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別叫我英雄》031-父親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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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動俠來到老藤市調查站門口時，門口的氣氛全然不是那裡平常該有的樣子。

　　明顯看來不是調查局幹員的男人們，在調查站四周佈哨，三三兩兩看似正在散步的人，從他們的穿著和走路的身姿，也看得出來受過訓練。

　　如果是一般的調查局幹員，雖然他們承辦的案件層級一般比刑警大隊更高一些，通常是社會矚目案件，但所受訓練並不至於讓他們的氣質與行動表現如此迥異。

　　而正當他把黑貓號停妥之際，這些正自警戒當中的幹員便聚集了過來，坐實了他心中的想法——

　　「看起來，就像是你各位在等我來似的。」

　　「尊敬的氣動俠先生，不瞞你說，我們奉命在此等候，上面下來的命令是無論哪一個超能力者接近調查站，必須即刻壓制並活捉。」

　　從社會意義上抹殺？事情已經來到這麼嚴峻的地步了嗎？氣動俠雖然瞭解現況，但面對眾人絲毫未顯現的惡意，卻感到有些困惑。

　　「是嗎，那請問你們還在等什麼呢？」

　　「我們都來自國安局。」其中一名幹員說道：「根據我們的情資，您師從國安局前武術總教頭孫樂虯老師父，在這層意義上，我們有同門之誼。」

　　「況且，你從前所做的，都是支援警察和幹員的活動，打擊犯罪也沒有過分之處，我們也是人，情感上不能接受直接壓制和抹殺的命令。」另外一位幹員面色凝重地說道：「聽說在你那裡還有相當厲害的智囊，相信這裡保存著怎樣的資料，你們早就瞭然於胸。說來慚愧，我們就是為了保護那份資料而守在這裡的。」

　　「你們等於間接承認資料就在你們手上，這樣子真的好嗎？」氣動俠在頭盔之下露出一絲苦笑，「照我的直覺來看，現在除了你們之外，有至少三道視線盯著我看，既然你們知道要對付的是超能力者，我也可以認定那不是普通的狙擊手吧。」

　　國安局的幹員們面面相覷，表情嚴肅地點了頭。

　　「由於您在直播當中表現出刀槍不入的強悍，所以我們布置了反器材狙擊步槍，即便是最先進的戰車裝甲也能打穿。想請你不要輕舉妄動……但你不會聽的吧。」

　　「對，我相信你們也有自己的立場，所以才阻擋在我的面前，而且已經都有覺悟了吧。」

　　「我們似乎有共識了。」幹員們露出安心的笑容，「請讓我們善盡自己的職責吧，同時，也請你敢於越過我們這些障礙，表現您的決心。」

　　幾乎是以這句話為起頭，氣動俠感覺得到反器材狙擊槍的視線有一瞬間離開了自己，同時幹員們開始向自己發起強攻。

　　他們或者赤手空拳，或者手執靴刀，騰身向自己掃來的踢擊角度刁鑽銳利，搭配著伙伴進行攻擊的搗拳與掌打勁道渾厚，如果是放在一般人的眼裡，那絕對不是能夠全身而退的組合攻擊。

　　氣動俠抬腿擋掉幾個下段踢，揮手架擋了來自靴刀的揮擊，他一咬牙，指尖運轉，配合氣動之力加大的力度，簡簡單單就扭脫了刀手的手腕關節。

　　那人悶哼一聲，卻沒有止住攻勢，他以擒抱之勢攔腰阻止氣動俠的行動，其他人隨即一擁而上，打算奪去他雙手雙腳的自由。

　　但氣動俠也不緊張，腳底氣流急轉，他本身猶如旋風一般騰空圓轉，僅僅一個掃擊，便讓眾多圍剿而來的幹員摔倒在地。

　　「好強……」他們嘴角滲血，身上的傷勢看來並無大礙。

　　「那當然，我也不是虛學白練的。」氣動俠沉痛地說：「可以的話，真不想要你們受傷，但我也明白，這很單純就是立場問題。」

　　「沒錯，雖然也算是倔強吧，但如果沒把我們都放倒的話，是不會讓你過去的——」

　　正當此時，忽然一道紅色的身影閃現。

　　他如同一道驚雷，以肉眼難以迄及的速度，穿梭在眾多幹員之間。在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瞬間，那些國安局的幹員們已然一一倒下。

