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

2022/04/13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我好像作了一個夢,幽深、遙遠的夢。
夢見很久很久以前,爺爺還在世那時的鄉下老宅、後山柚子園。
我躺在那片稱作秘密基地的土地上,感受大地鬆軟,青草柔嫩,葉香清爽。
陽光從樹葉的篩網落下,光點隨風斑駁,我伸出手,試圖撈住不斷從指縫溜走的光斑;微風輕喃,捎來悠遠綿長的古調,飄蕩於近近遠遠的某處。
童年回憶的殘影若隱若現,恍惚間我卻有一種感覺,時間似乎在這裏弄丟了前進或回溯的方式,那些記憶再也清晰不起來。
──小靖啊,來,這你拿著。
──小靖啊,來,你看著喲。
──小靖啊,來,你仔細聽。
張嘴想回應,聲音堆上舌根便沒了力氣,風托住我搖搖欲墜的手臂,此時聽著竟更像嘆息。
一隻蝴蝶在指尖輕盈降落,蝶翼輕搧,灑落點點鱗粉,在喉頭、在胸口,一朵朵白色小花從鱗粉的落點蔓生而出,豁然齊齊綻放,團團簇簇將我淹沒。
──小靖啊,來……
*
溼氣。
泥味。
花香。
忘記誰曾說過,嗅覺總是先於視覺將人喚醒,在觸覺之後、聽覺之前,如同胚胎發育成嬰孩,視線更像是與世界接軌的最後一道手續。我深吸一口氣才睜開眼,視線所及盡是一片霧白,偶有光影掠動,藏於其中隱約不明。
我試著轉動頸部,白色視界倏地崩落,強烈的光線刺得我瞇起雙眼。
陽光濃稠,樹影絢爛。我有些愣怔──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來到這裏的?
正當想坐起身,卻發現身體沉得動彈不得,渾身上下傳來程度不一的痛楚。
「唔……」
忽然,一道白影從視野邊緣迅速逼近,來不及做出反應,一張漂亮的臉蛋已經湊到面前。少年一頭白色長髮如流瀑輕垂,寬鬆大袍藏不住底下同樣白皙的肌膚,彷彿能將人望穿的淡金色眼睛定定看著我,那異於常人的清冽氣質美得教人屏息。
有一瞬間我以為對方只是單純的白子,但陽光在下一刻穿透他的頸項,我隔著他又看見遠方樹影婆娑,才有了少年並非人類的猜想。
暫且無暇顧及這個想法多麼荒謬,疼痛累積的速度超乎預期,傷勢也許比想像中更加嚴重。
他──或「祂」──揉開我皺成一團的眉頭,在額間印上一吻,又輕飄飄地向後退開。我無法看清楚祂的動作,只感到有什麼細小的重量在身上疊加、滑落、再疊加,一路往胸口上來,直到祂手裏拈著什麼又蓋住我的視線。
這是……花?
淡淡清香縈繞鼻尖,冰涼的手撫上我的臉、頸部、雙肩,朝著與花瓣疊加的相反方向輕輕向下。花香醉人,甫清醒的神智再度恍惚,或許是錯覺,我竟感到身上的疼因著少年一次次觸碰減輕不少,甚至有股融融的暖意隨之充盈、流竄全身,力氣也正逐漸恢復。
「等、那裏……不、不用……」我驚呼。但祂動作依舊,輕柔、流暢、冷靜,經過跨間,滑過雙腿,神聖的治癒儀式穩定進行著,獨我一人羞愧難當。
碰觸來到拇趾邊緣時輕輕點了十來下便不再繼續,又靜了好一會兒,才摘開我眼前的花。少年將我扶起,纖瘦的手臂異常有力。我仍有些赧然,低聲道了謝,祂回以一笑。
「你是不是……又變得更透明了?」
祂歪著頭看我,摸摸自己又抓住我的手,抱在胸前輕輕拍了拍,動作輕緩如同母親安撫吵鬧的嬰孩。我想那是讓我安心的意思。
「謝謝你,」我說。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想問,然而嘴巴比雜亂的思緒早了好幾步,「剛剛那是……法術嗎?」
少年還是笑,漂亮的眼睛瞇成兩道彎彎,雙肩聳動,似乎笑得很起勁,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祂抬手拔下一綹頭髮,斷髮捻成結,軟軟地繫上我的手腕。我有些疑惑,祂只是搖搖頭,滿目溫柔。
陽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和煦了幾分,藏在雲朵後方忽明忽暗;風吹來更多的花,如雪一般,半個掌心大的白花在空中彷彿沒有重量,漫天飛舞,如詩如畫。
我不確定過了多久,少年漸漸止住笑,風也悄然停息。祂像睡著了般,軟綿綿地倒入我懷裏。
*
我想我進到幻境了,或者確切來說,某個神靈的領域。
那不是多正經的猜想,但沒有更好的說法能夠解釋現在的情況。
少年在那之後睡了很久。
晝夜停下腳步,日和月同時掛在地平線兩端,天空半邊橙紅、半邊藍紫,兩色交界之處染出綺麗妖異的色彩;微風不再輕拂,大樹定格,花草靜止,這裏的一切彷彿也隨之沉睡。
我曾試圖喚醒少年,卻有重重壓迫感猛地四面八方襲來,那瞬間我以為空間會崩塌,結果少年只是輕哼一聲,夢囈般,世界又恢復平靜,回到某種說不上來的平衡。
我找來白花,很多很多的白花。一朵朵、一瓣瓣,花兒在祂身上織出一張輕軟的毯子,我笨拙地模仿當初少年做的,顫著膝蓋輕輕跪下,兩手捧起少年雙頰。
好冰。
卻很柔軟。像甫從溪水取出的絲綢,又像小時候我最愛吃的涼糕。
──涼糕。小時候?
