐好,翻出剪刀開始替焲理髮。
「……妳為什麼要叫我跟妳走?」好半晌,焲才沙啞的問,他猶豫很久好不容易才決定開口。
「你無處可去,我路上無聊。」霜紅很乾脆的答。
「隨便拉人上路,也不怕遇到麻煩。」焲哼了哼。
「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啥好怕?!」霜紅冷哼一聲,極為陽剛的回答。
「……妳到底是不是女人?」焲無言以對。
「囉嗦,關你屁事!再吵把你理成光頭!」霜紅輕拍了他的頭威脅,焲沒再多說。…奇怪?那些被抓到山寨的女人,一個個沒完沒了的哭,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啊…怎麼這女人,整個就是威風凜凜豪氣萬千?焲正自沉思,霜紅已將他背後的頭髮修完,伸手撥起焲的瀏海要剪,卻被他擋住。
「前面這樣就好了。」焲冷冷的說。
「為啥?難道你長相不好看?」霜紅反而好奇起來,這傢伙剛才不是很聽話嗎?怎麼忽然又變了?她也不是沒見過他臉,在他昏迷時有偷偷撥開瀏海過,長得也挺好看的啊?連疙瘩都無。
「……」他皺眉怒視霜紅,什麼不好看?!胡說八道,他長得比寨中那些笨蛋好看多了好嗎?!只是他那鮮紅的眼睛…會不會讓她像其他人一樣,露出那種嫌棄的眼神?他不想見到…趁他恍惚之際,霜紅已經俐落的剪下一截頭髮。焲的紅瞳暴露出來,他有些絕望的扭頭,等待接下來會有的辱罵…結果一點聲音也沒。
「……?」焲楞呆呆地盯著霜紅看,樣子有些傻。
「幹嘛傻氣的盯著人瞧?」霜紅很專注的剪他的髮,好一會才發現焲的視線一直盯著她。焲張嘴動了洞,卻又不知要說什麼。
「好!行了行了!吃飽沒?等等準備睡囉!」因為焲成痴呆狀,霜紅很順暢的結束理髮,興高采烈的幫他拍掉所有落髮,笑嘻嘻的問。焲此時才發現,他手裡的饅頭啃了半天還未吃到一半,趕忙狼狽慌張的囫圇吞完。
那房中布置簡單,卻極為乾淨。但一張木桌、兩張椅子、窗邊的矮榻等…皆能顯出品味。也不知老闆是什麼人,竟能將個小鎮旅店弄得如此別緻?配色一致,萬物井井有條。
「…我睡這。」焲自動自發往窗邊榻上躺下。倒不是什麼男女之防須避嫌啥的…他哪懂?只是他不想再掐她的脖子…一 根頭髮都不想傷。
「喂,窗邊冷死了!蓋著吧!」霜紅把兩條毯子扔過去,也不阻止他的舉動,他戒心重是早知的了。
「……妳看到我的眼睛了。」焲背對著她,裹緊毛毯。
「然後?又不是看到不能看的地方!」霜紅嗤笑。
「…是鮮紅色的。」焲喉嚨發乾,她怎麼那麼平靜?
「不就是顏色不一樣嗎?大驚小怪!」她繼續笑。
「不會…噁心,像怪物嗎?」焲極輕的問。
「…神經病,快點睡覺!!真是…明早還要趕路!!哪有怪物似你這般人模人樣的?呿!」霜紅愣了一下,原來他蓋著眼睛是因為這種原因…傻!焲依然沒有翻身,但也沒再開口。眼睛乾乾澀澀的,鼻頭也有些酸,但他哭不出來。
「盡想些有的沒的,不如專心跟我玩上一陣子。我要去尋寶兼找人,路上忙得很!你就不會胡思亂想了!」霜紅一邊叨唸一邊瞧著焲的背影。他還比我小呢…這蕭索滄桑的背影是怎麼回事?霜紅張口欲問,卻又作罷。若真有什麼傷痛不欲言明,又何苦揭人瘡疤?
霜紅睡到半夜,朦朦朧朧的聽到窗外有些聲響。是賊嗎?她掀起被子,悄悄向窗邊走去。天上的明月皎潔,細碎的雪花漫天飄零,焲被一群黑衣人包圍,孤零零的浴血奮鬥。他靈巧無比的四下亂竄,爪到之處便噴出血花,和天上飄落的雪相混在一起,竟有些綺麗絕美。她恍惚的看了一會,搖頭躍了下去。
霜紅的腳還未落地,伸手已發出十來枝飛鏢。沒有漏掉,鏢鏢致命。圍在焲身旁的人全數倒下,焲瞪大眼睛看著現在才落地的霜紅。
「…自己一個人大半夜跑出來玩,也不找上我?」霜紅拍拍衣上沾到的雪,笑得一臉無懼。焲看著這有如飛仙的女子,又看看地上的屍首。…他突然想知道她的來歷了。
「幹嘛?不用太佩服我,雕蟲小技罷了。」她輕笑。
「妳…妳到底是什麼人?還有妳這一出手…」焲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思緒跟嘴巴卻連不上。
「出手怎的?我不是說過兵來將擋嗎?」她一派閒適的將焲拉回客棧,泡了杯熱茶遞給她。
「……妳到底是什麼人?」焲小口小口啜著茶,疑惑的問。
「我倒是想問你惹了什麼禍,小小年紀能有這麼多人來追殺?」霜紅替焲抹淨手臉上的血,在他身上披了條毛毯。她自己也披了條被子,坐在焲的對面。
「妳又沒大我幾歲!!」焲忿忿不平的喊。
「大就是大,大一天也是大。」霜紅儼然一副長者的口吻。
「…臭女人。」焲板起臉,氣惱的啜茶還偷罵一聲。
「喂!?你當我聾了嗎?!你才是臭小子!!快說啦你!!」霜紅氣沖沖的瞪著焲,可惜手上的杯子還滿好看的,她捨不得丟。
焲不甘不願的扯了幾下衣角,慢吞吞的摸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從自己以前跟狼群生活到被抓進山寨,最後好不容易殺了寨主逃出來,卻又被寨主的兒子追殺等…
他越說,霜紅的臉色變越發難看,簡直到了殺氣騰騰的地步,焲安靜下來默默的盯著她。
「……簡直是王八蛋!!沒殺他十八遍算他走運!!」霜紅火冒三丈的吼,一掌拍向桌上…那桌竟然碎了。
「……妳真的不是男人嗎?」焲瞠目結舌,開口卻是這句話。
「問問問…讓你問個沒完!!當然不是!!我就想一個小孩子怎麼會衣衫襤褸的倒在雪山…」霜紅霹靂啪啦的罵個不停,焲好半天才能插話。
「反正之後妳如果繼續跟我走在一起會被殺的。」焲實在講不出叫她別帶自己上路的話。他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待他好的人欸…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明早依然一起出發!!」
「……妳要去找什麼人,尋什麼寶?」焲暗暗鬆了口氣,他沒有被拋下欸…焲幾乎快笑出來了。
「哦,我娘叫我把那個一天到晚在外瞎混的老爹找回去啦!!至於尋寶…你看這張地圖!!」霜紅一邊喝茶一邊擺手,看起來極為不屑。但說到尋寶時眼睛一亮,露出狡黠的笑容,從袖子抽出一張泛黃色、又皺巴巴的地圖晃。那張紙看來就是一副年代久遠的樣子,皺褶的地方已經脆弱的快破了。圖上有幾個字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字旁有像河流或山的圖案,應該是地名…在最左上角有個叉,意思是寶藏在這吧?
「我從家裡摸出來的,路上總要找點樂子嘛!」霜紅得意的露齒暢笑,興致高昂的拍拍那圖。
「寶藏在這裡?這是哪裡?」焲指著圖上打叉的地方問。
「是在涼州那一帶,不過要得到寶物好像得先去找鑰匙才行…看。」她又從衣襟掏出一張紙,畫著一柄黑色的匕首,上頭寫著幾行字。
「這寫啥?」焲指著字不解的問,霜紅低頭閱讀。
「欲取寶,先取七星。龍潭虎穴,切莫走偏。」
「哈?星?天上的嗎?」焲抬頭,眉頭緊皺。星怎麼得?
「應該不是…你看這匕首,上頭有幾個紅點成北斗七星排列,應該是指這匕首。」霜紅用指尖敲圖說道。
「為什麼非要先找這匕首?寶不是在這嗎?」
「我哪知?紙上這麼寫照做比較好吧!而且這兩張圖是收在一起的,這個打叉的地方說不定是放匕首的地點,不是寶的地點啊。」霜紅和焲各持著紙討論,最後決定聽霜紅的。
「...那寶的地點又在哪?沒別的地圖了嗎?」夜已深沉,兩人又各自躺下,沉默一會焲忍不住又問。
「沒有,船到橋頭自然直唄,沒準放匕首的地方會有提示…好啦!!快睡!!明天叫不起來我就丟下你了!!」霜紅閉起眼,不耐煩的催促焲。焲不再開口,只是一臉無奈。這女人有夠…
他發現自己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人果然要讀書…
次日清晨,霜紅還沒起床焲就已經醒了。說什麼叫不起來就丟下我?自己明明睡得比我晚!呿。焲嘟嘟嚷嚷了幾句,自己先下樓去。
他挑了在窗邊的位子坐,趁機瞄向外頭偷瞧。
屍體不見了?!焲愣了一下,推開窗又仔細查看了一會。
…真的不見了!也沒有像是官府的人來,怎麼回事?
