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號】柏拉圖法案 2

2022/03/0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在他面向牆壁的桌前貼著幾張沒有排列整齊的紙,看似隨意,說不定有我無法參透的深意。也可能沒有,就只是隨手貼上而已。我靠著沙發椅背的弧度,伸展脊椎的延伸視線剛好越過他伏低的肩膀。
「想要自由存在,並不能證明自由的確存在。」其中一張紙上寫著這句話。
是他的字跡。雖然不至於潦草,卻不是我看習慣的、謄寫在手稿上的、常見的工整。行雲流水的筆畫相連,似乎隱約透露著情緒。不知道筆跡鑑定員的專業能否看出端倪,就算有,也無法證明什麼。
沒有前言後語、沒有註記,只有知道的人看得出來,出處是伏爾泰,「僅僅希望某事物存在,完全不能證明它的確存在。」
希望是正向的情緒,蘊含著積極,同時虛無飄渺。
當關起門窗能確保空氣品質的乾淨和安全,當計較變成讓人感到心累的行動,當放棄是相對簡單的選項,像他這樣堅持己見的人越來越少。
可以說話,但不能大聲說話,那就不要說話了吧,如果說話是為了能讓距離之外的接收者聽到,細碎的耳語難以傳遞。一般人會在限制條件下得出這樣的結論,至少我是這樣推論。
對於擇善固執的高帽,他敬謝不敏,要論證和敘述他的固執為善,甚至說服,實在太過消耗心力。有時間不如多做點事,那些總是來不及寫成文字的想法,那些總是來不及閱讀的別人的想法。
他一如往常地埋首桌前,那面向牆壁的桌前,手邊是一疊稿紙,和一疊看起來再繼續堆高就要遙遙欲墜的書,老派得像是這個世界只剩下紙和筆。
「為什麼不使用科技?」這個問題我問過,疑惑看著他不厭其煩地謄寫文章。要是指尖稍微走神、失手寫錯字,就是整張作廢重寫;要是推敲著字句排列,想到更適合的表達詞語,就是重寫再重寫。毫不意外,那時的他沒有回答。
明明是按下「Backspace」和「Delete」就能輕鬆處理的事情。即使不願意使用日漸成熟、判讀精準的語音輸入,或是最新技術、用想的就能具現化的全息輸入,實體鍵盤/螢幕觸控的虛擬鍵盤打字輸入總該沒問題。
幾年前他也是抱著筆記型電腦,在各家咖啡店之間逐甜點而居。他會點一杯美式咖啡去冰,在吃完甜點後開始寫作,「大腦需要糖分。」理直氣壯說著意外有道理的話,葡萄糖確實是細胞必需的燃料。
我任由思緒遙想當年,說是幾年前,感覺恍如隔世。現在白茫茫的窗外讓人不再適合離開室內,即使只是從一個室內移動到另一個室內。
必要的話還是可以,送貨員依然在外奔波,最低限度的基本配備是護目鏡和口罩,以及耐髒耐洗的長褲和外套。人們不再出門,需要更多的送貨員,維持民生必需的送迎往來。
剛開始大家還不怎麼講究,認為那些焚燒落下的粉塵,不過是灰燼,和從前空氣裡的雜質並無差異,只是數量變多而已。直到有越來越多出門在外的人,因為長時間接觸,皮膚出現大面積不良反應,才開始推行防護措施。
不困難,隔絕即可。就像房子隔絕了風雨、門窗隔絕了煙霧瀰漫、法案隔絕了混亂。找到適當的材料,製作需要的外殼,這點事情不算麻煩,有拇指的人類會找到辦法處理,不計任何代價。
從未仔細想過,在聳肩想著「總會有辦法解決」的時候,有沒有明白「任何」的意思。語言上指的是所有、全部、每一個、無論什麼,然而要是真的將所有、全部、每一個、無論什麼東西加總起來,作為代價會不會太多。
用數學命題的角度來看幾百年前出現的經典名句,「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寫成簡單的算式是L>L>L,自由(Liberty)>愛情(Love)>生命(Life)。
想要解讀這個世界,可以很容易,同時沒那麼容易。流傳下來的格言定義通常有其情境,不適合作為通用情況的證明依據。
究竟生命和愛情和自由哪個比較重要,哪個可以作為哪個的代價,能夠犧牲奉獻在所不惜。我喝完杯子裡的熱茶,沒有得出斬釘截鐵的答案。
看著他托腮沉思的背影,想起他高深莫測的微笑,我決定這次不要問他,面對這樣的題目,他會怎麼回答。要我猜想,他的首選應該是自由,讓他能塗塗寫寫的自由,在難以被規範和限制的思想裡保有最大程度的自由。
不受危及的生命排在後面,但不會真的為此殞命。「死掉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是壹肆說,用散文寫故事的人。在閱讀和生活裡,拆解見聞寫成故事。歡迎追蹤我、留下愛心和拍手五下,支持我繼續寫作。我們下篇文章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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