愣了好一會兒,既熟悉又陌生的詞彙闖進腦海,在試圖理解它們時天邊忽然起了波紋,漣漪般蕩漾開來,有什麼緊隨其後,轟隆隆的似吼叫,又或是某種我無法理解的語言,低沉得足以使撼動整座空間。
我想帶著少年逃跑,卻發現雙手如黏在冰塊上一起結凍,怎麼也移不開。
波紋抵達時已經成了兩棟樹高的大浪,我顧不上其他,奮力撲向花毯──撲向少年──用全身包裹祂,哪怕將是徒勞,只求能將傷害減至最低。
花香撲面而來。
也許我又醉了。
而不知不覺間,起風了。
我下意識圈住身體,卻發現底下空無一物,驚慌地起身,只見少年就坐在後方,身周已沒了花朵。祂歪著頭,輕輕笑著。
「你……」醒了?什麼時候?
少年手腳並用地爬向我,寬大的衣袍險些滑落,大半肩頭藏於其間若隱若現,我有些難為情地別開目光,然而祂精準掌握了我的動作,下一秒依舊停在視線範圍中,甚至更近,整張臉抵著我的額頭。
好癢。祂的鼻息輕輕掃過我的眼睫,在我意識過來之前身體已經放緩了呼吸,好像自己的氣息噴在少年姣好面容上是多麼失禮的事。我竟沒由來地想起先前的治癒儀式,再度感到無地自容。
少年笑瞇了眼,彷彿能讀到我所念所想,緩慢而堅定地搖搖頭。祂拉起我的手環住自己,感受祂胸前起伏,聽見裏頭平穩心跳。
那是一個教人安心的被動擁抱。
風再度為我們捎來花朵,這裏彷彿有著數不盡的花。空氣中滿是芬芳,少年身上也有這樣一股淡淡清香,一時間,對於究竟是誰將誰擁在懷裏我忽然沒了把握。
片刻後少年將我拉起,領我赤足走在這片屬祂的土地,深入未曾觸及的核心。
沿途景象奇異,幾乎讓我著迷──流水的葉子,玻璃的果實,冰霜的蓓蕾;砂礫的水,雲朵的草,影子的花,種種卻既是陌生又似曾相識。
我走得累了,祂便從風中拈來一朵花讓我吃下;走得倦了,又從不知何處掬水而來。旅途像是漫無止境。
日與月依舊靜止於東西兩首,時間也許在這裏丟失了方向,抑或方向本身就不存在。唯有少年堅定的步伐不曾停歇,不斷、不斷地向前、向前、向前。
天空仍不時地泛起漣漪,巨大轟鳴偶爾隨之而來。少年緊抓著我,微涼的小掌只教我心安。
*
我們經過一棵開滿白花的樹。
我記得大樹低矮,而枝枒濃密,頭重腳輕似地,向左向右大大展開臂膀,像抱不住滿懷盛放的花。
那時少年鬆手向前,虔誠垂首。
微風輕拂,帶起片片花瓣,也撩動少年雪白的長髮。祂踩起空氣的舞步,樹影騷動;祂無聲頌吟大地的歌謠,百花顫抖。我目不轉睛,一時間竟有了少年便是那樹化身的錯覺。
冷冽清香轉為濃烈,花瓣匯集成流,幾乎將少年托起。祂向我伸出手,我笨拙地交付自己,任憑祂與祂的異香沖刷而過,將我帶至渺遠他方。
我們踏入時間裂隙,穿過空間之流,舞至世界盡頭。
而原來世界的盡頭,便是初遇時那片斑斕樹影之下。
少年將目光轉向我,定睛凝視,彷彿能穿透我的靈魂。半晌,祂無聲地動了動唇,鼻尖在我額間輕輕一點──繫於手腕的髮結倏地消失,留下一圈灼疼。
霎時間,我的靈魂被拆解開來。
