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爸?你上次說你新買的,但戴不習慣的眼鏡在哪裡啊?」一日早晨小菱在家中的儲藏室東翻西找,她用右肩夾著手機,雙手輪流丟出積累幾十年的陳舊廢物,她向電話中的人抱怨道:「不是幾個月前買的嗎?怎麼收的這麼深……你說度數不足?沒差啦,我只要可以看到紅綠燈就好。啊,找到了,我先掛電話了喔。」
在抽屜的深處,有一副黑色窄邊框的方框眼鏡,小菱把電話掛斷,拿起眼鏡用衣服的邊角擦拭一下,便立刻戴上去。
一開始因為度數差距,她感到些許頭暈,但在眨眼的瞬間,她的視野突然變得十分清晰,甚至比之前她配得那些眼鏡都還清楚。沒給她驚訝的時間,一個聲音透過骨傳導傳進她的耳膜:「你的近視還真深。」
「誰在說話?」她用剛彷彿重獲新生的眼睛瀏覽四周,但身邊卻沒有半個人影。
「是我,你現在戴的眼鏡。」聽到如此的發言,小菱強忍著把眼鏡拔下來丟出去的衝動,深吸一口氣,努力表現的冷靜的說:「眼鏡開口說話了……」
「別人不是都說 AI 嗎?我是 GI (Glasses Intelligence)!」
「我終於知道老爸為什麼說他戴不習慣了……」
「啊呀,我在夜市流浪了十年了,令尊真的是一個好人,把我買下來,還讓我有機會服務人類。」
「你別得意忘形了,等我的眼鏡修好,我就要把你丟回櫃子裡。有個會說話的眼鏡,怪噁心的。」
「不要這樣啊,我應該比那些無法自行調整度數和思考的便宜貨好很多吧?」
你自己不也是在夜市裡的便宜貨嗎?小菱在心中吐嘈著,但她還有工作要做,所以也懶得再和一副眼鏡爭吵下去,便站了起來。
「對了,不然那個吧,你有什麼煩惱,我可以提供些建議喔!」眼鏡開始多角化經營了。
「不必,我只是一介外送員,不需要多餘的工具。」她走出儲藏室,關上門。
「等等,真得沒有煩惱嗎?」
「嗯……真要說的話,是有一個啦。」說著,她走到了窗邊,拉開窗簾,陽光透進屋子。目前是早上十點,太陽在白雲間若隱若現。她看向了窗外的小巷,大約可以容下兩台車錯車的寬度。在巷子的另一側停了一排的路邊停車,其中有一台黑色轎車,小菱的視線落在了那台車上,車牌號碼:「XDD-8787」。
「那台車怎麼了嗎?」眼鏡問。
「我想要砸毀它。」小菱的語氣平靜中帶點憤怒。
「……為什麼想要砸毀它呢?」同樣身為器物的眼鏡首次感受到生命威脅,如果她的主人其實是個物品殺手,它應該如何是好。
「……就是那台該死的車,雙黃線迴轉,害我摔車,弄壞眼鏡的!而且不止這個原因,它還撞死了一個小男孩的雙親,肇事逃逸。」小菱回想起當天她協助呼叫救護車,安撫哭泣的十歲男童,但他的雙親仍離他而去。越想臉部表情越猙獰。
「原來是這樣,但就算是這樣,為什麼不向警察舉報?」
「做過了,但證據不足。」
「就算你要復仇好了,直接對他造成傷害,不是會比較直接嗎?」
「爸爸說不可以殺人。」
「破壞別人的東西就可以嗎!」
嗯的一聲,小菱爽快點頭回應。
「……」原來眼鏡也是會無言的,小菱第一次知道。
「你不是說會提供意見嗎?說話啊。」
「我是提供人生指導,不是犯罪建議啊!」
嘖了一聲,小菱重新拉上窗簾,緊緊閉了一下眼:「算了,不求你,我要去工作了。話說你既然不要提供意見給我,就不要說話了,會讓我騎車分心的。」
「等一下,這樣我不就像個普通的眼鏡了嗎?」
