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別叫我英雄》032-一起去樂園

　　孫歧正留下的傷，出乎意料地嚴重。

　　熊英真自從獲得超能力以來，平常刀槍不入，面對直接打擊逐漸變得毫不設防，造成了這個苦果。

　　全都只能怪自己天真，沒想過在這個時代，除了自己以外，竟然還有如此認真修行的武痴，那一記發勁打在下巴上，對身體產生的影響超乎想像，腦震盪令他的視線逐漸模糊，平衡感的喪失，讓他在前往基地的路程上險象環生。

　　基地的安危未明，紅雁的出現，揭示著基地位置的暴露，他吃力地操控著黑貓號，拖著受傷的身軀，在心底一再地催促自己——

　　快一點、再快一點，氣動俠心急如焚，無數次透過頭盔內的對講機呼叫杜曹仁，但另一頭始終靜默，誰也沒有回應他的呼喚。

　　好不容易來到基地，作為掩護的老舊鐵工廠，其建築物的外表似乎與過去沒有什麼差別，但無數胎痕在廠區外留下了不祥的紋理，張揚著、宣示著，他所擔心的事情，或許已經成真。

　　他拼命向電梯井跑去，一個不穩又重重摔下，即便灰頭土臉，氣動俠依舊連滾帶爬、掙扎著向入口前進。順著電梯井一路下降，坑道沿途由特勤留下的照明彈，都還殘留著焰火，猩紅色的光，在幽暗裡嘲笑著他的狼狽，一路綿延至盡頭。

　　無法維持平衡的氣動俠又一次滾落地面，起身一看，本應環繞凜冽冷光，以金屬構成的外牆此刻完全失去了光芒。基地內部一片漆黑，在這個幽深的黑暗之中，狀況看來確實不容樂觀。

　　僅靠頭盔上的照明，也能看見周圍的狼藉。

　　自動防禦機器人的殘骸，以及大量的彈殼散落一地。經炸藥爆破後的焦黑痕跡，一路往防爆膠囊艙的方向綿延而去。

　　氣動俠拖著受創的身軀，蹣跚地往前走去，只見那看來唯一的安全處所前，似乎有大量嘗試破壞的痕跡。

　　防爆艙關閉了強化玻璃的窗口，從外部看來，只不過是一面什麼都沒有的牆壁。現場留下的破壞痕跡似乎暗示著，這些攻進來的特勤企圖從艙室裡帶走什麼，但礙於火力嚴重不足，最後仍是作罷。

　　在凌亂的殘骸中，有一樣散發森冷寒光的金屬物，吸引了氣動俠的目光。

　　那是杜曹仁的鐵面具，上頭沾染的大片血跡，向他隱隱揭示著絕望。

　　「不要這樣，不可以這樣……」他咬牙碎念道。

　　杜曹仁是重度學者症候群患者，少了這副面具，非但無法與人交談，更無法抵抗抓捕。這片血跡到底是怎麼來的？他打從心底不願意相信，那群人竟然傷害毫無反抗能力的杜曹仁。

　　儘管被擊中的下巴，疼痛猶如火燒，腦震盪引起的不適感逐漸加深，每移動一步，都要他痛不欲生。喉嚨深處不斷逆流而出的胃酸，提醒著身心的煎熬逐漸來到極限，但氣動俠還是小心地將鐵面具揣在了懷裡，為防爆艙輸入了只有他們寥寥幾人才知道的密碼。

　　艙門「嗡——」地一聲打開，第一眼看見的是穿著單薄洋裝的蘋花妃。

　　「氣動俠，你回來了！」聽見她驚喜之中喊出的稱謂是氣動俠而非自己的名字，熊英真立刻明白——眼前的人並不是蘋花妃，而是前社會突擊隊的首領「幻燕」，也就是最近才加入基地一起行動的越有祈。