「麵來了,小兄弟。再看也找不著的,天未亮老頭兒就把「垃圾」都埋起來了。」一個蒼老的嗓音從焲背後傳來,一個矮小的老頭端著麵,慢悠悠的踱過來。他身上的衣服比小二高級一些,穿著褐色布袍帶著布帽,雪白鬍鬚遮了大半張臉。
「…你是誰?」焲警戒的瞪著那個老頭,疑惑的問。
「呵呵,老兒年少時也輕狂過,現在只是個掌櫃罷了。」老頭從喉嚨發出輕快的笑聲,也不知在高興什麼。他摸摸自己的鬍子,看起來跟外面普通的老人沒什麼兩樣,但焲就是沒辦法放鬆下來。
「…對了…要幹壞事最好收拾乾淨,省得麻煩…這是老兒的小小提醒,好歹聽進去一點吧。」那老頭把麵放在桌上,湊到焲耳邊小小聲的說完,又慢步踱回櫃台去。彷彿什麼也不曾說過。
「喂,你…」焲還要追問,可是那老頭就像痴呆一樣,只是呵呵的笑,再也沒看焲一眼。莫名其妙,出寨就遇到一堆怪人…焲不滿的叨唸。
好不容易挨到霜紅起床、吃飽…已經快中午了。
「…還說什麼起不來要扔下我,自己慢吞吞的…」焲在半個時辰前才剛學騎馬,沒三兩下就已經駕輕就熟,繞了客棧不知幾圈了,霜紅還不出來。也不知那掌櫃的到底是中意他們哪裡,又幫忙處理屍首,還送了兩匹馬給他們,現在又不知在跟霜紅說什麼…到底要講多久啦!!焲不耐煩的咂嘴。
「哦哦!!焲!!抱歉久等啦!!走吧!!」霜紅急匆匆的衝了出來,竹簍的東西好像又多了一點,大概是老頭又送東西了吧。不過這好像不影響霜紅的行動,上馬依然很俐落,可能是有武功的關係。
「到底在聊什麼,很久欸!」兩人韁繩一動,馬就靈敏的奔馳起來,速度很快一下就跑出鎮外。
「老先生說我們很有他的緣,說自己也是闖過江湖的,興致勃勃的說起往事,最後送我一些丹藥之類的才讓我走。」霜紅心情很愉快的說。
「……我剛才要問他都不回答,為什麼對妳就講不停!」焲心情更加不爽,忿忿不平的抗議起來。霜紅反而心情更好,暢快的大笑起來,滿山都是回音。
一個月以後,他們終於來到涼州。本來一路上時不時還會有人來追殺,但霜紅後來嫌煩就盡挑些荒山野嶺的小路繞,竟然甩掉了那些人。雖然不知道還能隱藏多久行蹤,但至少日子平穩不少。此時他們兩人愣愣的佇在涼州某個山裡。
「……妳確定是這裡?」焲緊皺著眉,低頭望向下方。眼前是個深谷,看不到谷底有多深,山壁光禿禿的。他們穿過身後的森林就停在這裡,已經二個時辰了。
「你懷疑我啊?!的確是這裡啊!!」一直瞪著地圖看的霜紅終於爆炸了,好險她還知道控制力道沒把紙撕破,只是煩躁的把一旁的樹當沙包打。
「給我,破了就麻煩了。」焲不想理她的暴走,抽走他左手的地圖自己研究,隨便她想用哪手發洩都行。
「……明明沒錯嘛。」焲聰明至極、記性也很好,短短一個月已經識字無數,看個地圖不算什麼了。只是他左看右看,得出的結果也跟霜紅無異。
「…要不然下去看看好了?」霜紅蹲在樹旁一手拄著下巴,以不太雅觀的姿勢,懶洋洋加鬱悶的說。焲眉頭鎖的更緊,沉默的拾起一顆石子往谷底扔下去,卻完全聽不到回音。
「……妳剛才說啥?」兩人安靜了片刻,好一會焲才又開口。
「啥也沒。」霜紅走到崖邊往谷底看去,依然是一片霧氣隴罩,什麼也瞧不見,她嚥下口水後才又回答。
「但總不能老挨在這,我去找吃的。」焲扔下一句話就逕自跑進樹林,霜紅也沒擋他。霜紅自己在崖邊晃了半個時辰,正當想去找焲時,樹林裡就發出一陣陣軋沙軋沙的聲音。很像什麼大型動物在狂奔的聲音,是熊?霜紅身上藏了不少武器,隨手一抽就是一柄匕首。聽到那聲音越來越近,她警戒的將匕首舉起…啪沙!!衝出來的是焲,不過他沒有停的意思,仍是賣力的拔腿狂奔。
「啊?焲,你搞啥…咦咦?」霜紅看是焲便放鬆下來,才要將匕首收起時又嚇的舉起。一群野蜂鋪天蓋地的朝他們攻擊,霜紅用匕首倒還能削到幾隻,焲可是赤手空拳,根本什麼用也沒有。野蜂數量越來越多,翅膀振動聲吵得他們耳朵嗡嗡作響。
「好痛啊!!焲!!你這笨蛋!!怎麼招惹到野蜂的啦!!」就算霜紅武功再高,也拿這群蜂一點法子都沒有,不一會時間身上已經腫了好幾包。
「我怎麼知道!!我打中的鳥居然掉到蜂窩上,他們就全部朝我過來了啊!!」焲手亂揮試圖擋住蜂,當然完全沒效。他忍不住吼了出來。
「笨蛋!!少在那裡胡說八道!!痛啊!!」霜紅不相信有這種蠢事,打中的獵物掉到蜂窩上?笑死人啊?
「我又沒騙人!!也不要罵我笨蛋!!」焲不爽的抗議。他們兩人顧著閃避蜂群,一邊還忙著吵架,完全沒注意到他們已經越來越靠近崖邊。嚓!!等他們一個踉蹌,腳下一滑時已經來不及了。整個身子快速向後倒去,腦筋彷彿瞬間停止,化為一片空白,霜紅反射性的向崖邊拋出繩鏢,卻沒固定住只勾到她的竹籃。
「…啊啊…可惡。」霜紅看到竹籃就知道自己沒成功,懊惱的閉上眼睛將籃子拉到懷裡。焲看看霜紅又看向越來越遠的崖邊,表情恢復平時的淡漠,其實這樣也無所謂啦…
「…抱歉,害你得跟我一起死。」霜紅轉過頭有些無奈的咧齒一笑。夕陽從她身後照來,焲仔細的盯著她看,這女人死到臨頭還不見害怕。
「…害什麼?妳沒救我的話我早死在雪山上了。」橘紅的霞光佈滿整個天際,耳邊呼嘯的狂風蓋不掉焲不急不徐的聲音,霜紅怔怔的看著焲。這小子怎麼一點也不怕啊?不不…重要的是…他那始終存在陰狠的冰冷紅瞳,頭一次出現溫柔的笑意。
霜紅醒過來時已經晚上,四周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楚。兩人全身濕透,腰部以下泡在水裡,上半身伏在一塊岩石上,她吃力的爬上岩石順便把焲拉上來。原來谷底是一條河流,這下撿回一命了。她抬頭望向天際,璀璨的星空被兩旁的岩壁擋住大半,只留下一條縫透著星光。
霜紅心情大好,雖然冷得要死又沒衣服可換,還是阻止不了她想哼小調子的衝動,邊吐著霧氣邊哼,在岩石上走來走去。突然一陣強風吹得她直打哆嗦,往旁邊仔細一瞧才發現有個洞穴。那洞穴看來不寬,大約是一個普通成年人可以走進去的大小,裡頭卻似乎很深,風吹得進去表示應該有通到某處。裡面應該會比較溫暖…
「我可不想讓你沒摔死卻凍死…」霜紅喃喃自語,半抱半扛的把焲帶進洞穴,才坐下休息。
「…可惡…冷死了冷死了…」即使勉強找到風較小的地方挨著,霜紅還是冷得打顫,吐著白霧不停搓手。明知竹簍裡的衣物一定全都濕透,她還是在裡面試圖找出可以取暖的東西,結果當然徒勞無功。
「呿!!枉費我還死命抱緊…沒個東西能用!!」霜紅咂嘴極不耐煩的推倒竹簍。咚啷!!不知撞到什麼,發出了一聲物體掉落的聲音,她伸手摸去…
「…是柴?!啊!!有稻草!!」霜紅驚喜的摸索片刻,竟然還找到打火石,連忙升起火堆取暖,鬆了口氣。
「這下不會凍死了…嗚啊!!焲!!」霜紅閒下來之後才看到焲額頭滿是鮮血,一定是撞到岩壁了…難怪他一直沒醒來。他沒死吧?霜紅緊張的把脈包紮,現在她又慶幸剛才沒弄丟竹簍了。
焲不知過了多久才醒來,掙扎著要起身卻有些吃力。低頭一看才發現霜紅伏在他身上睡覺,本想稍微推開她,手才放到她肩上卻又作罷,只是盯著她看。
昏黃的火光映在她臉上,細滑的髮絲柔順的散在他身上,她呼吸均勻應該睡得滿沉的…算了讓她睡。焲哼了哼,打消了要叫醒她的念頭又躺下來。他眼睛靈敏的轉來轉轉去,山洞?又是山洞?他們不是墜崖了嗎?這裡到底是哪裡啊?焲一頭霧水,加上一旁的木柴跟稻草更是混亂,哪來這種東西?
「…唔…啊!!你小子終於起來了!!頭沒事吧?嗄?」在焲等到耐心快用完時,霜紅終於醒來,劈頭就抓著焲的臉問。焲嚇了一跳,胡亂點點頭。霜紅放心下來,開始和他說明墜崖後的事。
「…可是這種地方為什麼有柴?」焲四下環顧,不解的問。
「不知道…而且這裡好像可以通向別處,只是我一直沒去查看…等等!!」霜紅右手抵著下巴思考,左手指著洞穴內部,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大喊起來,急急忙忙的找出地圖攤開來看,表情越來越亢奮。
「幹嘛擺出怪表情?地圖怎麼沒濕?」焲不解的戳戳地圖問。
「前幾天突然想到,就把它改藏在小瓶子裡了,這樣既不會濕又不會弄破啦…哎!這不是重點啦!!你看這裡!!」霜紅很快的回答,急沖沖的擺手作結束,又指著圖上的叉喊。
「就是那個叉嘛,有什麼特別的?我們就是從那裡掉下來的啊!」焲不耐煩的咂嘴,她到底要說什麼啦?
「嘖,你很呆欸!我們落崖之後被水流沖到洞前的岩石,而進來之後又發現柴跟稻草,這有可能是天然的嗎?」霜紅咂嘴擺出個嫌麻煩的表情,豎起手指提點。
「…妳說這洞是人造的,寶就在這裡?」焲點點頭,山崖下的溪谷…的確是個藏寶的好地點哪。誰沒事會從山崖跳下來?要不是失足他們才不肯跳呢,手裡有藏寶圖也不知道要往下跳啊,真是因禍得福。
「嗯嗯,看來你腦袋沒摔笨哪,反正外面的岩壁也爬不上去,不管怎樣都要繼續往裡走,,也沒啥損失。」霜紅滿意的點點頭,伸手拍拍焲的頭以示獎勵。
「很痛欸!!可惡!!要走就走啦!!」焲揮開霜紅的手抗議,霜紅一邊叨唸焲一點都不可愛一邊收拾。
「沒人要妳覺得我可愛!!」焲徹底怒吼了,為什麼遇到她之後就老是冷靜不下來,時常氣到快中風啊?!
他舉著火把忿忿不平的大踏步往洞穴深處前進,霜紅無視於焲的憤怒,揹著竹簍腳步輕快的跟著。
那洞穴蜿蜒崎嶇,到處都有坑洞或鐘乳石,山壁中的水從上面滴個不停,行進時只聽到腳踩到水坑的啪答聲及滴水聲,靜得快要耳鳴。
「…欸,無聊死了,講講話吧。」霜紅不像焲,根本受不了這種沉默的「行軍」再不說話她可能會睡著。
「自己講去,真囉嗦的傢伙。」焲眉頭緊皺,真麻煩的人…
「自己講話有什麼好玩的?!神經病啊?!哦!!有回音欸!!」霜紅不滿的喊,本想踢焲一腳,發現大喊會有回音就自顧自的喂喂、啊啊的叫個不停,焲額角暴青筋。
「妳吵死了啦!!別叫了!!」他忍不住回頭喊道,結果自己造成的回音反而比霜紅更大。看到她一臉嘲弄的表情焲實在很想給自己一拳,同時湧上一股無力感…這傢伙,一定又是故意的!!為什麼老是著了她的道!!