我在狂喜中窒息,又在哀慟中重生。熟悉的悸動衝破胸膛,我又哭又笑,記憶破片在腦裏彼此衝突,大聲叫囂。
我想起所有事情,復於下一刻盡數忘卻。心彷彿被剜下一個大洞。
「你……我……」到底是誰?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卻如有千萬根針扎在喉頭,發不出更多聲音。
少年不再笑了。
悶響破空而至,天空掀起巨浪,彩霞滴落天際。
轟隆──轟隆──轟轟轟──
啵答。滴答。啵答滴答。
像正呼喊某人之名。
祂垂下肩膀,無助地仰首遙望。
一滴,三滴,十五滴,成串的淚珠染溼草壤,破出新芽,簌簌地攀上我的腳踝、雙腿、腰部,束縛之力將我向內壓縮。我吃痛地發出嘶聲,只見少年緩緩轉過頭,失焦的目光越過我,淚水在兩頰刻下枯黃焦痕。
又一道轟鳴重重砸落,響徹整座空間。
祂猝然躬起身,縮著雙肩渾身顫抖,半透明的頸項裏光影流轉。
好痛。好痛,好痛。
少年沒有開口,我卻清楚明白祂的意思。然而藤蔓已攀上胸膛,下方新生木質莖層層盤起,將我困於原地。
祂跪了下來,身影隨著抽抽噎噎一明一滅,我幾乎要以為祂會在某個下一秒和眼淚一起化開,或碎掉,像水珠撞破表面張力,散成無數粒更小的水滴。
痛。好痛。好痛。
無聲的尖叫如有實形,一下下刺穿我的神經。我焦急地扳扯藤蔓,冷不防被斷枝劃破掌心。
時間分割至好幾個瞬間。
鮮血滴落。
大地沸騰。
彩霞傾瀉而下。
我奮力掙脫桎梏,撲向少年,將其擁入懷裏。
「好孩子,」我抖著嗓,「沒事、沒事的。」
少年仍舊啜泣,卻不再發顫。我們緊抓著對方,彷彿彼此唯一的浮木。
沒了色彩的天空失去支撐,片片塊塊剝落;巨響變得密集,四處炸出波紋的同時,我卻感到異樣隨著轟鳴在心底堆積──陌生──喜悅──期盼──憤慨──疑惑──
記憶正在填補。
少年掙扎起來。
我捨不得,但祂總有辦法讓我鬆手。少年捧起我的臉,淡金色的眸子恢復了生氣,裏頭沒有映出我的倒影,只是填滿悲傷。
然而──我記得──我記得這個顏色──這對眼睛。
少年俯身靠近。醉人的花香又出現了。
震耳轟鳴仍持續著,一聲響過一聲。我忽然明白,轟隆聲響確實是來自外頭的吼叫,喊著某人的名字。
我的名字。
花香愈漸濃烈,模糊了所有界線,也鬆動我的意識。恍惚間,少年的吻輕輕落在我的唇上,綿密的,溫柔的,神聖的。
心碎的。
『──。』
原來這不是我第一次聽見祂的聲音。
*
溼氣。
泥味。
花香。
人聲嘈雜。
影影綽綽。
「隊長!聽得到嗎,林隊?林隊!」
胸口緊悶,腦袋暈暈沉沉。我吐出一個單音,啞得不像自己的。
「山老鼠……」
「……揹客……義水幫……」
「……埋伏……」
「……忽然……山溝……」
「還好……」
人影七嘴八舌。我試圖跟上每一句話,將記憶的齒輪逐一嵌上。
視線逐漸清晰,感官回籠,全身的鈍痛也大肆彰顯其存在,然而其中最難以忽視的,是手腕上淡淡一圈燒灼感──怦咚、怦咚,彷彿隨著心搏跳動。
那是什麼?怎麼傷的?
