稜鏡之心：收藏籌碼的人｜５拓荒者

抵達大廳之後，隨即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空氣中飄浮著許多東西：餐巾、餐盤、一束乾燥花自行往花瓶裡插，隨後我才發現這些東西並非飄浮，而是一些彷若穿上光學迷彩的的透明人，在看不到天花板的巨大廳堂裡忙進忙出，陽光把他們照成透明，然而，當他們走入陰影，身上的穿著、髮型、長相，又能被清楚看見。

有些打扮得很奇怪，有些則是......很平凡。雖看不出共通性，也無法辨別位階或角色，就像他們不是同一個組織的成員，就只是「個人」，但他們舉手投足都有一種特殊的優雅美感，因此又讓人感覺他們是一個相互連結的群體。

然後我發現有個女孩在陽光下清楚顯影，坐在靠窗的長型餐桌一側，漫不經心地喝茶吃東西。

我於是朝她走去。

「午安。」

她沒有抬頭看我，而是對手中扭不開的果醬罐子發出困擾埋怨聲。

「打擾了，我是弗克斯艦隊，拓荒者10724。」

「可以幫我開開嗎？」

「......好的。」當盛裝晶瑩石榴紅果漿的玻璃瓶，在我手中擦出清脆的開罐聲，她開心地朝我伸出雙手，小心地捧回，拿起鑲著草綠晶石的金色抹棒，像個做勞作的孩子，開始在麵包上來回塗抹。

「可以請問妳一些事嗎？」

「你擅長說故事？」她以問題回答我。

「嗯？......啊，應該......不太擅長。」

「我也不擅長回答，請別誤會，先生，我不是沒意願或沒耐心，而是話語就像破裂的鏡子或者融冰的湖面那樣，脆弱、不確實，充滿裂隙，再怎麼小心翼翼地走過，還是很難不去意識到那些危險的深縫，有時我會注視太久，無謂而挫折，浪費了這樣陽光很好的午後，或者有泡泡浴與音樂的晚間時光。」

「什......什麼，抱歉......我不太了解妳的意思。」不知道是充滿意象的超齡話語抑或是她的雙眼讓我迷失在朦朧閃爍的感受中，因為就在剛才，我發現她的雙眼並非普通的顏色，在那我以為是灰藍色的瞳孔中，散佈萬千微細亮片，當她看向手中茶杯的時候，那顏色又成了琥珀金與淡紫光。此刻，那雙如寶石流沙的雙眼定睛注視著我驚訝的表情，暗成墨綠交雜刀片的銀光。

「除非故事，或者詩歌，這種表達是更趨近於完整的，」她明顯將語速放慢，認真地對我說：「所以我很喜歡聽故事喔。」

好像在期待我表達正向回應，她刻意近距離地對我眨眨眼。

「我不知道怎麼說......一個好故事。我想，我可以試試看，不過，我也希望妳體諒我並非來此遊歷，我在找如何回家的線索。」

「聽起來是個很好的開始，」她愉快地將身體向後靠入椅背。

我有些尷尬地補充：「這對我來說是個災難，並不真的好。」

「啊，抱歉......」

我擺了擺手、垂下目光，無法繼續直視那雙快速轉換光彩的瞳。

「這樣吧，我願意先解答您三個問題，想問什麼呢？」

我深吸一口氣，思考之後開口：「這裡有讓我回到原來宇宙時空的方法嗎？」

「嗯......我不確定有沒有，但就我所知，我沒辦法幫你。」

接著是一陣沉默。我試著打起精神，卻陷入更無助的感受。一盤烤好的土司麵包與香煎肉片輕輕繞過我的右肩、落在我眼前的桌面，突然一股急劇的飢餓感朝我的胸腹襲來，我毫不猶豫地拿起刀叉將肉片送入口中，紮實口感與鮮嫩的滋味讓我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你喜歡怎樣的濃湯？」

「有菇類的都滿喜歡的。」

「那就請他們晚餐做一些吧。」

「啊，謝謝招待，」我暫停略顯狼狽的進食，用餐巾擦拭嘴角，「吃了一口才發現自己餓了很久了。」

「慢慢吃喔，這裡有奶香烤玉米茶。」她伸手正要幫我倒茶，茶壺隨即騰空至我前方瓷杯倒入溫熱清澄的茶水。

「謝謝。」她顯然是對某個幫我倒茶的透明存在說。

「請問......」那些透明的人是？我本來打算這樣問，隨即想到剩下兩個問題，應該先弄清楚當前的情況，於是我再次看向她的雙眼，「請容我猜測，妳是稜鏡之書嗎？」

「嗯，應該說，稜鏡之書是這裡的一部分，不等同於我。」

果然有關聯，假設她是這裡的......主人，那些透明的人是死者的靈魂，芙蘿拉，在陽光下也是透明的嗎......

我思索著，環視大廳四周，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芙蘿拉也住在這裡，那麼這裡是死境的靈魂旅舍嗎？......住宿代價是，為妳工作？」

她興奮地睜大晶亮雙眼，向我更靠近了一些：「哈哈！真有趣，我敢說你一定很擅長說故事！可惜這裡嚴格說來歡迎入住但並非旅館，」她輕啜一口茶，享受地瞇細雙眼說：「而且，也不是隨便哪個死者的靈魂都能進來這裡。」接著她注視我的雙眼認真地表示：「他們就像是.....家人喔，不是我的職員也不是侍應。」

「隨時都能離開的，你也是，穿越者，」她望向空蕩的大廳，露出明顯落寞的神情，陽光將她的髮照耀成銀白色，瞬間給人疲憊蒼老的錯覺，「吃飽了，」她起身，纖瘦的體態又回到少女一般，「晚餐，你可以選擇在大廳或房裡，我們再聊，好嗎？」

「當然，女士。」

她朝我微微笑，轉身經過左側的鋼琴，仔細看，周圍還擺放一些奇怪的樂器，我注視著她，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廳堂深處，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壯觀的挑高空間，包括錯雜的玻璃樓梯、晶石廊道，還有稜鏡房間，都只是建築物的一部分而已，從圓形廳堂周圍錯落的數道門看來，這裡有如巨大的天井，暫且猜測位於建築的中央位置，那麼，四周門廊則以放射狀結構通往不同區域。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探索這個地方，還是離開這裡，繼續尋找回歸原本時空的方法？

我沉重起身，決定好好休息之後，問問芙蘿拉在書中看見些什麼，說不定有線索，然而經過這番談話之後，總覺得希望渺茫......稜鏡之書是這裡的一部分，而她說沒辦法幫我，如果是真的，那麼......。

「絕望就像宇宙的邊界」，想起在艦隊裡，我們時常這樣說，換言之，絕望只是一種假想的感受，不可能真正到達那樣的狀態。

絕望的前提是懷著希望，因此形成悖論。

故事背景：方格子╳ Moonrogu 徵文頁面 創作徵文：稜鏡之書、稜鏡之書-守則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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