「好,我不吵。但你要陪我講話。」霜紅裝出一副理解的樣子。
「…不要!!」焲還想做最後的掙扎,但他立馬就後悔了。
「好吧,那我繼續。啊~~~!!喂~~!!唷~~!!」整個洞穴都被霜紅的聲音和回音吵得要死。
「吼!!閉嘴啦!!知道了,要講話我陪行不行!!」焲快瘋了。
「嗯嗯,很乖嘛。」霜紅得逞了心情愉悅到不行,燦爛的咧嘴微笑,伸手亂揉焲的頭髮。
「煩死了!!滾!!」焲額角又爆出青筋,伸手亂揮想撥開。在打鬧之際,不知不覺中原本狹窄的路越來越寬,最後來到一片開闊的岩場,而路也變成三條。
「喂,然後呢?」站在那三叉路的路口,焲想也不想就問。
「…你好歹也思考一下再問吧,你根本就懶得想!!」霜紅斜睨焲,不屑的扁嘴,搶過火把到處查看。霜紅舉著火把在三個路口走來走去,一下子看上方、一會又查看下方,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表情嚴肅。
「好了沒有啊?」焲懶洋洋的坐在地上,一手拄著下巴問。
「別吵,尋寶就是要小心,你如果太魯莽會死的。」霜紅不耐煩的擺手,依然繼續她的探索。
「天底下妳最沒資格說別人魯莽…」焲喃喃自語但卻挨瞪,他咂嘴把頭撇到一邊去,兇巴巴的傢伙!!
「…地圖上也沒有,這裡的路該走哪裡,難道是用口耳相傳的?這下麻煩了呢。」霜紅煩惱的走回焲身旁坐下。
嘶嘶…突然一陣腥風吹來,正中央的路口似乎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地上爬行的聲音,兩人警戒的站了起來,霜紅舉著火把小心翼翼的向前…一雙金色的冰冷瞳孔,危險的豎著瞳仁衝來。
那東西張大嘴巴,露出至少半個人高的獠牙,迅雷不及掩耳的向霜紅的臉咬去,她幾乎是靠反射動作才避開,拽著焲向一旁閃去,昏黃的火把這才照清楚「那東西」。是一隻巨蛇,光是露在路口外面的長度至少就有三四個成人高,一身鱗片綠油油的沾滿了苔蘚,如果沒看錯的話牠頭上還長了像是肉角的東西,也不知道牠活多久了。
「這什麼鬼東西啊!!都成妖了吧!!」霜紅拽著焲四處亂竄,但仍不忘喊出自己的抗議。
「……這隻蛇還能吃嗎?」焲冷靜的任由霜紅揪著自己的後領到處亂拖,每次蛇快咬中他時霜紅就自動加快,所以根本就不用擔心會被咬到,反而很悠閒的看著那隻蛇。
「你餓昏頭了啊?!什麼時候還管這個!!接著!!」霜紅爆出青筋怒吼,丟下他餵蛇算了!!不,不行!!這樣之後會很無聊的,還是給牠武器好了!霜紅腦中自言自語完,向後遞出一枝小劍。真的很小,小到跟匕首差不多。換焲爆青筋了。
「妳給的這什麼玩具啊!!」焲轉頭怒喊。
「它才不是玩具!!笨蛋!!把劍尖對準那傢伙,然後用力敲劍柄末端!!絕對不要對著自己哦!!」霜紅右手拽著焲,左手拿下剛才銜在嘴邊的火把,雙腳在崎嶇的路上狂奔,她心想:銜著火把果然是失策…牙齒好痛啊!!不過幸好這枝火把用的木柴挺長的,要不臉就毀了。
「…最好不是玩具…」焲噘嘴碎碎唸,照著霜紅的話將小劍對準那條蛇。
這片岩場顛簸不已,焲即使屏氣凝神,在被人拖著狂奔的狀態下也極難瞄準。
「你…你在幹嘛?那麼大隻應該很好瞄準啊!!」霜紅開始有點喘,這小子在拖什麼?
「少囉嗦!!是妳太晃了啦!!」焲不爽的抗議,順手一敲那小劍的尖端就射出細針,剛好那條巨蛇嘴巴正開,嚓的一聲細針就刺進牠的嘴巴裡面。那條巨蛇猛然停住,全身開始抽搐扭動,金色的瞳孔劇烈收縮,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嘶吼,不一會竟直挺挺的倒地不起,焲傻眼的看著牠,又看看手裡的小劍。
「…這到底是什麼?」焲轉頭看向霜紅。
「啊?小道具而已,沒什麼啦。」終於可以停止狂奔的霜紅擦了擦額角的汗,淡淡的回答。
「小道具?這麼大條的蛇立刻沒命?」焲揚眉。
「針上有毒啊,這麼簡單的事。」霜紅聳聳肩。
「有毒?!」焲音量大了起來,霜紅滿臉疑問。
「你幹嘛那麼驚訝?」她斜著頭,不解的問。
「這樣肉還能吃嗎?!」焲不滿的質問霜紅。
「……吃吃吃的,你剛才差點被吃,還有食慾?」霜紅無言以對的沉默了好幾秒,才無奈的說。
「這是報復。」焲一臉認真的點點頭回答,霜紅眼睛只剩兩個黑點,無言以對伸手巴向他的頭。
「妳幹嘛打我啦!!」焲完全不瞭自己被吐槽的點。
「要吃就來幫忙,吃飽了咱們就繼續前進。」霜紅不理焲的抗議,逕自走向巨蛇的腹部開始割肉,焲聽話的翻出鍋子等等準備。講到吃的你就很聽話…霜紅心下不住苦笑。
「妳知道路怎麼走了?」焲滿嘴蛇肉,含糊的問。
「嗯,走巨蛇跑出來的那條路…那麼大隻的蛇能在那裡走,表示那裡不會有陷阱,也不會有什麼其它猛獸了,至少比未知的路安全。」霜紅點點頭,凝視著火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妳幹嘛表情那麼怪?」焲不太確定的問。他沒看過有人露出這種奇怪的表情,不知怎麼形容。
「啥?才沒有怪!吃你的肉啦!」霜紅回神,似是要掩飾什麼一樣,擺擺手反駁,表情又恢復原樣。焲自然不可能什麼也沒察覺到,但是他保持沉默。反正不管妳的過往是怎樣,妳還是唯一待我好的人。雖然凶巴巴又很囉唆的倒是很麻煩啦…
吃飽後他們便往中間那條路去,正如霜紅所說的,路上的確完全沒有陷阱,路況也越來越平緩,只是霜紅一直很安靜。
「………妳幹嘛不說話?」反常、太反常了!!這吵死人的傢伙為什麼突然安靜了?害得我渾身不自在!!怎麼有辦法吵或不吵都讓人煩啊?靜了半個時辰,最後卻是焲自己受不了開口。
「你剛剛明明叫我安靜的,現在又嫌什麼啦!!」霜紅翻白眼,整個莫名其妙起來,不解的問。
「……因為…我也不知道啦!!」焲糾結的思考起來,卻無法解釋清楚,自暴自棄的喊。
「莫名其妙的臭小子…哦!!有亮光!!」霜紅咂嘴正想再多罵幾句,卻見到眼前的路透出亮光,想是已到了盡頭,便開心的大步跑去,焲也趕緊邁開腳步跟了過去。才剛從路口出來,霜紅的臉便僵住了。眼前是一座四面都是岩壁的大湖,遼闊得連對岸那端都一片朦朧,碧綠色的湖面上水氣氤氳,陽光從這個天然的天井中灑下,照耀著湖中心聳立著的長柱狀巨岩,仔細一看那巨岩上插著一支匕首,說不定就是他們在找的七星刃了。
「…那是不是我們要找的匕首?」焲問。
「可…能吧?只看得出來像匕首,也不能確定…」霜紅瞇細眼,試圖看得更清楚一些。
「去看看才能確定…唔…」焲也不能肯定。這兩個人雖然知道必須去確認,但都沒有移動腳步,為什麼呢?因為這個路口位於岩壁的中央,跟湖面相比簡直可以說是懸在半空中啊!!要不要這麼高難度!!
「……要跳下去嗎?」焲認真的思索了一下才問。
「這潭湖水雖然很深,不至於摔死…可是要游到那裡再爬上去再跳下來?!有那體力嗎?!而且出口在哪啊?!」霜紅隨手抓了塊石頭拋向湖中,以測量湖水的深度,雖確定不會摔死,可一想到那距離…霜紅煩悶的抓了抓後腦,忍不住昂首哀號。這個地方和湖面的距離大約快要百來丈高,游到湖心至少又要個半里,而那塊岩石少說只比這個洞口矮個兩丈左右啊…
「那妳飛過去拿,這點距離應該沒問題吧?」
「飛…飛?!誰會飛了啊?!」霜紅過了數秒才反應過來,因為他突然冒出的這句話實在太莫名其妙了。
「妳之前從客棧下樓時不是用飛的嗎?」
「…啥?!飛你個頭啦!!那是輕功啦!!而且世上也沒幾個人輕功這麼強好不好!!」霜紅臉上黑線無數,指著湖心的巨岩喊。再說她會飛的話哪有可能掉下這山崖啊!!看到焲擺出"真是個派不上用場的傢伙”的表情,霜紅決定使出手刀攻擊來稍微教訓他。
「妳幹嘛又打我?!」焲按著頭忿忿不平的喊。
「囉嗦,是你太欠打!!」霜紅噘著嘴罵道。又沒用多少力道,真是個大驚小怪的臭小子!
霜紅翻出竹簍裡的東西來看,衣服、毛毯、藥物跟簡易急救工具,鍋碗等等…但根本沒什麼能用的,找到的繩子也根本不夠長。
「可惡…該怎麼辦才好…啊啊!!」霜紅一個不注意,將裝水用的竹筒弄倒,它撞到了這個路口的岩壁,發出一聲輕響,霜紅揚眉。
「妳幹嘛盯著筒子發呆啊?」焲撿起竹筒問。
「焲,你拿著那個在那裡到處敲看看。」霜紅拿起另一個竹筒往另一邊的岩壁敲,焲雖然不明所以,還是照著她的話做。叩叩叩…
「停!!」在兩個人都敲了三四下後,霜紅突然大喝,走到焲那邊在他所敲的那塊岩石上摸索,焲蹲下身來看她在幹嘛,只見她抓住那塊和旁邊無異的岩石陵角處,左拉右移又上又下的推,但都絲毫不動,最後她向順時針方向轉,那塊岩石竟然動了!
「哼哼,有機關呢。」霜紅嘴角揚起看起來有些邪惡的淺笑,焲聽見湖裡發出聲響。
咕嚕咕嚕…潑嘩!!湖中激起氣泡、漣漪後從水裡冒出一個個岩柱,就和湖中心的那塊岩柱一模一樣,而且一路通到湖中心那裡,焲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眼花,也很肯定並不是作夢。
「焲,快跟上來!」那一個個岩柱之間的距離對霜紅來說不算什麼,她轉眼已快到湖心。
「知道啦!」焲咂嘴,妳為什麼可以輕鬆跳那麼遠啊?!我還要助跑是怎樣?!太不公平了!!焲不知道以自己這沒學過武功的身體來說,他的運動能力比起一般人要好上幾倍。跟在狼群裡的歲月,紮實的把他的底子打好了。跳過了所有一般人根本跳不來的岩柱後,焲也來到湖中心,和霜紅一起愣愣的看著那「匕首」。早該想到的...我們在離這裡那麼遠的地方就看的到這匕首…那該有多大啊?!帶得走嗎?!不可能啦!!
眼前的「匕首」其實並不是真的匕首,而是雕成匕首狀的岩石,左右寬約一丈,高約二丈,這種龐然大物是要怎麼帶走?!
