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高塔公主（十四）

開店的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順利。亦晨和她母親一直都沒有找到適合的土地，因此也遲遲沒有能夠進行下一步的動作。這段期間作為開店前的緩衝期，我一直在充實自己的遊戲經驗，盡量背下更多一些的遊戲規則，而她則是一直在開團桌遊團。

由於目前屬於玩家聚會性質，這和之後開店營業的本質並不相同，無法肯定現在會來的朋友，之後就會是店裡面的熟客。不過，亦晨樂在其中，況且多認識一些桌遊玩家總不是壞事，她的桌遊聚會便一直在持續舉行。

我向亦晨邀約出遊一趟，若開店順利，在這之後就很難再有這樣的空閒。亦晨很開心地答應了。為了我們兩個的旅行，我們還需要一個女性的旅伴，亦晨立刻想到住在台北的四月。四月在這幾年間也曾到過台南，短暫借住過亦晨家，嘴甜的她很得亦晨母親的喜歡。

為了配合四月上班的時間，出遊的第一天我們沒有其他行程，直接到瑞芳會合，在民宿住一晚。我和亦晨搭火車上去，再搭計程車到民宿。民宿的位置在山坡上，從陽台往下望就是海洋，雖然夜晚看不見海洋的景色，但仍能從海風中感覺到自由的氣味。我們的住處在山坡上，而整面山壁都設置了白色的燈，夜裡變成了星瀑，整面山壁都閃耀著光芒。

四月到達民宿的時候還帶了禮物，是個用筷子夾豆子的可愛小桌遊。亦晨接到一通電話，按照她母親的要求打開視訊，並且確認四月在旁邊，我則是熟練的躲在廁所裡。

「今天真開心，沒想到畢業之後還能再一起出來玩。」四月看起來很滿足的模樣。

「可憐的小社畜。」我說。「不過之後我們也會變得比較忙了。」

「對啊，真的是。沒辦法，社畜命。」

四月家中的環境讓她很早就學會賺錢。跟她比起來，亦晨，甚至是我都要來的幸運得多。

「妳最近還好嗎？」我問她。其實是明知故問，我隱約有收到她和男朋友分手的消息。這也是我們邀請她一起旅行的原因之一。比起我們，她可能更需要出來散散心。

「該走的都走了。」她笑著說。

「亦晨會陪妳。」我對她說，然後一個人走出房門來到陽台。

兩個女孩應該有話要說吧。況且我也想一個人吹風。往右側看是閃爍的星瀑，正前方是漆黑一片的海洋。夜晚的海風讓氣凜冽襲人，我不禁要把手放在外套口袋裡面。

來福現在已經是政府單位的館方舞台總監，我在環島時和他見過一面。可以想像許多人依賴他的模樣，許多事情少了他就再也無法運轉。羅勳才智過人，幾年後研究所畢業、成為工程師，在事業上肯定倍受器重。

這段期間內又完成了一本小說，依然沒有出版社青睞。二十幾歲的我拿著母親的信用卡，謹慎的過著啃老的生活。我和亦晨的相愛沒有雜質，從來不限制對方的自由，也不會刻意阻擋對方和異性碰面；她不看輕我身無分文，我也不在乎她是千金小姐。只是，愛不能解決的事情太多了。

要她在愛情和親情當中做出抉擇多麼殘忍，然而，即使最終她站上那個天秤，我也得坦然接受。

世界就是這樣運作的。

回到房間內，四月一個人睡一張大床，我和亦晨睡一張。我拿了一張五百元鈔票佯裝給四月，並告訴她：「等一下我跟亦晨有點事情要忙，妳大概兩個小時之後再回來。」

「欸？」亦晨沒有反應過來。

「好喔——」四月拉長了尾音，也假裝要把鈔票收下。我當然沒真的給她，嘻皮笑臉的把鈔票放回皮包裡面。

「出來玩就是要打桌遊啦！」亦晨不理會剛剛的小玩笑，開心的從行李箱裡拿出她新購入的小型桌遊。這款桌遊是單純的卡牌遊戲，很適合旅行中使用。桌遊的畫風相當可愛，規則也很簡單，玩家們各扮演一隻可愛的小動物去烤蛋糕，蛋糕即是分數，分數高的人獲勝。

我陪著她們玩了兩三場就已感覺到疲倦，便先行上床睡覺。隔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亦晨竟然在四月床上，四月也還沒醒，想必兩人又玩了好一陣子。民宿吃早餐的場所在不遠處的另一棟建築，我悄悄把門帶上，一個人步行前往。

