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鴉的低喃 chap.00 - the hidden《07》

斐斯狄從腰間拔出長劍，右手劃出一個弧線垂下，長劍在空中劃出冷冽的光線，彷彿將空間切割了，連遠處的飛鳥都成群驚飛。他輕輕甩動長劍，從劍柄漫出一股黑霧，沿著鋒刃將整個劍刃包覆。

那是一把如夜般漆黑的長劍，長度略微比制式的單手長劍更長，劍刃卻窄了許多。護手的部位是黑色的獅鷲爪形狀，爪向著劍刃就如獅鷲以爪銜著長劍。

斐斯狄逕直前行，在經過艾娃與瑟夏時，他短暫停留了視線。

看見瑟夏那令他熟悉的淺藍色瞳孔，讓他的呼吸有細微的紊亂。

「媽媽...」瑟夏害怕地躲到艾娃右側，她想控制好自己的雙腿，讓它們不再發抖，但卻無能為力，只能將右手用力握著腰間的鴉首匕首，緊靠著艾娃的側身。艾娃迅速地拔出短刀，單手舉刀在前，雙腳微微調整間距，準備在第一時間先發制人。

但她所設想的任何攻擊方式都將徒勞無功。

「走吧。」斐斯狄輕描淡寫地說，他並沒有對艾娃與瑟夏揮出長劍，他經過了她們兩人，長劍上的黑霧在那一瞬似乎膨脹了些許，但很快就收縮回劍刃上，在那瞬，艾娃與瑟夏感到一股戰慄從脊椎支配著兩人的身軀。

斐斯狄只是前行緩步，沒化作黑煙，像個凡人緩慢地步行...世界之於他只是一場數十年的散步般慢行。

直到他的披風消失在小徑上，兩人才逐漸恢復心跳與呼吸的節奏。

「媽媽......為什麼......那些人要追我們？」艾娃將短刀收入鞘，收拾心情後拉著瑟夏準備繼續向前，但瑟夏仍然尚未從連續的情緒波動中平復。

「世界上有太多惡意，當妳身為一名女性。」艾娃不捨地抱著瑟夏。

「那個斐斯狄是誰？」瑟夏想起那個黑甲人，暗暗覺得世上的恐懼若能化身為人，必定是那個模樣。

「曾經的老......朋友。」艾娃想起斐斯狄這三個字，她試圖回想過往的畫面，在那些畫面中的斐斯狄卻無法看見五官，甚至越是回想，斐斯狄的模樣就越模糊。到最後她也只能以這六個字總結，而她發現自己連朋友兩個字都難以說出口，那種情緒她明白，是憎恨。

是無可比擬的憎恨，由信任轉變的失望孕育而出的憎恨。

瑟夏不再追問，即使她總是充滿好奇心，但她也知道此時不是問問題的好時機。

母親的愁容與憤怒，在此之前她只記得見過一次，那是她大約八歲時，試圖自己一人去獵人小屋找萊特，但卻在有許多岔路的小徑上迷路了。

後來終於找到她時，已是夜半。

她清晰地記得母親被炎素探照燈的燈光照映的臉，帶著不曾見過的表情。

她後來才知道，那是憤怒與憂愁交織而成的。

「該走了。」艾娃嘆了口氣，轉身踏出一步，卻發現瑟夏仍然駐足不前。

「他們......真的死了嗎？」瑟夏緊緊盯著小徑上，被妖異火焰燒得只剩地上焦土的士兵們。她聽說過死亡，但未曾見識過。即使年邁如瑞吉斯與一眾村中老者，也自她出生後就陪伴著她，村裡的人也安然度日，她見過的死亡，頂多是被獵人扛回村中的獵物。

現在是她直面死亡之時，她無法理解那是怎樣的概念。

於是她開始害怕，害怕他們的鬼魂，害怕死亡發生在母親身上，害怕自己的死亡。

「死了，真的。」艾娃將瑟夏額前凌亂的髮絲向後撥，輕輕吻一口，雙唇在瑟夏因害怕而顫抖冰冷的額頭上，溫暖地印下。她知道這是安撫瑟夏最好的方式，當瑟夏無法入眠時，艾娃總是這麼做。

「我們不能再停留了，即使害怕，也不能讓人發現。即使顫抖著也要邁開步伐，懂嗎？」艾娃看著仍然微微顫抖的瑟夏，額頭貼著她的額頭，讓自己的鼻息引領著瑟夏的呼吸節奏。

「好......」瑟夏深呼吸，緩緩吐出一口氣，踏出腳步開始走。

「死亡，就是如此殘酷。」

「那些人可能是敵人，可能是夥伴。」

「可能是妳討厭的人，也可能是妳深愛的人。」在兩人沉默前進時，艾娃說。

「面對死亡，沒有人是勇敢的。」

「只有坦然與否，妳可以畏懼但坦然地接受死亡。」

「即使妳不夠勇敢，但妳還是得做出決定，這就是責任。」

「將來有天妳也會面臨責任，那時妳必須記得現在我所說的話。」

「為了他人的期盼而做決定，是偉大的。」

「但我多希望妳不用做個偉大的人......」艾娃說著，瑟夏仔細聆聽。

微風拂過耳窩，母親的話語沉重但溫暖，瑟夏感覺到母親語氣的轉變，哽咽聲細微卻逃不過瑟夏的感知，她加快腳步向前，母親卻低頭以衣袖擦了擦臉，抬頭對著她微笑。

「我明白了，媽媽。」看見母親悄悄地哭泣，卻選擇振作，只讓她看見微笑的模樣。瑟夏鼓起勇氣答應了。

但她在想......若她選擇做個平凡的人，是否也是為了他人的期盼做出決定？若她選擇做個偉大的人，又會有怎樣的責任呢？

她一轉念，告訴自己想這麼多也沒用。

也許自己終其一生努力，也不會是個偉大的人。

而偉大......又是什麼？她決定相信自己，總會找到答案。

「終於......快到了。」艾娃看著眼前的洞穴，她們從獵人小徑，走到了谷區。從谷區離開後直上薩底斯山，終於到了山腰的洞穴。

穿過洞穴......薩底斯城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