「…這…冷靜一下,這『匕首』上面又沒有成七星排列的紅點,應該不是這個,再找找看有沒有機關吧。」霜紅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撥了撥頭髮四下摸索,焲也開始動作。兩人在這裡四處尋找,好半天了卻一無所獲。
「…為什麼啊?!這裡也就這麼點大而已啊!!」霜紅煩亂的抓亂頭髮大喊,這岩柱也不過二丈寬而已啊!!是哪裡不對啦!!難道是在柱身上嗎?要爬下去?還是免不了要攀岩哦?
「真麻煩,呿!!」焲也不耐煩起來,隨手拾起一塊小石子向那「匕首」丟過去。叩!!那小石子砸中了匕首的刀柄尾端,喀沙…那「匕首」的刀面處開啟一座小門,那小門的外側製作的跟岩面一樣,當門闔上時是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異狀的,而小門內正收著霜紅和焲遍尋不著的漆黑匕首,七星刃。
「哦哦!!找到了啊!!焲!!你這傢伙真是個幸運小子!!」霜紅非常陽剛的勾住焲的肩膀,和他一起走近小門前,興奮的取出七星刃,焲還有些呆滯。也太巧了吧?!
「好!!現在就只剩下找出口…哇?!」岩柱突然震動了起來,開始緩慢的往上升,越來越接近陽光照進來的岩縫處。嘎碰!!在只差洞口一點距離就能出去時,岩柱便發出聲響並停了下來,霜紅和焲對視一眼,便很有默契的順著「匕首岩」往上爬,手腳俐落的跳了上去,當他們爬上了地面,那岩柱又開始緩緩下降,當真是鬼斧神工般的機關。
「…那個還會自動降下去哦?到底是誰製作的啊?」霜紅和焲趴在那岩縫處,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岩柱,直到它回歸到原來的高度。還真是幸好霜紅的判斷沒錯,否則以這些機關的精巧度來看,另外兩條路上不知有多少巧妙古怪的陷阱…
「我哪知?擅長魯斑之術的人唄,隨便啦!」
「……」焲非常無奈的看著她,這是豪放還是隨便…
「焲,你還在瞎磨蹭什麼?快點走吧!我想在今天下山!」霜紅揹起竹簍已經走遠,背對著他喊道,焲嘆了口氣抬頭抬頭看看天空。
「不可能啦!!現在都黃昏了!!對了馬呢?」
「馬在我們墜崖之後應該就跑了吧,何況這裡跟我們墜崖的地方差了一個山頭,別回去了。」霜紅指著焲身後遙遠的地方說道,焲看著滿山的青杉綠樹,蜿蜒的路後決定放棄。不過她怎麼瞬間就能判別方向啊?真厲害…
「你該不會又在懷疑我吧?」霜紅扁嘴問道。
「什麼又?!我只是在想妳怎麼知道方向?」焲不滿的抗議,提起腳步匆匆跟了上去。
「……這點小事對盜賊來說不算什麼。」霜紅又沉下臉來,焲抓了抓頭髮不問了。可是焲這種時候的沉默,反而有點像在抗議。霜紅想了又想,自己都問人家的事了,遇上自己的事卻又不說…好像不太公平?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就是了啦…好吧。她輕咳一聲後緩緩開口。
說「好聽」一些叫盜賊,但其實她的家族屬於竄者,也就是盜墓者。除了一般盜墓之外,也會去偷挖像山賊啦、強盜、海盜等埋藏寶物的地方,總之就是哪兒有財寶哪兒去。什麼死者為大、道德之類的東西完全不予理會,因而被世人唾棄。
「我老爹幾年前去尋寶後就不知下落,我和我娘老是被族人嘲弄,說什麼丟了家族的臉的妻女啥啥的,總之就咬定老爹死了、失敗了。」霜紅拾起一根樹枝隨手亂揮,打落了一旁的枝葉,表情滿不在乎甚至有些不屑。
「…所以你娘叫妳出來找你爹?」焲側頭看她。
「嗯,因為我娘很肯定的說老爹絕對沒死,一定不知鬼混到哪去了,叫我把他揪回去教訓。」霜紅聳聳肩,表情無奈的搖頭嘆氣。
「………」焲現在很肯定霜紅的兇悍是遺傳。
「至於那張藏寶圖,是我從老爹書房裡摸出來的,我想順便找到寶藏,給族裡那些渾蛋一點顏色瞧瞧。」霜紅突然站定, 用力把手裡的樹枝鞭向旁邊的樹。啪嚓!響亮的一聲,偌大的樹幹上便出現深淺不一的傷口,她表情堅毅,擰著眉直視夕陽。焲也隨著她看向夕陽,心裡卻想著別件事。當霜紅找到寶藏也找到她爹了,然後呢?她會回去她的地方。而他的歸處,早已失去。但是焲沒有問,他可是狼養大的…什麼地方不能睡?哪裡沒有東西吃?歸處一點也不重要。但他沒明白的是,他終究是人而不是狼。
他們兩人一夜未眠,大半夜的在山裡前行,在跌了無數次跤,撞到無數次樹後,終於在隔天下午氣喘吁吁的到了山腳下的小鎮上,兩人一身枝葉傷痕累累極為狼狽。
「……到底在急什麼,早上再出發就不會搞成這樣了啊。」焲拔掉頭上的小樹枝,不滿的問。
「你很囉唆欸,寶藏的地點都沒下落,我想去客棧裡舒服的研究這匕首啊。」這陣子老是餐風露宿,少有客棧能住,何況研究機關又沒那麼簡單,幹嘛不悠哉的住客棧?有錢就能有吃有喝了。而且睡岩地都睡到腰痛了,他怎麼都沒事?霜紅用手背搥搥腰,不可置信的看著焲。
「反正妳就是想休息,幹嘛扯到研究這機關?」焲斜昵霜紅,表情淡定的指著她腰上繫著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吐槽起來。咻!!一聲極細微的聲音傳來,焲立刻扛起正想回嘴的霜紅向一旁跳去。啪嚓!只見剛才焲站的地面插進了一根長針。
「……看來沒時間休息了。」焲看著那還在晃動的針,表情轉為肅殺,冷冷的開口說道。
「喲,許久未見面的小狗兒竟然會說人話了哪!稀奇、真稀奇啊!!」從巷子裡傳來嘶啞低沉、有些黏膩的嗓音,一個滿臉包滿繃帶的男人緩緩走出巷子,語氣戲謔的笑道。焲抬頭一看,四面八方的巷子裡都是人,將焲和霜紅兩人團團包圍。
「焲!快放我下來!那是你的敵人吧?」在這麼多人面前被像貨物一樣扛著,這實在…丟臉到家了啊啊!!我的自尊傷不起啦!!霜紅臉上滑下無數黑線,不安分的掙扎。
「妳很煩欸!!閃一邊去!!」焲額角冒出青筋,卸貨般的將霜紅放下來,好在她有練武,俐落的在竹簍沒打翻的狀態下空翻,才沒丟大臉。
「你這臭小子不能好好放…哦!!」霜紅不爽的拍拍身上的衣服罵著,一枝長針便正面向她的臉刺來,霜紅上半身向後仰,針從她眼前飛過,刺進了後面住家的柱子。「哦哦…這不是幫我們家小狗兒甩開追擊部隊的臭小子嗎?你害我們找得好辛苦啊,在這裡遇見也是種緣分,送你們一起去死路上才不孤單。」那繃帶男微微一笑,舉起右手一揮,各個巷子裡的人全衝了出來,對著霜紅和焲就是一陣亂砍。
「唔…人太多了!!焲你沒事吧?」霜紅從袖子裡甩出兩枝短刀抵擋,接著使勁撥開奮力回擊,動作迅捷彷彿一陣狂風,傾刻間便倒下數十人,但人卻不斷湧上來。
「這種雜碎能拿我怎樣!!」焲沒有武器但有爪子,隨手一抓就能撕下一塊血肉,正當在說話時便有人趁隙砍來,焲把身旁的敵人抓住擋在身前,啪嚓!!那人收刀不及,狠狠將他砍成兩段,殷紅的血高高噴出,灑得焲滿頭滿身的血汙肉渣。
「……繼續啊,誰想當下一個?」焲把手裡的屍體扔下,冷冰冰的揚起嘴角,赤紅色的瞳孔裡盡是瘋狂,透出一身殺氣。
「…唔…這小鬼是怎麼回事?這種氣勢…」焲身旁的人腳步停頓下來,頰上流下冷汗,喉頭發乾忍不住嚥下口水,那股狂暴的氣息,彷彿一頭發狂的野獸,隨時能咬下自己的咽喉般,令人膽寒不已無法止息。咻嚓!!離焲最近的兩人腦袋被長針貫穿,那個繃帶男緩緩從人群後走過來。
「怎麼啦?怎麼啦?這個樣子可是會被老大的兒子處罰哦?到時候會比這樣還慘,無所謂嗎?」那繃帶男在眾人驚恐的表情中,指著地上的屍體,笑瞇瞇的說道。
「…唔!!大家繼續!!」敵方中的人臉色發青,又開始向焲及霜紅發出攻擊,焲對於身周的攻擊似乎全不在意,雙眼紅光更盛,硬是在刀光劍影中向他衝去,那繃帶男雙手交叉在胸前,傲然的睨視焲。
轟碰!!一聲巨響後四周立刻煙霧瀰漫,焲在將要碰到那繃帶男前,後領一緊便被人拖走,煙裡一亮他才發現眼前有根針,只差一點便要刺中眼睛,他不甘心的咬牙。
霜紅揪著焲跳上屋簷拔腿狂奔,這陣煙很快就會散去,必須想辦法跑遠點。
「…妳幹嘛放煙霧彈?」焲冰冷的問。
「人太多了!!而且那傢伙肯定不好惹!!走為上策!!」霜紅皺著眉表情凝重,放開手讓焲自己跑,他咂嘴不悅的瞪向後方。被煙霧搞得手忙腳亂的眾人裡,只有那繃帶男不慌不忙,站在原地冷冷的笑。
「…被逃走了呢,小狗兒和新飼主…哼。」
霜紅和焲跑了整個小鎮,好不容易才在客棧外搶了兩匹馬,又繼續向鎮外衝去。夜空晴朗繁星點點,銀河清清楚楚的在天上閃耀,晚風冷冽刺骨,四周的黃沙被颳起,虛無的微微漂浮。
「…那傢伙是誰?竟然能知道我們在哪。」霜紅從竹簍裡翻出袍子,策馬靠近焲身旁,向他身上扔過去,自己也翻出一件袍子披上。
「……大家都叫他豺狼,是寨裡追擊部隊的隊長,我好幾次都是被他抓回去的。」剛才表情一直很陰沉的焲接住袍子,沉默了好一會才將它披上,神色也平復成平時的樣子。雖然仍是一副不易親近的樣子,但那肅殺之氣已然消去。霜紅鬆了一口氣,又騎得更近一些。他們沉默的騎在馬上徐徐前進,一時間四周只有風聲、馬的嘶鳴聲,明亮的星月光芒灑遍大地不須點火,他們沐浴在清冷的光中越過一座又一座沙丘,靜謐的有些淒涼。
「……今夜是到不了另一座鎮上了,那邊有綠洲,去裡頭歇息吧。」不知騎了多久,在一片黃沙中才出現一小塊綠地,環繞著一潭小小的泉水,綠地旁的樹叢上長著幾棵樹果,他們兩個將馬帶到泉邊喝水。霜紅和焲則忙著把身上的血汙洗淨。
「……衣服弄髒了…」焲看著倒映在泉中的自己,一身血汙傷痕,吸到鼻腔內的滿滿都是腥味,肉渣血漬卡在指縫裡,難以洗淨。