從山坡上往下走，明亮的日光能讓我看見海洋的波紋。這裡白晝跟夜晚時是完全不同的景色，山坡上的建築排列並不整齊，建築材料也看的出來有時光的痕跡。在大的主要石梯之間，橫向又有許多小的巷道。而階梯的每一階雖然高度一致，卻每階都不等長，依山而建，建築順著山的輪廓。往下走到餐廳之前還遇到了一隻虎斑，我蹲下來撫摸牠，從貓毛質地感覺得出來已有些年歲。

那隻貓一直尾隨我到餐廳前，服務人員很伶俐的關上門，並沒有讓牠進入餐廳。

「這裡的貓都這麼親人嗎？」我問。

「喔，不一定，不過那一隻非常親人，牠是這裡的老祖宗了，這裡好多貓都是牠的子孫。」看起來仍是學生的服務人員笑道，並告知我用餐要上二樓。

二、三樓都是餐廳。雖然是老房子，但使用的餐具卻相當精美。桌上整齊擺放著刀叉，大型的玻璃瓶內放著豆漿和紅茶兩種飲料，長桌上有吐司和果醬、巧克力醬。依人數限定的主餐要和廚房通知，現場製作，而吐司和飲料則是免費索取。

我拿了餐點上三樓，找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從窗戶外面可以看到海，依然那樣美麗的藍白色交替翻湧。不知道是不是難得在早晨十分起床的緣故，感覺腦袋特別清晰。這棟建築確實應該是老屋再裝潢，窗戶是木質框霧紋塑膠窗，木質的部分被重新漆成了天藍色，而通往陽台的窄門也有戶定的設計。

正準備要請廚房讓我外帶四月跟亦晨的早餐回去時，她們卻恰巧來到了餐廳。三人回到餐桌前坐下，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她們昨晚幾乎沒有睡。

「一不小心就聊到天亮了。」亦晨傻笑。

「對呀，每次跟我們晨寶貝聊天都特別開心，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四月摟著亦晨的胳膊說。

「妳們等一下再回去睡一下吧，我們的行程並不是特別輕鬆，我怕妳們體力支撐不了。不過，妳們明明那麼晚睡，怎麼這個時間點會醒過來？」

「我有設鬧鐘，就算要睡也要吃完早餐之後再睡。」亦晨說，惺忪的眨著眼。

「我會幫你們把早餐帶回去的好嗎。」我說。

「其實我沒有期待你會那麼做。」亦晨說完就開始笑，突然就醒了。

我翻了翻白眼，四月則拍腿大笑：「你看你平常多不貼心。」

「該貼心的時候還是會貼心的好嗎。」我說。「倒是亦晨，這次居然沒有哭，上一次跨年的時候明明就哭得很慘。」

「啊？」亦晨一臉茫然。

「還在學校的時候，有一年我和你、還有來福跟他的女朋友去跨年，明明說好要看曙光，卻怎麼樣都爬不起來。就在我們決定讓妳繼續睡的時候，妳卻突然爬起來，拉著我的手說：『不要拋下我』，還一邊哭。」

「對啊！明明說好要一起看曙光的，卻想要自己走，很過份欸！」

「明明就是妳起不來。」我沒好氣地說。

「現在亦晨有我了，她不再需要你了。」四月說，跟著亦晨一起揶揄。

我裝成嗤之以鼻的模樣，陪著她們一起笑。離開學校之後很容易就覺得自己忽然老了，校園中發生的事情逐漸成為美麗的片段。出社會之後還能一起旅行真是特別的緣分，育織早就沒了消息；來福由於工作繁忙，在環島時收到他的鼓勵後就再也沒有聯繫。我們曾經那麼要好，能夠相處的時間卻不是永遠有那麼多。

女孩們吃完早餐之後又回去睡了一會兒，我們接近中午時才從民宿出發。離開前又遇到那隻虎斑，眾人輪流上去摸了個遍，最後才搖搖手掌道別。

到了侯硐之後，才發現這裡的貓反而沒有瑞芳那隻貓親人。大多數的貓並不願意讓我們撫摸，亦晨在和其中一隻橘貓玩的時候，甚至被抓傷了大腿，貓爪隔著牛仔褲抓出一道紅腫的傷痕。但她很快就忘記了這件事，開心的在貓村的商店裡來回穿梭。我在狹窄的商店中感到很不自在，便一個人在貓村四處遊蕩，讓四月跟她一起快樂購物。

待到兩人逛完商店之後已是傍晚時分，日光逐漸變得像是橘子色。我們在便利商店前的冰店坐下來，點了兩碗剉冰來吃，之後便和兩位女孩道別。為了防止她的母親再次要求打視訊電話，今晚亦晨會在四月家裡借住一晚，明早再出發和我會合。

四月並不會一同前來。繞了這麼一大圈，那天才是真正屬於我倆的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