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廚刀漸漸迫近伊凡的喉嚨,霍因海姆急著大喊。
伊凡看穿了廚刀的軌跡,輕易閃躲了突襲。他踏前了一步,拉近與農婦的距離。以左腳作軸心,消失在對方的盲點位置,再抓住了她的手腕與脖頸,用力將其摔在地上。
「沒事嗎?」霍因海姆走近到他的身邊探問。
他輕輕搖頭。霍因海姆鬆了口氣,沒想到弟弟的身手比以前更加敏捷,跟兒時真是天壤之別。他以防萬一,把農婦手上的刀踢到走廊的其中一個角落,然後開始打量著她。
「你為什麼這樣做?」
她雙眼帶點紅腫,臉頰上有著被淚水劃過的淚痕,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而且傷痕累累,尤其是手腳更為明顯,多處出現被刀刃划傷的痕跡。
「都是因為你們,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把我的丈夫,和孩子們都還給我!」農婦哭著吶喊著。
「這是什麼意思?」
「虹螢石。他們對那樣東西虎視眈眈著。」
「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她的嘴角上揚,表情開始變得扭曲。二人聞言後心知不妙,立即跑出到門外,朝著村子的方向望去。雖然被茂密的樹林擋了一部份的視線,但仍然可見村子四處冒著濃煙,在林縫中也隱約透出淡淡的橙光。
「看來已經開始了。歡迎來到地獄的入口。」聽到身後的農婦說完這句話,就傳來了一下重物倒地的巨響。
等他們回過神來,農婦已躺倒在地上,流淌的鮮血旁邊插著了一把廚刀。恐怕她趁他們不留神,拾回剛才在角落的廚刀來了結自己的生命。
「你這個蠢傢伙,究竟在做什麼?」霍因海姆繞過了伊凡的阻撓,走到她的面前停下,拚命地用雙手把出血的地方用力按壓著,可惜效果不見得有效。
「終於可以與我的丈夫和孩子們會面了……」
話音未落,她已氣絕身亡,而雙眼依然睜開著。
「可惡!」
「振作起來吧,哥。別再為他人流淚了,目前村子的情況才危險耶。」伊凡在門外催促。待了一會,他單獨一個人沿著主幹道拔腿朝著森林的方向跑去。
正如伊凡所言,該把村子的事放在首位才對。霍因海姆替農婦閉合了雙眼,安置好她的屍首後,開始提起腳步追趕伊凡。他心裡對自己說,再次來的時候會為她們建一座墳墓。
伊凡的蹤影變得似芝麻般的大小,霍因海姆逼不得已加快步伐,急起直追。
「太慢了。」
「別這麼說了,我,使盡了渾身解數,才追得上你耶。」霍因海姆顧不上流淌著的汗水,氣喘吁吁地說。
在以前往來村子與農場之間的主幹道只需花費五分鐘的時間,現在卻因為眼前倒下來的樹木擋住了前路而令他們在樹林中左右穿梭。霍因海姆察覺到這些不是自然現象所造成的,樹幹的底部有著粗淺不一的切口,看起來像是門外漢的所為,目的更是一目了然,就是阻隔村子和外界的聯繫。
在別無他法之下,他們改變方向,轉為往右邊陡峭的深山進發。霍因海姆記得除了棕熊和野豬等的野生動物之外,還有一種讓人忌憚的風靈在這裡生活。那也是長老抓住一眾孩子非聽不可的其中一番話,相傳聽了風靈的歌聲之後,再無法聽見外界一點一滴的聲音,自此風靈的傳言散開之後,深山的道路沒有人膽敢進出。如今看來也只是騙小孩的把戲,在茂密的草叢下埋下了不少的陷阱和驅趕野獸用的捕獸器,若無伊凡帶著前頭,恐怕他也無法輕易逐一避開。