「啊?弄髒是當然的吧?快脫下來換上,舊的拿來燒,冷死了。」霜紅洗淨了手臉,便急急忙忙升起火來取暖,又遞給焲袍子。焲搖搖頭,除下舊衣只披上剛才霜紅在馬上遞給他的那一件,悶不吭聲的坐在火旁。
「幹嘛?你想冷死啊?給我穿上去哦!!」霜紅硬是把袍子套到焲身上,他也不掙扎。
「妳自己還不是不換,沒衣服了?」焲無奈的問。
「…啥?!有衣服啊!!呃…我怎麼可能在這裡換啦!!你這笨蛋小不點!!」霜紅愣了愣,才會意過來焲為什麼不穿,卻又陷入窘境。
「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換?還有別罵我笨蛋小不點!!」焲搞不清楚狀況的問,並提出強烈抗議。霜紅嘴巴開開闔闔,發現跟這傢伙解釋實在太麻煩,而且有點尷尬,決定不說了。她抱著衣服躲到樹叢後,交代焲不准過來。
「妳幹嘛要躲起來啊?」焲滿頭問號的問。
「囉嗦!不准過來哦!這拿去保管一下!」霜紅在樹叢後有些侷促的喊,向焲那邊丟出七星刃和裝地圖的小瓷瓶,但卻沒控制好方向,兩個東西飛向不同的方向,焲接住了小瓷瓶卻沒接到七星刃,眼睜睜的看著…
「妳丟到火堆裡了啦!!往哪丟啊妳!!」
「你說什麼?!不會吧??快拿出來!!別燒壞了!」焲抓抓頭髮,不滿的盯著在樹叢後的霜紅。
「妳很愛惹麻煩欸…」他一邊嘟嘟嚷嚷,一邊向火堆伸手過去,七星刃的刀身在火裡,刀柄處正好向外,於是他想也沒想…
「……燙!!」噗通一聲,焲剛握在手裡的七星刃被他甩進泉水裡,他滿頭黑線無言以對。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你不會笨到用手直接拿……可以說明一下你是怎麼搞的嗎?」換好衣服的霜紅從樹叢後現身,映入眼簾的焲只穿著褲子,渾身濕透,用一雙死魚眼瞪著她。
「…什麼都別問。」他扁著嘴把七星刃丟在一旁,野獸似的甩甩身上的水,披著袍子窩在火邊。霜紅立馬會意剛才發生的事,抖著嘴角偷笑。
「妳很煩欸!把刀收好啦!!」焲很兇的翻身喊道。
「好啦好啦!死倔脾氣…嗯?」霜紅彎下腰來拾起七星刃,卻發現似乎有哪裡不對,又低頭查看。剛到手的七星刃是通體漆黑,其中一面鑲有七棵赤紅的小顆寶石,另一面則是一片光滑,但剛才這麼一折騰,光滑的那一面浮現了幾行字,字跡極淡呈現微微的銀色。
「這啥…啊啊?!不見了!!可惡啊!!」霜紅瞇細眼睛,正想看個清楚字跡卻又消失了。
「妳一個人在瞎嚷嚷什麼啊…妳瘋啦?」焲不耐煩的翻身向霜紅抱怨,卻見到她又把七星刃往火裡扔,有些錯愕的問道。
「噓,發現機關了,你別吵。」霜紅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焲安靜下來,一臉認真的把七星刃又從火裡移到水裡,接著把臉湊到刀前,嘴裡唸唸有詞一邊在一旁的沙上寫了什麼,焲好奇的起身走過去看…
『敦親陸鄰輝煌日千里洞遇佛 子巳未亥酉
大人膝下開示行百里方五十』洋洋灑灑二十九字。
「看來刀身做過處理,遇熱再降溫便會顯現字跡…還真是多謝你剛才的行動了,雖然沒看過有人那麼笨。」霜紅寫完後扔下木棒,上下檢視刀身。
「吵死了!!妳不准笑!!不准說我笨!!這寫什麼啦!」焲再度爆筋,惱羞成怒的瞪著霜紅,不悅的大吼。
「你明明識字了,還問我?腦袋不用會壞掉的哦,焲。」霜紅右手食指抵著額頭,腦袋左搖右晃以示無奈。
「每個字我都認得,湊在一起就搞不懂了。」焲在字旁蹲下,手握成拳靠在太陽穴上懶散的說。
「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霜紅白了焲一眼,在字前坐下,眼睛瞪著沙上的字,一邊俐落的將七星刃上上下下的拋來拋去,看起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焲知道她正在思考,也靜下來不再開口打擾她。霜紅左思右想,伸出手指不知在數什麼東西,口裡不停的喃喃自語,焲則是無聊的滾來滾去。
「我知道啦!!我們明早就出發去敦煌千佛洞…喂!!有沒有在聽啦!!」忽然,霜紅猛力拍手大叫。焲睡眼惺忪的仰望夜空,手墊在腦袋下發呆。霜紅不滿的掐了掐焲的臉頰,提出強烈的抗議。
「…煩欸,妳說去哪就去哪啦!!」焲扯回自己的臉皮,不耐煩的回答,霜紅咂嘴也跟著躺在地上。
「嘖,抓你去賣好了。」她忿忿不平的抱怨,拉緊袍子閉眼睡覺。焲這小子,沙漠的夜晚那麼冷,他剛剛才泡到水裡,身子碰起來卻不冰,真可怕的體質…
「……」焲皺起眉,什麼抓去賣啊?這女人的心胸真小!焲沒有問霜紅是怎麼知道去哪裡的,反正他本來對寶藏就沒有興趣,可以這樣四處漂泊就挺好的。
七星刃上的暗號第一行共十二個字,後面的子巳未亥酉是地支的名稱,若照字數來和地支順序相對應,便知道子巳未亥酉是要取句子中順位一、六、八、十二、十的字,唸起來也就是「敦煌千佛洞」了。然後下一句則是代表尋寶的路才到一半,而接下來要找的暗號便在千佛洞中,最大尊的佛像膝下藏著,這些解釋一個懶得說、一個沒興趣,便各自睡去了。
霜紅大清早的就醒了,焲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又惹得霜紅白眼,邊瞪他邊走到泉邊梳洗。
「……你那是什麼眼神啊?」洗完臉後霜紅才不滿的問。
「妳不是很會睡嗎?這麼早就醒了?」焲質疑的問。
「欠打啊?!走了啦!!」霜紅將手巾甩向焲,拎起竹簍揹上,熄了火後便跨上馬,對著還坐在地上的焲喊。
「哦。」焲把手巾扔給霜紅,自己也騎上馬準備出發。
「到敦煌需要兩、三天,我們騎快點吧。」霜紅收起手巾,又用丟的把乾糧扔給焲,策馬出發了。
不必言明,之所以需要快點必定是要甩開追兵。焲心知肚明,但他不是會開口道謝的人,霜紅也不會特地拿出來講,但他們之間的相處越發融洽。這兩三天異常和平,追兵竟然都沒來,一路順遂的就到了千佛洞,但卻讓他們更加謹慎小心。
「…豺狼不可能在沙漠迷路的,怎麼會都沒來?」霜紅在找最大尊的佛像,焲則左顧右盼的呢喃。
「要有心理準備,也許他們已經埋伏起來了。」霜紅很冷靜的邊找邊說,焲有些無奈的看著她。
「妳怎麼那麼冷靜?再來的話妳說不定會死啊。」
「才不會,我命很硬。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正面攻擊我才不怕…你快來找,我也有在戒備,別擔心啦!」
「我看妳明明很專心的在找大佛啊,有在戒備…?」唸歸唸,焲還是認份的往另一邊找去,反正說了她也不聽。
「喂!是不是這個?!」找了一個時辰,焲才在某一尊大佛下找到,但那卻是在山腰上的大洞裡,也不知道他是何時爬上去的,霜紅仰頭看過去。
「什麼?!早知道就不要在下面找得要死了!!等我!!」霜紅懊悔的拍拍腦袋,腳下一頓身體便輕巧的躍上岩石,幾個起落轉眼便到焲的旁邊。
「我看看…哪裡?」霜紅在大佛膝蓋下面摸索。
「仔細看衣襬的地方。」焲屈下身來,指著大佛衣襬。
「…?…哦哦!!是刻在衣襬的刻痕中!!真虧你能發現欸!!」霜紅幾乎整個人趴到大佛膝下,才能發現這尊佛膝蓋的衣襬刻痕裡又刻上了字,細小如蠅頭大的字體,沒仔細瞧還瞧不見。
「…湊巧。」焲撇頭望向遠方,表情淡泊平靜的說。絕對不說,他是爬上來之後絆到石頭,直接撲到佛像膝下,摸到刻痕裡的字才發現的…太丟臉。
「明光落日去,芽跟無草根,白水合流併,泉中窟洞進,沙下迷城藏…抄起來吧。」霜紅沒有察覺到焲的異狀,從身上摸出一小卷拇指大的羊皮紙捲。
「那羊皮紙捲怎麼那麼小啊?」焲看霜紅很認真的抄,就蹲在她身旁和她說話,又見那紙卷的尺寸實在玲瓏小巧,忍不住問道,霜紅楊了揚紙卷。
「這個?這是我自製的,要藏這種東西很方便。」霜紅捲起抄完字的小片羊皮紙,摸出小瓷瓶藏進去。
「走吧,回客棧去研究。」霜紅把瓶子收起來,靈動輕快的躍回地面,焲很苦命的慢慢爬。
「!!焲!!小心!!」霜紅突然在焲快到地面時,猛力扯動焲的腳,拖著他在地上滾動幾圈。
「什麼啊…」焲莫名其妙的按著臉,卻摸到濕濕黏黏的東西,伸手一看只見滿手的血。霜紅手臂中了一箭,咬牙一臉疼痛,鮮血順著手臂不停流下。
「喂!!妳…」焲趕緊起身扶著她另一邊的肩膀。
「一個中箭了!!快繼續!!」山崗上響起人聲,接著是張弦的聲音,焲將霜紅打橫抱起,拔腿就跑。
「…可惡!」焲身上擦過好幾枝箭,腳步有些踉蹌。
「妳待在這裡,借我。」焲把收在霜紅腰間的七星刃拔起,將她藏身在岩石的縫隙之間便衝了出去。他學著霜紅使過的招式,揮舞著七星刃向人群衝去,叮叮噹噹幾次聲響,便將所有箭矢彈開。他雙眼赤紅,飛也似的攀上岩壁,發了瘋似的狂暴砍殺,七星刃所到之處宛如死神召喚,血花飛濺之中已有數十人倒下,一片腥風血雨。
「開…開什麼玩笑!!他只有一個人!!動手啊!!」剛才發號施令的那人大吼,焲甩開周遭包圍的人群,惡狠狠的衝上前一刀將他劈成兩段,他一身血跡斑斑,狠戾殘酷的殺戮之氣震攝全場。
「…唔…豺狼大人不在!!沒人壓得住他啊!!快逃!!」其他人眼見焲彷彿鬼神的攻擊不禁嚇得膽破,扔下弓箭刀槍,沒命似的拔腿就跑,可是全都被殺紅眼的焲砍得七零八碎,留下亂七八糟的屍首,他抹了抹臉上的血後稍稍冷靜下來,回到霜紅身邊,手足無措的瞪著她,完全不知該如何處理。
「…喂,現在該怎麼弄?」焲緊皺著眉,有些焦急的問。
