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城篇 108.暗夜

　　平息內心對於厄瑞嘉異常強大的不平靜，迪爾德麗將自己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另一位魔王身上。

　　這一陣子相處下來，她也算是稍微熟悉對方。

　　雖然這名男人甘於潛伏在厄瑞嘉光環下，但不代表他愚笨或是無能，反而有著自己的底線和思考方式，不喜歡使用無謂暴力，與人的往來更像是種很有原則的冷漠交易。

　　就像現在這樣。

　　為了知道新式小型魔導兵器是什麼，他可以先釋放出她想要的訊息，之後才開口詢問自己希望知道的問題。

　　在這對等交易原則上，欺騙甚至是佔他的便宜，迪爾德麗判斷，很大概率文森特這個人也不會做出什麼報復行為。

　　只是，這麼做的人，之後也不可能再被他所信任。

　　「新式小型魔導兵器，據說最早的原型是來自循律之塔對禁忌之地的研究，在部份遺跡地區，他們曾挖掘出可以搭載在飛空艇上的大型能量炮。」

　　「為了利用這些目前還無法完全理解的先進魔導技術，循律之塔與鋼鐵王座聯合朝縮小化、便利化、普及化的方向研究，離開沐恩城之前，我聽到的消息是，他們正在量產只需要幾個人合作就能操控的能量炮。」

　　說到這裡，她仔細閱讀過快報上的文字，並指了指道：「看來，他們應該是成功了。」

　　看著文森特難得嚴肅面容，即使沒說出來，迪爾德麗也能感覺到他的擔憂，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男人最後還是沒有其它反應，只是收起快報，繼續回到車內角落閉目休息。

