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奔跑吧!爸爸》有感單親家庭的微妙情緒

2022/02/05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不記得在幾歲時意識到,原來自己是單親家庭的孩子。那時候這樣的說法尚且不普遍,一般用的都是離婚,沒有爸爸這樣的詞。很小的時候,就發現爸爸回來得很不規律,可能一兩個禮拜,有時候更久,不過那時候對時間也沒有刻度的概念。討厭他親吻時刺人的鬍渣,討厭他跟母親借錢的模樣,討厭他打遊戲從不放水,讓我生氣得捶牆。
從有記憶開始,父親就睡在隔壁房間,我與母親睡一間。爸爸的床同時也是一個很深很深的櫃子,小孩子打開後可以爬進去幾步都不到底,裡面藏有成堆的黃色光碟,鋪滿歲月的塵。我曾打開偷偷看過,臉紅心跳,歐美的,動漫的。她們會將戒指穿過下體,看起來很痛。
有一次我忘記將光碟從vcd機裡拿出來,被老爸抓到了。我一直說我沒有,母親也護著我,我爸只好不了了之。
這幾乎就是我僅剩的一些與他有關的童年回憶了。
至今我仍會說,我爸,我媽,我們家。主動說出單親仍是一件彆扭的事情。逼不得已,我會先說我媽和我爸分開了,再被問時就回答我都跟著我媽。我儘量顯得正常,免得尷尬。
其實沒什麼好可憐的。正因為這種想法,才選擇微妙的回答迴避問題。
在私立小學時,這的確是很糟糕的一件事。無論是住在醫院分配的宿舍,還是填寫資料時只填寫媽媽的名字,都理所當然會被同學拿來嘲笑。又窮,又支離破碎的家庭,幾乎一無是處。只有我知道母親不容易,而我們家也挺幸福的。
我外婆曾經哭著跟我說,我媽這輩子不容易。我外婆是個很愛哭的人,她為小舅家的後媽流淚,也為欠錢不還的表哥流淚,也曾與她那老得不能再老的父親在飲茶時站起來大吵,說你當時為什麼丟下我跟我媽,孩子都在旁邊勸架。
你看,人世真微妙,加起來兩百歲的兩個人,為了那麼多年前的事吵得不可開交。
似乎扯得有點遠了。
《奔跑吧!爸爸》是韓國作家金愛爛的短篇小說,小說從嬰兒的視角開始,主要講述了沒有爸爸後,母親與自己的生活。這是一篇洋溢著溫情與理解的小說,充滿了幽默的細節與想像。
爸爸的一生,可曾跑得如此之快?每當我想像爸爸為了抱媽媽,一口氣跑下整個山頂貧民村的場景,就想對那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的爸爸大喊一聲:「爸爸,沒想到你這麼能跑呢!」
這段描寫的是「我」出生前的事,爸爸為了與媽媽上床,奔跑下山買避孕藥。小說中充滿了這種諷刺性,或略帶滑稽的語言,使小說讀起來活潑有趣。文章中幽默的行文風格,與母親樂天幽默的性格形成了對照。彷彿是因為母親這種教導方式,令「我」在書寫這篇小說時有了類似的風格。
「我」對父親的評價總是搖擺不定,疑惑著拋下懷孕母親的父親是不是壞人,想像著他其實只是出門跑步了才沒回家,穿著粉紅夜光短褲,跑過了福岡,跑過了婆羅洲,跑過了格林威治天文臺。在這種搖擺不定的情緒中,「我」對壞人下了這樣的定論,讓我覺得用來形容太宰治筆下的葉藏也不錯。
我至今都認為這個世界上最壞的是既可憐又可恨的人。
小說中另一條線則是外公。年輕時母親與外公大吵一架,母親是家中小女兒,離家出走跟了父親,又被父親拋棄獨自扶養「我」長大。親子關係的裂痕直到故事最後都不能說是完全修復,外公總是在稱讚著另一個女兒時貶低小女兒。但我們也能看到,外公其實是放不下小女兒,才總是提起她,說她從學生時就做過的那些蠢事,雖然讓家庭生活充滿了衝突,但其實也是生命中最有趣的經驗,所以才反覆提起。死前幾天,外公找到母親,最後留下了一句話,也算是和解了吧。
只不過,如果要我選戀愛對象,我就會選小丫頭,而不是大丫頭。
故事最後以父親的死訊結束。父親後來在美國結婚,生下一子,又離婚。因為沒錢,只好在前妻家中割草坪。前妻再婚嫁給了有錢人,父親一邊割草,一邊聽著他們歡愛,再婚的丈夫甚至對父親割草的方式指手畫腳,讓他按捺不住,差點用割草機殺了對方,後又畏罪逃跑,騎著割草機上馬路,發生意外慘死。
多麼滑稽的死亡。多麼悲哀的結束。
但母親看不懂英文信件,所以「我」欺騙母親,父親說很對不起她,並回憶當年的她很美⋯⋯母親聽了之後呆滯,差點哭了出來。
我想起我媽也是這樣,我學生時我媽不讓我拿我爸的錢,後來才知道她沒有要撫養費,全靠自己。可是前幾年問起當時為什麼要嫁給他,又說當年他那個模樣,只要是女生,都會被迷死的。
愛過,恨過,原諒過。時間就是這樣吧。
我非常喜歡金愛爛在這篇小說中對細節的把握,正是這些小細節使平凡的劇情能觸動靈魂。就如下面這段對單親家庭的心理剖析,正好拿來當結尾吧。
開計程車對媽媽來說是很辛苦的。微薄的薪酬,對女司機的不信任,醉客的調戲。但我還是總跟媽媽吵著要零用錢。因為我想,在這麼艱難的情況下,如果連孩子也提前懂事,善解人意的話,那麼媽媽心裡會更加難受。
Cr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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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Matters比較多,偶爾搬一些文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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