「……當然是止血啊…唔!!」霜紅臉色慘白,這個小子怎麼好像比她還緊張啊?真是的…明明才剛殺了人。她咬緊牙關,用力折斷箭簇,硬是將箭從手臂中抽出,疼得她咬破嘴唇,嘴角流下殷紅痕跡。
「然後呢?血怎麼止…喂?!喂!!」焲有些錯愕的眼睜睜看著她拔出箭,腦袋卻呈現中止運作的狀態,只能四肢僵硬的佇在原地,勉強才能開口。但霜紅卻因劇痛,整個人昏死過去,焲叫也不醒。他瘋了似的搖晃她的身軀,無助的看著鮮血狂流。
「快壓住傷口。」忽然一個蒙面,渾身都被斗篷包住的人出現在焲眼前,焲狐疑的瞪著他,將剛才扔下的七星刃又緊緊抓回手裡,小心戒備著。
「笨蛋啊?戒備我幹嘛?快幫她療傷啦!!」那人擺手開罵,只站在岩縫的開口處,卻不再向前。焲咂嘴伸手將霜紅手臂的箭傷壓住,一邊瞪著那人,只是他並不理焲,正忙著點燃撿到的枯枝,熟練的從腰間取出針,燒熱消毒後才擠進那岩縫,向焲揮手示意他讓開,焲僵持了好一會,才緩緩移開手,抓著七星刃兇惡的瞪著那人,他也不在意,乾脆的扯下霜紅的衣袖,技術很好的縫合她的傷口。焲從他身上感受不到惡意或殺氣,於是便由著他動手,只是自己一步也不肯離開,死死盯著對方的動作不放。
「好了,你從這裡離開後帶她向鎮上去,找大夫看看,記得讓她在鎮上客棧靜養,不可勞動,聽清楚沒?」那人伸手指向鎮上的方向,收拾針線後便飛也似的躍上岩石,一會功夫人就不見了。
「………怪人。」焲摸著霜紅肩膀上的傷口,莫名其妙的想。算了,反正他治好了霜紅,先照他說的做應該可以。焲見霜紅不再流血,心下鬆了一大口氣,照著他的話做了。這女人…誰叫她這麼勇猛的?我要她來擋箭嗎?焲滿心的煩躁,輕輕將她扶上馬,緩慢柔和的架著她,生怕震動扯到傷口,小心翼翼的護著她回去。過了一天之後,霜紅才慢悠悠的睜開眼皮,側頭一看,焲便坐在床邊雙手交叉在胸前,淺淺的打盹。
「……這是哪啊?唔!!」霜紅有些迷茫的左看右看,掙扎著起身,卻扯到傷口,吃痛的低呼一聲。
「…!妳別動,想幹嘛?」焲醒了過來,將她按回床上。
「焲,這是哪?我記得我中箭了…」霜紅話說到一半,便因口乾舌燥咳了起來,焲倒了杯水,輕輕扶起她遞給她水,沉默的充當支撐她的架子。
「是客棧嗎?我們怎麼回來的啊?不會是你這小不點帶我回來的吧?」喝了水後意識清晰許多的霜紅,馬上便知道現在所在地便是之前待過的客棧,只是怎麼也想不起昏迷後的事,也不相信焲這矮她半個頭的少年,哪來的力氣搬起她?而且手臂上的傷口也被漂亮的縫好了,焲根本不懂醫術啊。
「是我帶妳回來的,不要叫我小不點!!那又怎樣?」焲額角冒出青筋,這女人!!我早晚會長得比妳高!
「可是你又不懂醫術,那時趕回鎮上又太遠,血沒止住還沒到我就死啦!那到底…?」霜紅滿臉疑問。
「哦,妳的傷是沙漠裡一個怪人處理的…」焲把霜紅昏迷之後發生的事說給她聽,兩個人都覺得莫名其妙加不可思議。那人是誰?沒來由的幫忙又沒要任何報酬,就匆匆走了,來去彷彿一陣路過的風。
「算了不管了!這幾日吃飽休息,再來就要去找寶了!」霜紅取出瓷罐裡的羊皮紙卷,邊啃饅頭邊攤開紙卷,興致勃勃的盯著上面的暗號思考。
「……大夫交代妳至少要休息十來天,待久一點。」焲瞪著她手臂上的縫合痕跡,哼了口氣有些強硬的說。
「什麼?!哪要那麼久!!三、五天就夠了啦!!」霜紅哀號。
「最好是!!不走就不走!!這敦煌也不小,我們可以四處逛,但不離開有大夫的鎮上!!」焲打死不肯,霜紅鬱悶的抓抓頭,勉勉強強同意了,只是心裡嘀咕。為什麼受這傷的都不在意,你卻比我緊張啊…
「很好,妳先解謎吧,說不定妳十天還解不開。」焲點點頭,很滿意的倒到窗邊矮榻,沒多久便睡著。
「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沒戒心了啊?可真奇了…」霜紅看焲竟然大喇喇的呈大字睡去,不禁有些驚訝。怎麼回事?之前他一定是面向我,而且必定等我睡著他才會睡下,醒來時他一定已經醒了,除了受傷昏睡,我還沒瞧見他這麼放鬆的睡覺咧…霜紅撫著下巴,極為不可思議的用研究般的目光盯著他好半晌,發現他身上有好幾道撕裂割傷,便輕手輕腳的替他敷上金創膏,他竟然也沒醒。趁著焲睡著,她也不再糾結焲的轉變,趕緊要了盆熱水,把自己打理得乾淨些,身上的破衣也換掉,才坐在桌前開始解讀暗號,反正有十來天嘛。
蠟燭燒到剩下短短一截,影子也拉長之後,焲才醒來,他一起身便看見外頭斜陽餘暉,火紅耀眼得幾乎睜不開眼,遠遠的靜謐的沉下地平線。他回頭,在已經昏暗下來的室內,霜紅伏在桌上沉睡。
「…又睡著了…?」焲揚眉,雖說有傷,她也太會睡了吧?他點上新的蠟燭,抽起霜紅手上挟著的紙條。這暗號字真多…能不能減少一點啊?嗯?減少?他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左撇右撇,又對著暗號看了幾眼,嘴角稍稍勾起,笑得有些邪魅張揚。
這暗號是以字謎的方式所寫,明光落日去,便是把「明」這個字減去日,也就是月。芽根無草根,指的是把「芽」去掉草字,也就是牙。白水合流併,則是「水」加上「白」所以是泉。後面兩句就單純的是指方向,整段文字下來就是:「月牙泉泉中洞窟裡,藏於沙漠下方的迷宮之中。」焲收起紙條,在她傷沒養滿十天以前,別想我會拿出來。
「……?!紙,紙條呢?!焲!!紙不見了!!」一大清早的,霜紅就兵兵乓乓的翻箱倒櫃,慌慌張張的問道。
「不知道,十天之後可能就會出現了。」焲倚在窗邊,懶洋洋的將手拄著下巴,面無表情淡然的說。
「你拿走的?!快給我啊!我才要開始解暗號而已!」霜紅衝到焲面前,抓著他的衣服東翻西找。
「妳找不到的,給我養傷去吧。」焲並不阻止霜紅,任她翻亂自己的衣袍,他有自信絕不會被找到。果然過沒多久,她便宣告放棄,氣惱的坐在旁邊,也不收拾被她翻亂的房間,隨它去!
這十天之中,焲每天都會消失一小段時間,回來就滿身血,霜紅知道他一定是去截殺追兵無疑。
「…追兵來了吧?」她一邊幫焲治療,一邊嚴肅的問。
「嗯,但敦煌比想像中大,他們還不知道我們藏在哪個客棧,正好給我練習招式。」焲將七星刃緊緊握住,現在他除了霜紅發過的招式外,自己還加上自創的招式,使得行雲流水,出招宛如鬼魅。搭配他鬼神般的殺氣,十個追兵裡倒有七、八人會逃跑,只是一直沒看到豺狼,讓他有些疑惑。
「不過他們已經知道我們在敦煌了,只怕一出鎮就現了行蹤。」霜紅嘆氣,十天就這麼會使刀了,要是練久一點說不準就追上我了,可怕的武學天份。
「不要緊,趁城門人最多的時間,混在人群裡出去。」焲甩了甩七星刃,大不了殺出去,他根本沒在怕。
「要不然我們用喬裝的方式怎樣?」霜紅彈手指。
「喬裝?妳是要裝成什麼?」焲揚眉側頭,不解的問。
「…你穿女裝試試看?」霜紅小心翼翼的問,焲立刻反對。
「妳開什麼玩笑?!被發現我就不用活了!!丟臉死!」
「別擔心啦,不會被發現的,女人蒙面他們不會查啦!」
「不˙幹!!」焲打死不肯,咬牙一字一頓斬釘截鐵的。
「好、好。別激動啦!問問而已。」霜紅一邊憋笑一邊擺手安撫他,口氣非常言不由衷,焲瞪著她。他們聊著聊著,便已到了敦煌最喧鬧的地方。
「……到了郊外立刻往沙漠裡衝,確定是月牙泉吧?」霜紅假裝在撫摸馬毛,一邊小聲的和焲說。
「對,妳不是也說沒錯嗎?」焲則拉動自己馬匹的韁繩,兩個人隔了一小段距離,裝作不認識。霜紅點頭沒再說話,兩個人靜靜的通過城門。
「…呿,還是被發現了。」才前行一小段距離,便發現有七、八個人遠遠跟著他們,看來混人群的方法沒用…嘖!焲調轉馬頭,威風凜凜的衝過去,抽出七星刃正欲劈下….喀噠喀噠!!!他們駕著馬逃的比焲更快,死命的逃。焲當然不肯放他們回去通風報信,輕踢馬腹催馬加速,只見那幾人當中有人拿出煙花向天上一炸,轟!!白天瞧不見火花,但煙霧已洩了他們的位置,這下不快點走就要被包圍了。
「可惡!!」焲和霜紅一個用七星刃砍,一個拿鏢射,過沒兩下那幾個人便倒臥在地,永遠起不來了。他們兩個左張右望,見敵人還沒到便向月牙泉衝去。艷陽高照,風沙不斷被颳起,馬蹄印應該不至於留到敵人發現。但是快到月牙泉時,卻遇上了比敵人更麻煩的東西…沙塵暴。
天色突然暗了下來,狂風大作,遠處的沙塵被風暴高高捲起直達天際。並且以很快的速度鋪天蓋地的向焲和霜紅掃來,所幸附近就有一小片岩地,他們趕緊過去。
「焲!!等一下沙土會很大力的打在身上,布圍住臉,我們兩個躲在馬後面,呼吸會很困難,眼睛也別張開,忍耐到風暴過去就好。」霜紅從竹簍中取出布和繩子,將馬和他們及岩石上的突起綁在一起,他們身後是岩壁,前有馬匹抵擋,兩個人伏在馬和岩壁中央,應該不至於被颳走。只是沙塵暴襲來時依然很難受,幾乎窒息。沙土似針一般啪啦啪啦的打在身上,疼得要死。呼吸困難外還連嘴巴也乾得要命,喉嚨因缺水澀得有些苦,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雙雙昏厥,醒來時已經晚上,兩人虛弱的起身。
「馬死了。」霜紅拍拍僵硬的馬身,惋惜的說。
「沒辦法,我們沒死實在很好運。」若不是馬擋住大部分的風沙,後面又有岩壁撐著身體,不是沒氣就是被颳走,想起來還多虧了牠們。
「說得也是啦,唉!今天被這沙塵暴一亂也別想去了,生火吧!」霜紅起身走遠,滿地都是沙塵暴吹來的枯枝,根本不用怕找不到燃料。
「…不管到哪裡,星星都很多嘛。」焲舉頭凝視夜空,怎麼不管到哪都是滿天星斗,是跟著我們嗎?
