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誼

2021/11/16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他們的關係建立在利益之上。他一直這麼認為,但如今事情變得比原先複雜得多了。
他是一名野種,出身鄉野,沒有名字,至少有印象以來從未聽過有人喚他。從兒時起便知曉凡事得靠自己,沒人會對他的未來負責。現實的殘酷迫使他及早獨立自主,養成強大的心理素質和對環境的適應力,行事果斷俐落,為了生存什麼都敢做。在歲月的洗禮下,飽經風霜的他成為頂尖殺手,天性聰穎再加上多年來遊走江湖所磨練出的敏銳度和矯健身手,只要鎖定了目標便無往不利,從未有獵物逃得出手掌心。
與她結緣,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
那天他流浪到一個不知名的城鎮,避開喧鬧的大街,專挑小巷道走。步調隨意,依據心情與生理狀況走走停停,感到睏倦時便找個地方落腳,偶爾會潛入民宅躲在倉庫或閣樓過夜。這一帶全是獨棟房舍,他看看周遭,挑中一戶人家,翻身越過低矮的水泥外牆,落地後發現身處在一座充滿綠意的小菜園,種植了幾種常見蔬菜,三、四隻小蝴蝶翩翩飛舞,一片寧靜祥和的景象。逛了一會兒,他察覺到背後的目光,轉身看見一名女子瞅著自己。他們四目相對、無人言語。良久後女子轉身跑走,他望著對方的背影,嘆口氣準備離開此地,剛走回牆邊就聽見後方傳來腳步聲與叫喚聲。女子拿來一盤食物和乾淨的水,放在地上便退至菜園外圍。他有些摸不著頭緒,但鬼使神差地接受了這份好意,將施捨的食物吃個精光。過程中雙方都謹慎地保持距離。
這件事本來只會是漫長生涯中的一個小插曲,如果他沒有在幾天後重回那座宅邸的話,兩人的相遇充其量是眾多記憶裡無關緊要的片段。或許是喜歡那座菜園,或著覺得藏身在那裏很安全,總之因為某種不明確的理由,居無定所、四處漂泊的他再次翻過牆面,再度遇上那名女子,而對方又大方奉送一頓餐食。他有些懊惱,平白無故受人之恩令他不太自在,於是開始留意女子的日常生活,一旦發覺潛在威脅便主動發揮所長,動手消除可能危及恩人生命安全的因子。他擊斃潛伏在黑暗中的不肖份子,斬殺意圖作亂的鼠輩,並恭謹地將屍首呈上。起初她神色驚訝,似乎從未想過以這種形式獲得報答。短暫的沉默之後,她露出笑容對此行為表示讚賞。就這樣,雙方養成良好默契,互利共存。
這一切無非是一場交易,他並未效忠任何人,然而工作之餘,他待在女子身邊的時間越來越長,靜靜地在一旁看著她處理帳務、忙東忙西。生活中多了一份踏實感,就好像......這裡是他的歸屬一樣。

她沒預料到自己的無心之舉,招到了一位厲害的角色。跟那些養尊處優的傢伙完全不一樣,他感官敏銳、動作敏捷,警覺心強,明明殺害的生命不計其數,看起來卻像從未沾染過血腥一般泰然自若,優雅從容。遇見他那一天的善心舉動不過是舉手之勞,後續幾次招待也是同樣的意思,並未多想更不曾要求回報。誰知道對方表面冷漠無情,心思卻如此細膩體貼,留下來為自己剷除禍害,成為一個可靠的生活幫手。
最近他們共處一室的時間越來越長,今日在書房記帳時,對方還坐到書桌前,三番兩次地揮動手臂,企圖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她對於這樣的主動親近非常意外,感到有趣之餘隱隱有一絲欣喜,試探性地伸手輕撫對方的頭部,再握著軟膨澎的前臂,捏一捏掌中的肉球,想起死在這小手之下的眾多小動物(蟑螂、老鼠之類的),她想出了一個自認十分絕妙的稱呼——「終結者」。
從此以後,野貓不但擁有名字,也不再流浪。
胡若婧
胡若婧
上班族兼自由創作者,靠寫作、閱讀、散步來平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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