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刊 | 第001期專欄 - Dealer睡睡鼠

2022/04/20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Remember what the dormouse said:
"Feed your head. Feed your head. Feed your head"
- 《Jefferson Airplane - White Rabbit》
睡睡鼠是個Dealer,賣藥的那種D。
睡睡鼠喜歡喝紅茶,尤其是不加糖的。
她說「甜的東西不是用來品嚐的,是用來發洩的。」

在商業大樓林立的內湖區,中午用餐時間咖啡廳,她格外引人注目。
亮麗的黑色長髮及腰,短短的齊瀏海在眉毛上與額頭服貼。
透明防風實驗眼鏡與她的長睫毛,與上班族的冷漠相映。
寬鬆的鮮黃色防水塑料布外套胸口寫著一字"酸"
螢光薄荷綠的帽T倒是什麼都沒寫。
像她的表情一樣,沒寫卻引人注目。
「你就是新的撰稿人嗎?」
「對。」
「跟我來。」
初見面時,雨剛開始飄。
她使眼色要我跟上。
「你用過嗎?」
「毒品嗎?大麻算吧?」
「那叫藥,不叫毒。真不懂墨刊為何交給你這樣的人寫。」
她有點生氣。
她說詞彙的用法顯示了一個人的想法,就像你認為的邪教在教徒眼中是真神,你的美食是別人的廚餘。
藥,是用來治人的。
毒,是用來害人的。
以毒攻毒,毒是藥。
以藥攻人,藥是毒。
差別在用法,她強調她的顧客找上她都是為了"治療"。
走到天橋上,睡睡鼠靠在欄杆上望向車陣,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個夾鏈袋。
裡面有好幾顆不同顏色的藥丸、膠囊,還有一張郵票。
「這是"關東煮特餐"。」
「關東煮?」
「就是幾片幾顆幾根組成的套餐。」
忙碌的車陣不同的人在其中穿梭,誰都沒時間抬頭看。
天橋上有個藥販正在向我介紹她的產品。
「像你這樣新來的,都會怎麼叫我們那邊?」
「地下世界吧?」
「但我們不也全都活在地下,像醫生就是在地表,巷口賣陽春麵的也在地表。」
「那...裏世界。」
「這倒好一點。」
「那,當Dealer是什麼感覺?」
「這個嘛...你吃了再說。」
睡睡鼠從夾鏈袋拿出一顆微笑表情的黃色藥丸吞下,又拿了一顆黑色的膠囊給我。我想了想,舉起從辦公室拿出來的酒杯,就著杯中的威士忌吞了下去。

「裏跟外;藥跟毒,邪與正;地底與地表。」
「一體兩面嗎?」
「很多面,很多很多面,只是你從哪裡看而已。」
睡睡鼠說完,我感到世界在扭曲,天橋的兩旁長出鮮豔的花朵與穿梭其中的狐狸。狐狸長著一根巨大的人類陰莖在地上拖,前端有點滲血。

我看了有點痛。
「你不是問我,當Deale是什麼感覺嗎?」
「自己感覺,比較精彩。」

「睡睡鼠,一份關東煮。」這個肥胖的男人我認得,是著名的扒手 - 剩三支。
聽說十根手指頭有七根是因為練習扒手的技巧而斷掉的,但他常說是退出七個不同的幫派所以砍斷的。
男人,總是愛面子。
但一般來說熟識的人都叫他愛心小手,這暱稱大概是最沒面子的吧?
「明日十二點後,台北車站地下街置物櫃。鑰匙記得去哪拿嗎?」
「半夜三點的菱角攤嘛我知道!」
「銘謝惠顧,Have a good trip.」
回到中華路OO號的住處,陽台有許多包生菱角。
客廳滿滿的卡式爐,每個爐上都有一口大鍋蒸煮著菱角。
「愛心小手的貨,255號置物櫃。」
「收到。」
一名煮菱角的老翁從桌上一大串的鑰匙找到寫著255的鑰匙,從一旁拿顆菱角敲開,將鑰匙塞入後又把菱角殼捻起,用膠水黏上。