「啊?對啊,那顆就是貪狼星、巨門星、祿存星、文曲星、廉貞星、武曲星、、破軍星…就是這上面的七顆。」霜紅和焲肩併肩的坐在火堆旁,她抽出焲腰上佩的七星刃,指著上面的紅點說道。
「哦~」焲點點頭,原來每顆星都有名字嗎?真有意思。他發現世上的確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活下去也不賴…三日後正午,他們來到了月牙泉畔,望著清澈的水發怔。現在是隆冬…跳下去游泳會不會死人啊?
「總之先摸摸看…欸?」霜紅捲起袖子伸手下去…
「怎麼了?…是涼的,這種水溫應該不會死人…」焲看霜紅愣了一下,也跟著伸手試水溫,卻驚訝的發現這泉裡的水因地熱的緣故,並不寒冷,只是有些微涼,或許水中反而更溫暖。
「好吧,下去吧。」霜紅從竹簍裡翻出很大一張油紙,包住剩下的衣袍再塞回去,她不要再品嘗上次那種冷到不行卻沒衣服能換的悲哀滋味了。深吸一口氣之後兩人便一鼓作氣向下潛,這座月牙泉中的水清澄透亮,但是相當的深,整個泉的面積也相當大,他們換了好幾次氣、潛了好幾次,才在岩壁中央發現一個洞窟。
霜紅指了指洞窟,兩人便一前一後的游到裡頭。那洞窟裡的隧道甚是蜿蜒崎嶇忽高忽低,一會水位高一會水位低,奇特無比。肺中氧氣不足時頭一抬竟然能夠呼吸,他們一路毫無阻礙的游到盡頭,爬上岸後又見到眼前有個洞窟,上方的岩壁不斷落下沙子,看來這裡便是暗號上說的「沙下迷城」了。
「如何?要直接進去嗎?」焲轉頭問道,霜紅畢竟是竄者家族的人,依她的判斷會比較好。
「這裡還勉強有光,可是裡面就沒光線了,我也不知道。」霜紅抬起頭,上方的岩壁有著裂縫,而岩石上的沙層也不厚,所以光線能透進來,只是洞內看來一片漆黑,裡頭似乎沒光。
「……這裡有樹根,可以做火把吧?」焲走到旁邊,扯了扯地面上盤據而下的樹根說道。
「是沒錯啦…等等!!」霜紅還在盤算,泉中的水卻突然出氣泡,她趕緊拉著焲一起攀上樹根往上,躲到上面的陰影裡面,藏起行蹤。
潑嘩!!一個個人影從水裡現身,想不到那些人追殺到這裡來了,站在那裡的至少有五十人左右。
「這下不妙了,在這裡很難打,又沒辦法逃…」霜紅小聲附在焲的耳旁低語,卻看到焲露出狡詐的笑容。
「這下才妙…讓他們進去探路吧。」焲拾起石子,巧妙的往洞窟裡扔,洞穴昏暗,沒人瞧見石子從哪邊飛來,卻聽得見石子落地的聲音。
「在那裡!!追吧!!比豺狼大人先找到人的話,一定可以得到獎賞的!!」一行人聽到獎賞,便人人搶著進去,什麼也不管了。霜紅有些無奈的看著焲的臉。
「…你可真狠,裡頭不知有多少陷阱啊。」霜紅雖然有些同情,可也並不認為這樣有錯,畢竟他們一路追殺我們到這裡...是他們先要殺了我們的,就算被殺…也不過是彼此彼此,無須內疚。
咕嘟咕嘟…潑嘩!!水中又浮出兩個人,一個是豺狼,另一個青年看來獐頭鼠目,絕非是善類的臉。
「那幾個傢伙竟然沒在這裡待命…請少爺在此等候,我去把他們連同小狗兒一起綁回來。」豺狼恭敬的扶起那青年,半曲著膝有禮的說。
「不,我要親眼看到那條狗在我面前狼狽的爬!」那青年嘴角揚起惡劣的笑容,大踏步的走進洞。
「可是裡頭說不定很危險…少爺!!」豺狼的阻止那青年完全不理會,執意要往裡頭走。他沒輒,匆匆扯下一枝樹根,點起火後領著他進洞去了。
「我們也來做火把,晚一點再進去。」霜紅和焲跳下來,燃起火把手在洞外側耳傾聽。
「哇啊啊啊啊!!救命…」沒過多久,便聽到一陣陣的慘叫,看來裡頭果然有不計其數的陷阱。焲微微冷笑,很好很好…當替死鬼去吧。
「…你以前被他們整得很慘吧?」霜紅看著焲森冷的笑容,不由得好奇起來,小心謹慎的開口問道。
「…被打得吐血掉牙、吃殘羹剩飯、喝泥水、扔垃圾…妳覺得呢?」焲斜眼看她,表情殘虐怨恨。他的嗓音彷彿來自地底般深沉黑暗,令人膽寒。
「原來如此,那我明白了。」霜紅點點頭,完全明白焲為何會如此冷酷不想留下任何活口,換成她也會如此,說不准還會想出更殘忍的計謀來加以「回報」。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進去吧。」焲似乎不想繼續說下去,高舉火把緩緩步入黑暗之中,霜紅點點頭也不再多問,跟著他一起進去洞窟裡。洞內的慘叫聲已經遠去,這代表前面的路已經被人走過,只是這裡有無數岔路,也不知道正確的是哪一條,在他們眼前就有五條岔路。
「這是石板路…不知道有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霜紅踏了踏地面,石板路上難以追蹤腳步…
「不用,走這裡。」焲拉著霜紅,非常肯定的走向右邊第二條通路,霜紅一頭霧水的跟著過去。
「你怎麼知道的?路上有洩漏甚麼痕跡嗎?焲?」
「…血腥味…這條路上的血腥味最淡。」焲指著黑暗通道的前方,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堅定的說。
「……啥?!血腥味??」霜紅兩眼化為黑點。她是有嗅到一點血腥味,但要分辨出哪條路安全…也太難了吧?!被狼養大的人真不是蓋的哪…
走了一小段路後又來到三條岔路,這次焲帶著她走最左邊的路,一路上卻血跡斑斑的,屍體和白骨倒在路旁,望眼所觸一片慘絕。
「…這些屍體唇部發紫,臉色慘白瞳孔滲血,應該是中毒了,你瞧。」霜紅用手巾摀住口鼻,隔著布抽起屍體身上的泛紫的針,遞給焲看。
「可是這裡的血腥味最淡…要改走別條嗎?」
「不用,既然這是比較安全的路就走這,只是前面必定有機關,小心點。讓我看看有無破解的法子。」霜紅露出「再來交給專業的來」的氣場笑道。
「嗯。」焲側身將通道讓開,那通道並不甚寬,大約只有一個半的人可以順暢的通過,所以現在換焲要跟在霜紅身後,沒辦法肩並肩的走。霜紅叫焲不可以靠到牆,腳步也要盡量放輕。
「…看,毒針應該會從牆上射出來,這附近的地板不能踩…」走沒多久,便見到眼前七橫八豎的倒著六七個人,左右手都插著好幾隻毒針。
霜紅屈身在牆旁研究,火光照射下,牆壁上的岩石表面才現出一個個細小的孔,想來毒針便是從這裡發射的。
「喂,妳看他們身上的針!!」此時焲也發現了一件事,趕緊把霜紅叫過來。在焲的比劃下,霜紅也發現了那件事,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那就是...毒針的範圍只在頭部到腰際之間,所以只要低於這個高度通過…他們兩個相視,很有默契的同時趴在地上匍匐前進,只聽得頭上毒針呼嘯而過的聲音,兩人一前一後的安然通過,輕鬆得甚至有些好笑。
啪搭啪搭…水滴聲輕輕迴盪在前方的黑暗,確認左右牆上已無毒針射出的孔,兩人便站了起來,向前一照,只見天花板的石壁裝滿尖刺,貫穿了好幾個人的身子,血水順著刺尖流下。
「…看來這裡的天花板會向下掉,這些人死的也太難看了吧。」焲抬頭向上看,上頭的屍體雙眼突出、嘴巴張的開開的,死狀相當悽慘。
「閃過了毒針卻閃不掉這個啊…唉。」霜紅搖搖頭,若是沒有他們擋在前面,只怕我們也在劫難逃。
「這次的機關在哪?也是地板嗎?這次怎麼過?」
「這次跟剛才相反…」霜紅狡詐的輕笑,拾起一塊石子向前面的地上扔去。
叩!!磅!!石子一落地,天花板上的石板立刻砸了下來,尖刺上的屍體震的七零八碎。霜紅拉著焲的手,飛快的踏上沒有尖刺、朝上的那一面石板,搶在機關尚未被吊回去前,驚險的通過這裡。
「呼、呼…好險來得及。」霜紅抹抹額上的汗,暢快的笑。焲斜眼看她,才看了那麼噁心的畫面,竟然還有辦法露出這種表情…雖然自己也不為所動。
往前再走了數步,前方聽到了人聲,然後便傳來很大的聲響,火光照射下,一顆染滿鮮血的巨石迎面衝來,前面跑來數個驚慌失措的盜賊。
「閃開閃開!!啊啊啊啊!!」幾聲嘶吼,那幾個人便被巨石輾過,成了一團肉餅,巨石則繼續滾來。
「這裡,快!」霜紅拉著焲狂奔回去,在之前經過的岔路口將他推了進去,自己才擠進岔路裡。那岔路口比其他岔路要窄上許多,只能容得下一人側身而入,若是推擠則必然被巨石輾過,死無全屍。
「真險,好狠的機關。」巨石順著路離他們遠去,要是他們在入口推擠搶先,兩個人必死無疑。
「…妳就不會先進來嗎?只差一點便要去投胎了。」焲皺起眉瞪著霜紅,幹嘛先顧著我?這女人!!