走出深山後,再通過這條筆直的碎石路就可到達村子。愈靠近村子,剛才所看到淡淡的橙光竟是如此猛烈,傳來的熱風更令霍因海姆難耐。可是一想到妻兒的安危,他不得不回去。現在只希望他們能夠平安無事。
然而,這個微不足道的願望在殘酷現實中只是一個笑話而已。眼前的景象比農場更令人痛心欲絕,村子的入口早已淹沒在一遍火海之中,小屋的石牆被燒焦、蓋在屋頂上的稻草已被燒得不剩下一點灰燼。
他們發現村裡屍橫遍野,死相全都不一樣,有幾具被燒焦、有些跟農婦同樣帶著深淺的划痕,也有些走避不及,被倒下來的屋簷壓死。但他們的臉上同樣帶著痛苦的表情死去。霍因海姆他們沒法繼續停留逐一看著他們的死相,於是別過頭,沿著後面的小巷跑去。
慶幸的是,在途中他們沒有發現可疑人物或者是被一些障礙物阻塞,所以到小屋的這段路還算順利。他們在小屋前停下來評估了一下附近的火勢。可能他們小屋的所在位置較為偏僻,所以還沒被入口的火勢波及,但蔓延到這裡也是時間的問題而已。他們趕緊打開木門,被眼前發生的景象唬呆。
「蕾娜,羅布!」「基蒂,蘇菲亞!」
裡頭的情況一目了然,家具的木屑遍地散落,跟農場發生的簡直是一模一樣。這次卻留下了明顯的搜掠痕跡,看來那幫人果然是衝著他們家的虹瑩石而來。
「你……終於回來了。」「孩子的爸……」僅存一口氣的蕾娜喘息。
「對不起,我來遲了……」霍因海姆衝前抱著妻子道歉。
「嗯嗯,你沒事就好。」
「對了,羅布……怎樣了……為何聽不見他的叫聲。」
「他人沒事,只是,剛剛睡了而已。」霍因海姆顫抖地說。
「嗯……」「孩子……就拜託你了……」
「……」
他向蕾娜撒了謊,羅布早就死掉了。蕾娜因為早年的眼疾,雙目已經看不見,所以她無法得知羅布的現況。羅布的死狀,跟其他人一樣,身上負著多處的刀傷、頭顱的兩個漆黑的空洞更明顯至極。四肢的姿勢安放得很奇怪,像一個玩偶被人粗魯地玩完之後的狀態。他小心翼翼把羅布抱起,安到蕾娜身邊,讓他們二人在路上有個依靠。
相反,最裡頭的基蒂和蘇菲亞,兩人靠著牆壁,頭望向門口的位置,恐怕她們是在等伊凡吧。霍因海姆試著叫喊伊凡從門口上前來,只是伊凡在這個時刻早已不見蹤影。他只能獨自一人承受著,沒錯,正如農婦死前所講的一句話,這裡是絕望的地獄。
※
霍因海姆挑了農場裡較為寬闊的草皮,為無辜死去的農民們開始建造墳墓。他拿起挖鏟翻起泥土時,回想起三個月之前的那場大火。那刻的無力感,他仍然歷歷在目,抱著妻兒的屍首痛哭,哭累了就睡,醒了又再以淚洗臉。究竟大火是何時,如何熄滅,他完全沒有絲毫頭緒,只記得村裡一遍頹垣敗瓦,糧倉,水井都已變得不再是他所認識的模樣。在為所有人立墓碑的那段時間裡面,他只能走到深山的林中採摘一些野果和可食用的菌類來飽腹。
家中的虹螢石被人偷去也好,沒偷去也好,再不重要了。殺害他家人的罪魁禍首到底是誰、伊凡身在何處、自己日後有何打算,這些想法不斷地在他的腦袋裡充斥著。
霍因海姆正沉醉於思緒之間游走的時候,被身後主幹道傳來的一道厚重的腳步聲所吸引。他回頭瞇著雙眼向那個方位望去,一個身披黑色長袍的人正在那條已破爛不堪的石路上穩步走著。或許是正午的陽光熾烈的原故,他拉高了兜帽來遮擋強光,令霍因海姆看不出他究竟是何人。令他非常在意的是,長袍的左袖被深山吹下來的微風吹得起勁,霍因海姆因此猜測他是不是失去了一臂。
沒多久那個人已經走到他面前停下,不禁令霍因海姆提起了戒心。
「哥,是我啊。」那個人除下兜帽後說。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