當我醒來時,我正在睡睡鼠住處的客廳。
那裡依舊有許多卡式爐,炊煙裊裊比蛋堡的煙霧瀰漫還漫。
空氣中滿滿菱角的香味,讓我想到大學看過的菱角酥攤販。
「回來了?」
「恩,回來了。」
我的頭皮有種午睡過後雙腳的麻刺感,心跳有點快。
但我不確定是膠囊還是睡睡鼠太靠近我。
「那採訪可以開始了?我很忙,市場很大不能讓人佔走。」
「很競爭嗎?」
「嘿!能多拿就多拿,這才是人性。」
我挪了挪身體,讓自己在沙發上坐正,拿出筆記本與鉛筆,點了根菸喝了口威士忌,準備開始採訪。
「為什麼是菱角攤當掩護?」
「沒有人會去懷疑一個小攤販,你有發現嗎?常常到晚上才有菱角攤,推著推車,到各個路口的轉角,一盞小燈一車菱角,到哪裡都能暢行無阻,要鹽嗎?灑鹽很好吃。」睡睡鼠從一旁拿了兩顆菱角,遞給我一顆後將一罐食鹽倒在我手上。
菱角的口感鬆軟,食鹽的鹹味將它獨特的薯類香氣襯托得恰如其分,帶出了淺淺的甜味在味蕾上綻放。
「如果警察去查菱角攤飯呢?」
「簡單,你看。」睡睡鼠把菱角拿起,一旁的老翁隨即大喊:「惡警欺負老百姓!做個小生意也要這樣刁難我!」
「哇...」我看見老翁的眼淚,還有他不經意拿出的好幾張殘障證書。
「輿論,輿論就是最好的偽裝。」睡睡鼠把我手上的菸接過去抽了一口。
「這如果寫了,不會有點缺德嗎?」我心裡還是有點過不去,這樣寫...好嗎?
「誠實報導,尊重我們就不要美化我們。」睡睡鼠吐了口菸,除了尼古丁與焦油燃燒的味道,這口菸,最終也是與蒸煮菱角的煙霧同流合清。
「那你為什麼會做Dealer?」
「你為什麼會做地下撰稿人?」
「我還不知道。」
「我也是。」
睡睡鼠起身,帶著我走到裡面的房間。
那裡沒有藥,只有數不清的抱枕。
「沒有與時俱進的法律條例,往往都牽涉到談不攏的利益。」睡睡鼠倒在堆積如山的抱枕上,柔軟的抱枕填料溫柔地接住她。
「明明就有需求,卻無法管控,這叫做野生市場。」
「管控市場後衍生的需求,叫做私生市場。」
睡睡鼠自顧自地說,言語之間有些激動。
「我懂做生意,但我不懂經濟學。」
「所以你聽聽就好,哈。」

那一聲笑聲是自我認同的安慰劑。
我學睡睡鼠躺下,睏意襲來像煮菱角的煙。

醒來時已經是凌晨3:53
我離開睡睡鼠的住處,那是在裏中華路二段OO號的一間公寓的頂樓加蓋。
這裡充斥著"都更首要目標"的感覺。
我走在街頭,此時的行人已寥寥無幾。
這時間走在路上,往往都是漫無目的。
轉角的攤車賣著菱角與花生,香氣撲鼻,讓我不禁想喝一口威士忌。
「怎麼賣?」我點了一根煙。
「送你,當稿費。」坐在塑膠椅上的老翁遞給我一包菱角。
「謝了。」我已經逐漸習慣這些人付稿費的方式,總是如此隨性。
回到墨刊辦公室,我剝著菱角,一口一個,對著打字機久久想不出開頭。
剝開一個特別容易剝的菱角,發現裏面有一個夾鏈袋,一樣的"關東煮"。
還有一張紙條。
"怎麼取貨不是重點,拿到了才是重點。"
我將整包關東煮吞下,手指在我的眼前開始跳舞。
耳邊響起《Jefferson Airplane -White Rabbit》
「真是有夠老套...」
Call Alice
When she was just small.
When the men on the chessboard
Get up and tell you where to go
And you've just had some kind of mushroom
And your mind is moving low.
Remember what the dormouse said:
"Feed your head. Feed your head. Feed your head"
-地下撰稿人 Smo 記於 2022/4/20 下午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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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寫作/日常隨筆/偶爾為之短篇/偶然的爛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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