「你就是個眼鏡啊……」
走回房間,小菱開始換裝,不把眼鏡摘下,就把衣服脫下、套上。
「等等等等,你這粗暴的傢伙!把我拿起來再換衣服啊!」
「再戴起來很麻煩耶。」
她坐到書桌前,開始化妝,這次總算是把眼鏡拿起來了,但因為小菱是個高度近視的人,所以化妝時會因為要看清楚自己的妝容,而化到一半戴上眼鏡。
「啊啊啊啊,底妝,我沾到底妝了,好噁心!」
「你好吵啊!當個普通的眼鏡可以嗎?」用力蓋上粉餅,小菱的話語帶著憤怒。
「我就話撈啊,一天不說話就會全身不舒服。」
聽著這話的小菱青筋都爆出來了,她語帶威脅的說:「我還是去問我爸有沒有其他眼鏡好了。」
「等等等等,知道了,我至少不會在你騎車的時候說話。」
「不夠,你給我當個普通的眼鏡,一整天都不准給我說話。」
「不行啊,小姐,我會寂寞而死的!不然作為交換,我告訴你可以砸車的方法。」
「成交。不過我現在要去上班,回來再說吧。」
「我可以在你走路的時候跟你說。」
「給我當個普通眼鏡!」小菱的怒吼聲大概讓整棟公寓的人都聽見了。
沿路上眼鏡貫徹了,當小菱坐上機車即閉嘴,等待接餐與交餐的時候一直向小菱搭話。
小菱起先還可以無視,最後實在不耐煩,拿出了有線耳機,但接頭的地方卻什麼也沒接上,她拿起了電話用的麥可風,假裝自己在講電話:「你可以不要在碎碎念了嗎?煩死了。」
「我在幫你評估,你請八加九去砸車的好處呀。」
「這我有想過,我們家附近有一些,付點錢,請他們去的話,應該可以。但是這樣要是被發現,他們一定把我拱出來,風險太大了。」
「你們家附近有的話那就好辦了,也不用到請他們的地步,只是我們需要支開車主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要這麼做的話我好像有點辦法。」
「恭喜您,中了九州七天六夜之旅。」一星期後,在百貨公司的櫃檯,小菱笑臉盈盈的幫一個中年發福的大叔兌換旅遊券。
『你到底兼了幾份差呀?而且這個旅遊券作弊送出去真得是可以的嗎?』眼鏡問。
小菱沒有回話,臉上的青筋多了幾條,若不是小菱的眼鏡修復案件,因為師傅忽略而拖延了,她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聒噪的眼鏡塞進箱子裡,趁著抽獎送出去。
幾個月後,小菱興高采烈得戴著眼鏡走到家裡面對馬路的那個窗邊。
「那個胖子總算出國,他很小氣的,所以絕對不會把車子交給代管,或機場的停車場的,只會留在可以免費停車的巷子裡。接下來呢?」
「這個巷子的監視器應該不能拍到這個車子的全貌吧?也就是說我們只要在半夜的時候,偷偷去破壞車子,一個監視器拍不到的窗戶就好。」眼鏡說。
「就這樣?」小菱質疑。
「破窗效應告訴我們,不久就會有人幫助你在那臺車上多添幾個新傷了。」眼鏡得意的說。
只是這台玻璃全被砸破,四個輪胎被利物刺穿,裡面堆滿垃圾,四周有著狗大便的車子,三個月後才由政府拖吊走,而車主則在回台的飛機中,遭遇空難,再也沒有回到這個社區。
眼鏡先生反而聽小菱的碎碎唸,聽了有一年這麼長。對了,後來被師傅修好送回來的眼鏡,因為度數有點不吻合,小菱後來送給了她父親作為生日禮物,它後來躺在家裡的櫃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