　　真正的蘋花妃，始終沒有回應對講機的呼叫。

　　「對不起，我竟然沒留在這裡幫助你們……」氣動俠解開頭盔，吃力地道著歉，隨後禁不住嘔吐出來，穢物隨之流洩一地。

　　眼前一黑，這位身負超能力的超級英雄，終於還是在傷痛的煎熬之中頹然而倒。

　　視野裡，朝自己急忙奔來的越有祈，那副與蘋花妃完全相同的身影，竟讓熊英真感到有一絲絲寬慰。

　　「花妃……」他喃喃地嗚咽著，旋即在她的懷裡失去了意識。

　　※

　　熊英真再次甦醒過來，熟悉的防爆艙頂映入眼簾，給了他短暫的安心感。

　　儘管曾在這裡接受杜曹仁無情的實驗，被利刃、鎮暴彈一波洗禮，但在他還不能完美控制超能力時，在這裡終究也住了一段時間。

　　這裡是他的第二個家，也是他覺醒了超能力之後，所擁有的第二段人生起點。

　　「你醒了。」身旁有女性溫柔的聲音響起，熊英真聽得出來，那是身負醫療之力的廢棄超人——醫俠的聲音。

　　緊接著細碎的跑步聲越來越近，越有祈那張與蘋花妃相同的面孔，正面露憂色望向他。

　　「我怎麼了……」熊英真掙扎著起身，環視四周，確認自己現在還算安全，「醫俠小姐，妳怎麼會在這裡？」

　　「說來慚愧，花妃陪我前往醫院時，發現藤節幫的黑醫，早已被特勤人員攻堅壓制。」醫俠眉目難抒，滿面愁容說道：「花妃立刻決定以檢察官的身份與特勤周旋，藉此掩護我離開現場。爾後我駕著輪椅趕回基地，遇到跑出來求援的幻燕，用超能力醫治了你。」

　　「什麼，怎麼可以！這樣一來，妳的壽命豈不是——」

　　「我的壽命掌握在我自己手上，儘管我每用一次超能力就會縮短它，但我比起許多人都算幸運，畢竟我能選擇自己生命的使用方式。」

　　醫俠微笑著侃侃而談，這一席話，要讓熊英真聽得啞口無言。

　　「人一生都在做選擇，不做選擇的人，將無法前進。」醫俠溫和的語調，像是甘甜的泉水灌入熊英真已然乾涸的胸膛裡，「扮演社突的我們是如此，加入基地的我們也是如此，當然，已然叛變的紅雁也是如此，我們都在做選擇。選擇沒有絕對的對錯，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只是這樣而已。」

　　「妳們知道紅雁的事了？」熊英真無力地直起上身，不甘心地問道。

　　越有祈聞言，深深地嘆了口氣，「其實阿仁他在事情發生之前，交給我一份記憶卡，要我藏身到防爆艙裡面來，按下一個遙控器。然後我就被鎖在艙裡了，接著外面就一陣混亂，我根本想幫也幫不上忙！」

　　見越有祈生氣地跺了跺腳，熊英真露出了一臉苦笑，不為別的，正是因為他知道在那樣的亂陣當中，超能力的特性極度不適合戰鬥的越有祈，確實應該要躲在艙裡比較安全。

　　「阿仁他不會刻意做沒有意義的事情才對，一定有什麼事，是他需要我們去做的，而這一切慘劇，應該也是反擊所必要的準備。」熊英真思忖著說：「祈，妳可以把阿仁留下的記憶卡放出來看看嗎？」

　　「誰說你可以叫我祈了，只有阿仁可以叫。」

　　雖然說的話有點搞錯重點，但越有祈還是從她豐滿的胸口取出了記憶卡來，交在熊英真的手上。

　　望著那還有些溫度的記憶卡，熊英真打心底不知道該表什麼情才好，真希望這時候頭盔有戴在頭上。

　　隨後他們放出記憶卡當中的資料，經過一陣掃視，他們的臉色從憂慮轉變為驚訝，隨後又變得認真且充滿勇氣。

　　「不愧是阿仁，他真的有一手。」熊英真滿意地點了點頭，回頭和醫俠與越有祈交換了眼神，得來肯定的答案，「看樣子，他也早就算準我們拿到『神殿』相關資訊的時候，自己會在哪了。走吧，一起去『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