　　「啊……喔……」恐怖的呻吟聲開始此起彼落。

　　那紅色的身影，正是不久之前人還在基地的紅雁。

　　這些幹員身上都有個被紅雁徒手打出的血洞，那窟窿裡大量噴出鮮血，周圍很快便充斥著黏膩且難聞的血腥味。

　　「紅雁！你怎麼會來……」氣動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這又是做什麼！」

　　「做什麼？」戴著面罩的紅雁一面將手上的血甩掉，一面沉聲道：「在執行我認為的正義。」

　　「這算是什麼正義？為什麼他們得死？」

　　「他們所做的事情是叛變。」紅雁冷冷地說，甚至將其中一位重傷的幹員狠踹向氣動俠，「效忠國家的人，應該是這樣立場反覆的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別這樣！他們會死的！我必須……」氣動俠額頭上汗水直流，自開始英雄活動以來，他還沒有這麼侷促過，「我得救他們！」

　　然而，一道令人不悅的笑聲，卻在這樣的情境中響起。氣動俠轉頭一看，那人正是民新黨的明星議員游龍野，那一襲純白色的西裝，在夜色當中顯得格外白慘，血霧當中閃爍著的白影，讓調查站前的戰局更顯不祥。

　　「紅雁只是和我一樣，對國家忠誠而已。」

　　「游龍野！」氣動俠失聲喊道：「你講這是什麼話！殺死為自己的職務負責的人，這樣也算是忠誠？」

　　「唷，這樣好嗎？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在廢棄超人鎮被拍下的景象，對超能力者的形象傷害有多大？對了，這些幹員的死亡也不會白費的，只需要後製一下，他們就是你殺的呢。」

　　傷口實在太大，一部份胸口被打穿的幹員已經逐漸失去了動靜。看著他們的眼神逐漸喪失焦點，氣動俠覺得自己的胸膛似乎也開了一個洞，有些難以名狀的，如同是意志、決心等這一類豪情壯語，正點滴流逝。

　　他邁開步伐，施放用以承載傷者的空氣渦流，決心要救這些傷重的幹員。然而紅色的光影再度顯現在他的面前，他只覺下巴被重重一擊，即便是隔著頭盔與氣壓保護，仍是眼冒金星，頹然倒下。

　　紅雁的掌擊不但十分沉重，而且勁道直透體內，大腦的搖晃讓氣動俠短時間之內都很難起身。

　　紅雁確實並非花拳繡腿，而且顯然在廢棄超人鎮與氣動俠試拳時，大大地保留了他的實力。

　　「哈哈哈，什麼超級英雄啊，哪怕你有超能力，怎麼也是在我的股掌之間啊！」游龍野哈哈大笑，甚是得意，「順便告訴你個好事吧，『紅雁』在這裡，就代表你的老巢曝光了啊，你的好伙伴們被抓的時候到底會是什麼神情呢？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可恨！」氣動俠拼命想要起身，但一時之間仍然目眩神搖，身子一歪，便又坐倒在地。

　　「氣動俠，或者我們也不算陌生人了，直接叫你英真吧。」紅雁沉身坐馬，陰著臉說道：「有鑑於你即將被當成超管法實施的祭品，我特別告訴你我的本名吧。我名叫孫岐正，是你的師父孫樂虯的兒子，也是養心功的第一代大弟子。」

　　「什麼……師父他……」

　　回想起來，要不是雷申遠曾經說溜過嘴，氣動俠也不會知道孫樂虯有個兒子。然而在雷老的口氣上說來，似乎孫樂虯的兒子應該已經死了才對，孫岐正和自己的生父分別已久，究竟為何從未想過相認？

　　「紅雁是我國忠誠的戰士，無論是否屬於廢棄超人的身份，他奉獻國家的心始終未曾動搖過。」游龍野自豪地說道：「要問為什麼，就是因為他的父親孫樂虯曾經公而忘私，連自己妻子身染重病，直至斷氣為止，都在護衛元首的勤務崗位上盡忠職守啊。」