「唉啊,沒想那麼多嘛!!」霜紅抓頭笑得燦爛。
「…呿,接下來我走前面!」焲咂嘴,拉著她的手臂向外走去,這條路血腥味太重,裡頭肯定有陷阱。
「好啦好啦,你生啥氣啊?」霜紅摸不著頭緒的問。拐了幾個彎,跳過血腥味濃厚的岔路,走了一段異常安靜的路後,盡頭處有光芒透來。
「要到藏寶地了!!」霜紅一高興,又想向前衝,卻被焲死死拉住,見他一臉陰沉兇惡便停了下來。
「豺狼就在前面,那白癡少爺也在。」焲冰冷的說。
「怎麼辦?你想怎麼做?」霜紅點點頭,鎮定的問。
「殺無赦。」他鼻尖擰出怒紋,抽出腰上的七星刃。
「知道了,其他雜魚交給我來。」霜紅抽出飛鏢,左右手各夾四枝,毫無懼色的隨焲進去。
「一群廢物!!人在那裡!!快給我抓住他!!」那獐頭鼠目的青年站在人群哩,指著焲大吼。人群朝著焲撲來,霜紅則搶先踏出一步。
這迷宮的盡頭是個大洞窟,和入口處一樣上方的岩層有些裂縫,上頭的光滲進地下來,照得滿洞光明,洞窟四周散著各式各樣的金銀珠寶,最特別的便是一把水晶所造的寶劍,通體晶亮剔透,插在岩層生成的水晶上。仔細一看,洞窟裡長滿了天然水晶,反射太陽光後更顯的滿洞光輝,耀眼亮麗眩目非凡。
霜紅被人群包圍卻無半分惶恐,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早先挟著的飛鏢早已射中八個人,餘下的二十人不敢靠太近,有些畏懼的攻擊。
「你們在幹嘛!!小心我讓豺狼殺了你們!!」那青年憤怒的咆哮,但沒人能越過霜紅的攻擊網,焲瞪視著在青年身旁的豺狼不放。
「少爺,那小狗兒似乎要找我,帶我去將他擒來。」豺狼微微笑,從袖子裡抽出長針,緩緩走近。
「沒錯,我和你還有帳沒清呢。」焲也冷笑走上前。
「我還得向你索討我半身燒傷的債呢…」豺狼摸摸臉上的傷,充滿殺意的衝了過來。
當初在山寨時,焲趁著某一天他們在開宴會時跑出籠子,放了火後便趁亂向外逃去,卻被豺狼發現,死命反抗之餘,四周被烈焰包圍,豺狼正要抓住他時,他順手抓起一把沙撒向豺狼,趁他動作稍有停頓,用力一推豺狼整個上身便栽到火裡,燒傷了他半個身子,不得不包得滿身繃帶過日子,焲則搶到機會殺了寨主,沒命似的往外逃去。
所以兩人都有充足的理由向對方算帳。焲雙目赤紅,發狂似的拼命揮舞七星刃,招式卻不混亂。當時就該殺了他!!搞得現在這麼麻煩!!可惡!
「小狗兒到是進步不少,但是你欠我的比較多吧?」豺狼嘶啞低沉,帶點黏膩的笑道。焲狠狠瞪著他,並沒有回答,手中的動作更快。
他短時間內進步非凡,豺狼打起來已不如以往輕鬆,左右移動步伐加快攻擊卻只能擦上他一點邊,焲頭臉滑下血跡卻也無甚大礙。
焲左足使力,腰部用力一扭,整個身子空翻起來。他右足踢中豺狼的左手,踢開了他手裡的針,手裡的七星刃翻轉,由下而上向他劈去。豺狼向後仰刃面從他鼻前削過,衣衫裂了個口子,右手長針側面朝焲的太陽穴刺去,焲左手向豺狼右手腕猛力推動,針尖劃破焲的臉,他右手向豺狼腹部刺去,左腿抬起向豺狼的後膝掃去,豺狼微微往後倒,焲再度提起七星刃向他心口狠刺,只見豺狼右踝輕扭,左半身閃過攻擊並提起長針刺向焲的左腰,焲左手壓在豺狼手腕上,俐落的翻起身子繞到另一側,繼續拚死拚活的纏鬥。
霜紅一身血跡,早已清除餘下的人,坐在一旁清理休息,冷冷盯著遠處氣急敗壞的青年。
「豺狼!!你在幹嘛?!快一點解決他啊!!還有那女人!!一起抓來給我!!」那獐頭鼠目的青年急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指著霜紅又叫又罵。霜紅斜眼俾倪那青年,好樣的,看你一副尖嘴猴腮、獐頭鼠目的樣子,竟然還看得出來。
「吵死了!!」殺得發狠的豺狼用力揮手,長針竟射穿那青年的嘴,從他的後腦穿頭而出當場死亡,表情仍維持著剛才那不可一世的囂張。
「你不是很聽他的話嗎?幹嘛殺了他?」焲沒有太大的反應,倒是霜紅摸不著頭緒的問。
「哼!哈哈哈哈…聽話?別逗了。」他閃過焲的攻擊,躍到那青年的屍首旁,毫不留情的踩下去。
「我之所以待在那山寨裡,是為了要等待時機好一舉收下所有財寶,托你們的福,山寨裡大部分的人都除掉了,我早就在等時機能不留痕跡的幹掉這白癡少爺了,這下只要你們也消失,就沒人會妨礙我了。」豺狼笑瞇瞇的拔起那青年腦上的針,惡狠狠的又向焲衝去。
「…你想得美!!」七星刃和長針相抵竟激出火花,但七星刃畢竟面積較大,稍加輕撥便將長針彈開,焲砍中了豺狼手臂,他猛力踹開焲,躍到一旁按住手臂,表情猙獰的靠著岩壁。
「你別掙扎了,我終於勝過你了…去死吧。」焲揚起冷笑,別怪我…是你過於亢奮而鬆懈的。
「別得意!!還早呢!!」豺狼放開鮮血淋漓的右手,左手硬是拔出身旁插在地上的水晶寶劍。正當豺狼又衝上前攻擊時,洞窟忽然猛烈搖晃起來,砂石從上頭不斷崩落,向他們砸來。
「喂,別再打了吧!」霜紅踉踉蹌蹌的衝到焲身旁,拉著焲就要跑,焲卻卯起來繼續攻擊。
「洞穴好像要塌了,妳先走!!」焲揮手趕人,霜紅當然不肯走,豺狼也不願放他們離開這裡。
「你們一起去死…」豺狼高舉寶劍,猛力向霜紅和焲揮去,想不到一顆巨石砸下來,直接壓死了他。焲胸腹之間被劃開一道傷痕,噴出一些血,神情有些恍惚,霜紅趕忙拉著焲欲往原路退出去,卻被落下的石塊擋住。
「這裡!!快來!!」退路相反的另一邊岩壁突然移開,一個蒙面渾身都被斗篷包住的人探頭進來,揮揮手指示身後有條密道,催促他們。
「啥?!你是誰啊?!」霜紅架著焲,慌忙的閃石塊。
「他是之前救過妳的人,聽他的話應該可以。」焲過了一會才看過去,兀自有些茫然的瞥向豺狼的屍首。他…他就這麼死了?這麼簡單就死了?這是真的?
霜紅架著他逃到密道裡,跟著那斗篷男往外。走了一小段上坡路後便從密道鑽出,回到沙漠裡,此時洞窟已完全崩塌,身後的地面凹出一個大洞,豺狼等人的屍首盡皆葬於黃沙之下。
「啊~~…好險哪,差點你們也要被活埋了…那傢伙居然拔出最後的機關,害得整個洞都塌了。」那斗篷男坐在地上抓抓頭髮,百般無奈的埋怨。
「你怎麼知道那裏有密道?你到底是誰啊?幹嘛救我們?你認識我們嗎?」霜紅連珠炮似的問了好幾個問題,那男子擺擺手拉下面罩。
「是我啦!小霜霜。」那張和霜紅極為神似的臉露出燦爛的笑容,虎牙在太陽照射下閃閃發亮,眼前的男人三十歲左右上下,卻彷彿少年一般。
「老爹?!你在搞什麼啦!!幹嘛蒙著臉!!」找了這麼久的爹就在眼前打轉,霜紅心下湧起翻白眼的衝動,沒事蒙什麼臉?!早說不就行了!!
「因為這樣比較有神祕感,很帥吧?」他摸著下巴裝模作樣的點點頭,霜紅直接掄拳動手。焲按著胸腹間極淺的傷口,無言的看著他們。
霜紅的爹名叫蒼雲,幾年前便已找到這處寶洞,摸清了所有機關後一點一點的取用洞裡的財寶,卻不回去家裡,寧願在外漂泊流浪享受人生,卻成了霜紅外出尋寶加找人的動機。但要說到蒼雲是如何知道霜紅的所在地,卻跟焲有關。
某天他遊玩到焲所在的山寨那一帶,發現了有個少年被關在籠子飼養,實在無法視而不見,便化粧成賣酒的小販經過他們山寨,並刻意假裝被搶走所有的酒,趁著焲被拖出去耍弄時,在籠子上的鎖上動了手腳,焲只要推開就能逃跑。當晚山寨裡果然開了宴會,焲也發現籠子沒鎖緊,他雖跑出來卻沒有馬上走,到處放火才開始逃跑,因為火勢的關係,焲順利甩掉豺狼殺了寨主,在其他人抓不住他的狀況順利藉著混亂溜了出去,開始逃亡的日子。
因為覺得這少年很有趣,便悄悄的跟在他身後,沒想到焲遇上了霜紅,還一起結伴尋寶,這下更是挑起他的興致,便一路跟蹤他們一直到霜紅中箭才現身幫忙處理,一轉眼又避開他們視線範圍,守在密道口等他們發現出口再跟霜紅相認,想不到豺狼拔起了會引發地洞崩毀的機關,霜紅和焲的退路被阻,才又出手相助。
「……所以你早就跟著了?!眼睜睜看我們冒險?!」霜紅太陽穴一陣陣抽痛,額角冒出青筋,低低的問。
「對啊,這樣妳才能成長嘛。」蒼雲認真的點點頭。
「成長你個頭啊臭老爹!!早點現身我就不用解謎解得那麼辛苦了啊!!為什麼不回家?!我要跟娘告狀,讓你給娘好好訓一頓!!」霜紅揪住蒼雲的衣領前後搖晃,這老爹腦子裡究竟裝了啥?!
「別跟妳娘說嘛!!老爹買糖給妳。」蒼雲討好的笑。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這對霜紅無疑是火上加油。
焲耳裡聽著霜紅和蒼雲亂七八糟的對話,目光直直盯著眼前的黃沙。他解脫了嗎?結束了嗎?再也不會有人來追殺他了?他恢復自由了嗎?焲覺得有些頭重腳輕,一時有點重心失衡的感覺。
「焲!!來幫我抓著這笨老爹回去!」霜紅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焲緩慢的轉頭回去。
陽光普照下,萬物都閃耀著一層光圈,只見霜紅一手抓著蒼雲一手向他伸出,笑得神采飛揚,深藍色的衣袍在黃沙中飄動,耀眼奪目。她仍彷彿是被光祝福的人,但他的黑暗已然驅散,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往後的人生。於是這次,他終於握住那隻手,來自光明的手…黃沙被清風颳起的聲響宛如絲竹之音,陽光溫和而亮麗的拂過頭髮、臉龐…大漠荒涼靜謐,三個人的腳印淺淺印在沙上逐漸遠去,最後又靜靜的消失無蹤。
【七星刃B版.完】
手寫檔2016/09/25完稿
電子檔2020/02/21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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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沙龍沒啥規則,就單純發文而已,歡迎指教^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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