　　快報帶來的交流很快過去，外面黑烏鴉傭兵團依然在盡心盡力為老闆趕路，由荒野巨足帶頭，奔走鳥四方拱衛，不大的車隊繼續行駛在野外荒路上。

　　當天夜晚，在澤理斯安排下，他們找到一塊遠離附近森林及長草的平地，並且學習行商團隊以獸車和荒野巨足將休息地圍繞起來。

　　輕風夜雲、闇神微光，寧靜大地偶有蟲聲。

　　除去值哨者以外，許多人都圍繞在火光熒熒的火堆邊。

　　休息、聊天、喝酒，大笑數聲，盡情釋放自己的壓力與疲勞。

　　與這份熱鬧格格不入，是依然在獸車裡沉默的兩人，聽著外頭喧嘩聲音，他們沒有任何參與意思。

　　擁有魔王身份的文森特自不用說，而迪爾德麗雖然琴妮有來邀請，但她只是搖搖頭拒絕，依然待在獸車內無聲盯視身前男人。

　　夜晚時間慢慢過去，兩人獨自相處的空間裡，不知不覺，迪爾德麗漸漸感到身體有些冷，這對經過刻苦鍛練的光騎士來說很不可思議。

　　獸車內，不知何時瀰漫淡淡水霧。

　　猛然間，她想起一件還在沐恩城時曾聽過的可怕傳聞。

　　同時，一直靜坐在獸車內，幾乎不輕易現面的文森特猛然衝出車外，聲勢之猛令人感到大事發生！

　　「澤理斯！」

　　急促喝聲劃破已趨於安睡的夜晚，黑烏鴉傭兵團立刻全數驚醒，火把高高亮起、刀劍鎧甲上身。

　　被喊到的澤理斯很快全副武裝出現在文森特面前。

　　「老闆，怎麼了，有魔獸？有野盜？還是......有你的敵人？」眼窩深陷微黑，澤理斯神情看起來頗為疲憊的問著。

　　自從接下這次「任務」後，他的壓力就非常大，雖然這位老闆很少現面，但魔王兩個字代表的意義不比尋常，所以他每天都戰戰兢兢做好護衛，深怕出現問題讓獸車內的人不滿意。

　　直到剛剛，那聲猛喝讓澤理斯知道，任務中的平靜要到盡頭了。

　　「狀況不對，霧氣是什麼時候出現？」

　　文森特問話同時也環顧四周，本就幾乎無光的深夜，在覆蓋上水霧後更顯得幽幽黑漆，視野所到之處盡皆朦朧不清，即使是血族的夜視能力也無法穿透。

　　而且，四周太安靜了，蟲鳴聲音不知何時也全數消失。

　　聽出有問題，在知道不是要與智慧種族為敵，澤理斯立刻積極的向值勤人員詢問。

　　「似乎是大家睡後不久，附近不遠有幾條河川和湖泊，霧氣飄過來也很正常，老闆，這有什麼問題嗎？」

　　解釋了下霧氣的產生，澤理斯只能暗暗期望魔王不要突然發瘋，想要找些奇怪藉口屠滅整個黑烏鴉傭兵團，雖然琴妮一直說有光騎士在不用擔心，但他對跟魔王同行的迪爾德麗抱持深深懷疑。

　　「問題很大。」

　　回答他的不是文森特，反而是跟著下車的迪爾德麗，她不知何時臉部已圍上塊厚布，眼神十分認真凌厲。

　　「身為冒險者，你們沒聽過『雨霧的魔鬼』？」

　　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澤理斯聞言看了看黑烏鴉其他成員，眾人也是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只有琴妮先是沉思，隨後雙眼大睜、神色異駭，她因為曾是修行者緣故，一直有在留意眾神國度方面消息，驚訝道：「妳是說，這幾年傳說的吃人怪物！？」

　　點點頭，迪爾德麗沒有解釋下去，而是先道：「澤理斯！叫全部人都像我一樣，找塊乾燥厚布圍住口鼻，除此之外，你們還要盡量包住全身外露皮膚，動作快！」

　　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連光騎士都顯得如此慎重神色，澤理斯在看了老闆一眼得到對方首肯後，便立刻傳令下去，將所有人叫醒並做好準備。

　　見黑烏鴉的人快速聚集起來，即使是深夜，所有人也在短時間內都按照自己所說口鼻圍上厚布，讓迪爾德麗對這小傭兵團的執行力和向心力也暗中點頭。

　　但就在迪爾德麗正要開始說明狀況時，文森特突然拔出腰邊長劍，在她反應過來之前，血色能量附著其上，閃耀微微紅芒纏繞，瞬間擲出射向外圍一名值哨人員！

　　長劍飛射太快太突然，黑烏鴉眾人只能眼睜睜看著銳利鋒芒貫穿自己同伴喉嚨，讓年輕的布萊迪眼睜睜的倒了下去！

　　「魔王要動手了！」

　　「不拼也會死！大不了跟他拼了！」

　　「布萊迪！魔王......你這傢伙！」

　　「澤理斯大哥，布萊迪死了，我們......我們......」

　　現場一片混亂，氣氛劍拔弩張，不少刀劍、長槍、弓弩都對準文森特，反倒是一直以來反對接下任務的琴妮沒有動作，她想起了關於雨霧的魔鬼傳聞。

　　「安靜！我還在這裡！我是你們的團長！都閉上嘴聽我命令！」

　　安撫好一眾團員，看著死去的布萊迪，澤理斯眼中浮起血絲，疲憊、壓力、憤怒交錯之下，他緊握手中武器，直直盯視面無表情的文森特，語氣顫抖的道：「老闆，我需要一個解釋。」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認為沒有做錯選擇，但也相信眼前的事實。

　　面對數十人進逼，文森特面容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冷冷目光只是不斷掃視黑烏鴉眾人，像是在探測感應什麼，接觸到者無不有股被透視的恐怖之感。

　　沉默和窺視，越發加深雙方衝突氣氛。

　　就在澤理斯等不到答案，打算與同伴拼死一搏之際，迪爾德麗突然站到文森特身前。

　　她先是解開腰間長劍丟到地上，隨後雙手空舉，示意自己沒有任何動武意思，之後一人穿越激動的黑烏鴉傭兵團，獨自來到死去的布萊迪身邊。

　　「火把照過來。」

　　清脆聲音揚起，另一名值哨人員在得到澤理斯示意後，舉著火把走進屍體旁邊，讓眾人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看好了，剛剛他殺的已經不是你們同伴。」

　　話一落，迪爾德麗便握住那把穿喉而過的長劍橫向斬開！

　　不合理的少量血液噴濺，更看不到裡頭本該有的白筋紅肉斷層，屍體脖頸處，只有密密麻麻烏黑的長節異蟲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