我慢慢撐起自己。稍作評估,卻有些訝異地發現傷勢似乎不影響行動。痛覺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迅速消退。
「我昏過去多久了?」
「只有一下子,至少林隊你大喊『不對,所有人』後突然斷訊,大家就直接移動過來了。如果意外發生在斷訊當下,到現在應該不超過十分鐘。」
「『不對,所有人』?」
另外兩名同仁也湊過來。「不知道,後來都是雜音。」
「學長你該聽聽看小陳在無線電裏的呼救,我們都不曉得那小子這麼能哭。」
「抱歉,擅自脫隊是我不對,給大家添麻煩了。」我頓了頓,從方才的資訊揀出一絲不對勁。「逸宸,你剛說義水幫準備接應揹客下山……他們不是從來不插手山老鼠的事嗎?」
「線報是榮仔給的,不會錯。我們的人也確認過,義水幫今天的確有一些動作。」逸宸皺著眉看過來,「林隊,你真的沒事嗎?我們還是跑一趟醫院吧?」
「不用,只是理理思緒。」埋伏行動是我策畫的,摔了這一大跤才回頭問起細節,他們當然緊張。
但是,不,不對。不太對。一股難以形容的不協調感盤據心頭,我確實忘記了什麼。
「學長,你那時是不是有發現?」
想想。快想想。腦袋生澀地喀喀作響,試圖填上那片突兀的空白。
「地圖,」小陳忽道。「靖 Sir 衝出去前,我們在看地籍圖。」
「這邊。」
大夥動作倒是很快,我湊上前,目光順著小陳的指尖移動。「我們大概在這。靖 Sir 說,再過去一點,鄰轄區交界處這邊有座廢棄果園。」
「我有聽說,」身旁的同仁接過話。「曾經有建商想談都更,但土地所有權似乎有點爭議,後來不了了之。最近不知道為麼又開始動起來,當地居民反彈得很,還鬧上幾次新聞。」
「果園嗎……嘶──」腕上的傷猛地竄起燒灼感,宛如烙上一圈熾鐵。「對!走,立刻前往果園!小陳,先通知分局,必要時呼叫支援!」
「學長,可是你的傷──」
「我說立刻!」我轉頭大吼,「來不及了!」
那不是夢。
我按住手腕,疼痛絲毫不減。回憶如漣漪,隨皮膚底下突突跳動的脈搏一波波翻湧而上。
那絕對不是夢。
義水幫一向與建商交好,都更的事鬧上新聞其實他們也有份。今晚接應山老鼠大概只是幌子,真正的目標是──
我恨不得自己能跑得更快一些。
怪手舉起手臂,幾乎就要將老樹攔腰鏟下。與記憶重疊的那棵柚子樹。
我不確定那聲難聽的尖叫是不是自己的,回過神時已經撲上前,將駕駛拽了下來。
「你幹什麼!」
「我們沒有收到土地更動計畫申請,根據瞭解,這片果園的所有權人──」
「誰管你所有權人!」
陰影處有人衝上來,我勘勘閃過第一拳,卻吃下另一記重擊。疼痛瞬間奪去視線,感覺五臟六腑攪成一塊,我張開嘴,吸不進半點空氣。
身後腳步噠噠趕至,我被拉到一旁。小陳的聲音比起緊張更像生氣:「太亂來了,靖 Sir!」
我扯動嘴角,想彎起一個歉然的笑,可惜不太成功。
逸宸和另一名同仁的喝斥同時響起,我聽見拔槍的聲響,短暫沉默使得柴油引擎更加刺耳。
「長官,用不著發這麼大的火吧?」
「就一座爛園子而已,我們這是出錢出力幫忙整地餒!管那什麼土地權狀,都幾十年前的爛帳了。趁現在輕軌要蓋,趕緊把厝起一起,賣個好價錢大家分一分,敢有毋著?」
「不用在那邊講這些,誰不知道你們暗地裏跟建設公司關係有多好!當地居民不吃你們這套。」
「哎唷哎唷,長官講話真歹聽,莫紅目餒!半暝仔走來這款所在,閣弄甲規頭面土,錢歹賺齁。」
「少囉嗦,你們已經構成毀損,加上襲警,現在就可以將你們移送法辦!」
我的氣息逐漸緩過來。不遠處對峙仍持續著,我讓小陳去勸一勸,獨自繞過怪手,來到老樹下。
腕上的灼疼不知不覺間消退了,從剛才起便不斷怦怦搏動,一時間,我無法確定那僅僅是自己的脈搏,抑或,某種呼喚。
正值四月,即使長在無人照料的廢棄果園,老柚依舊開了滿樹的花。樹上的,樹下的,數不清的白花宛若一場無聲盛宴。我輕輕踩上落花鋪成的毯,世界向後退得好遠好遠。
怪手沒有造成傷害,可是樹幹上明顯有更早之前的舊傷。傷口野蠻,一道深過一道,我壓緊胸口,彷彿斧頭就劈在心頭,幾乎讓我窒息。
「沒事、沒事的。」我顫著手撫過那些傷痕,不可思議地,腕上竟傳來一陣騷動,像鼻息綿然,像羽毛輕搔,又像──
髮絲纏繞。
我想起了更多更多。
忽然一陣強風橫掃而過,落花如雨,白瓣紛飛,淡雅清香將我輕柔包裹。
我知道,那是祂的懷裏,祂的擁抱。
『──。』
少年的呢喃就藏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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