　　「父親的背影是我一生的追求。」孫岐正緊握拳頭，像是對著遠方立誓一般望向調查站的大門口，「哪怕是要與現在的父親為敵，我也不會放棄做一個像當年的他一樣的人……唔？」

　　孫岐正的豪語只說到了一半，便似乎被什麼吸引了目光。氣動俠掙扎著起身，順著孫岐正的視線望去，只見朦朧的夜色當中，有兩條人影從調查站的大門口光明正大地走來。

　　仔細一看，兩名都是已然年紀不小的長輩，一人手上正拿著兩顆銀光閃閃的東西，另一支手上似乎有根煙斗。而他身旁的同行者，則雙手揹在背後，其身姿昂揚挺拔，有豪傑的氣勢。

　　月光照亮他們的臉龐，來者正是孫樂虯以及藤節幫葉堂堂主雷申遠。

　　「兩位和紅雁頗有因緣的人都來了啊，大團圓是嗎？」游龍野的嘴角有少許抽動，「你們這麼老了，早已是無用之身，可以別出來攪弄這個屬於年輕人的時代嗎？」

　　「呵呵，老夫還沒有老到沒人認得出我是誰呢，游龍野老弟。是非不分的人，沒有你想像的多啊。」

　　「門口國安局的幹員是自動讓路給老孫走的，小朋友們，我雷老頭子，給你們謝過了。」

　　兩人周身散發著不可侵犯的威嚴，走到氣動俠身邊之時，游龍野竟是一動也不敢動。

　　「孫、孫岐正！你就這樣看他們走過來嗎？國家真的白養你了！」他恨恨地罵道，「快把他們都殺了啊！」

　　「我確實是不惜與父親為敵。」孫岐正冷冷地望著孫樂虯，那模樣斷然不像是久別重逢的父子該有的情緒，「但身為武人，偷襲極其可恥，這年代的年輕人特別不講武德，哪怕是游龍野你也一樣令我不齒。聽命於國家，不代表我該與你一般見識。」

　　「很好，不愧是老夫的兒子。」孫樂虯小心拉起氣動俠，他眉眼之間的欣慰溢於言表，「但你殺了這裡的國安局子弟兵，就算他們都與老夫當年一樣，為國家安全置生死於度外，也不代表你和小龍可以不用負起責任。」

　　「沒有用的，老孫。」雷申遠深深嘆了口氣，「我身為教父，也沒想過小龍這孩子今天會變成這樣。民族主義使得他們忘記在『國家』之前，他們首先是『人』。」

　　游龍野的臉色氣得一陣青一陣白，趁他七竅生煙之際，孫樂虯微笑著將兩個隨身碟放到了氣動俠的手裡。

　　「拿著吧，我最好的大弟子，等一下老夫和不孝子一開打，你要清清楚楚見證我的第一手攻擊，那是我還沒傳給你，只傳予歧正的氣功技巧——發勁。」

　　「師父，他是超能力者，速度快如閃電，你不應該與他交手！」

　　「欸，小朋友啊，不要看不起老前輩喔。」雷申遠哈哈一笑，與孫岐正一起擺出了應戰的架勢，「今天兩個老頭子在這裡幫你擋一擋，讓你遁走，一切都是為了延續時代。」

　　孫樂虯頭也不回，與雷申遠兩人擋在氣動俠與孫岐正之間，他們朗聲爆喝道：「歧正，來！」

　　紅光乍迎，使用超能力加速的孫岐正，以廢棄超人紅雁之姿，瞬間閃身到孫樂虯的身前，而像是早已預知他的動向一般，老人家的一掌正好拍在紅雁的左勾拳前。

　　「蓬！」一聲像是發生膛炸一般的悶響傳來，紅雁整個身體被震得迴旋翻轉，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穩住身形。

　　然而孫樂虯那已然衰老的身軀也不容樂觀，那手掌被反作用力震得扭曲變形，老人家略有痛苦的神情，卻又隨即沉身坐馬，準備再度迎擊。

　　「傻徒！給我走！」他喝道，隨即雷申遠手中的暗器，鋼珠鐵錐、飛刀長針，在夜空裡一再劃出銀色的細絲。

　　兩名老人以身作盾，他們的氣與義，要讓氣動俠渾身顫動。

　　於是這位從不以英雄自居的超級英雄，悶聲回頭，帶著隨身碟跨上黑貓號，將兩位老人家的背影烙印在眼底，往基地飛奔而去。

　　「阿仁，花妃，你們不能有事！」他在心底恨恨地呢喃著，「我很快就到了，不要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