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高塔公主(十五)

2022/07/06閱讀時間約 1 分鐘
清晨從台北出發,和亦晨約在捷運站等候。我和她恰巧搭上同一班捷運,在站內和她會合的時候感覺她的眼睛仍未完全睜開。接下來要徒步走到站牌等車,我們在附近買了早餐便開始排隊,雖然是平常日,仍有不少人有和我們一樣的目的地。這時的台北車流量並不大,站在道路旁卻沒有嘈雜的引擎聲。
上車之後,在遊覽車上緊緊握著她的手。引擎聲和規律的震動似乎是睡眠的開關,我一上車就想睡,路途中睡睡醒醒,我們仍然喜歡彼此靠著頭睡覺。即使這樣手仍牽著。她一隻手牽著我的手,另一隻手勾著我的手臂,整個人往我身上靠著睡。我把臉放在她的頭頂,在睡夢中貪戀髮絲裡的香味。
畢竟是平常日,遊樂園裡面的人並不多,也有不少的設施沒有營業,但我和亦晨仍逛得很開心,在木製的雕像前逗留,想像自己正在穿越美國西部,拿起商店裡面無厘頭的商品互相嘲笑,對著豬玩偶大喊:「亦晨!妳怎麼在這裡!」,手臂又挨了她一掌。置身於遊樂園之中,比起逛風景區多了夢幻,比起電影院又多了幾分真實。畫一塊領域做淨土,想像力在裡面馳騁。
「你怎麼都不玩一些比較刺激的設施啊?」
「我不敢。」
「我之前都還會坐大怒神欸。」
「我最大的極限是咕咕飛車跟金礦山,再刺激的我都不行。」
「你也太遜了吧。」
「我就爛。沒辦法,這麼爛還是有人愛啊。」
亦晨忍著害羞的情緒偷笑著。「可是都來了至少要玩一下比較刺激的吧,要不然我們去坐海盜船怎麼樣?」
「我覺得好像不太行欸。」
「試試看嘛,搞不好你可以啊,只是你一直都沒有嘗試。」
想了一下,認為或許她是正確的,於是便一起移動到海盜船的位置。由於沒有什麼人,很快就坐上了遊樂設施,然而這才是惡夢的開始,第二下搖晃我已經感覺到體力不支,每一次墜落都渾身雞皮疙瘩。我忍著身體的不舒服,死命地握住握把,閉上眼睛祈禱搖晃快點結束。亦晨則是在我身旁開心的吶喊,似乎很享受的樣子。
走下海盜船之後我馬上走到附近的座位區坐下。亦晨發現我神色不對,連忙上前關心,但我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開口說話,只是擺擺手示意她我沒事。坐在位子上,用手撐著額頭,恐怖的暈眩感一點都沒有消退。
「你還好嗎?」她問。
「頭很暈。不想動。」
「要喝點什麼東西嗎?還是你要吃暈車藥?可是我身上也沒有暈車藥……」
「沒關係,讓我休息一下就好。」
我就這樣在位子上坐了十五分鐘,亦晨也一直在旁邊陪著我。
「抱歉啊,明明是出來玩,卻變成妳在照顧我。」
「跟你再一起我都很開心。只要你沒事就好。」
我滿足的笑了一下,仍感覺自己很虛弱。由於時間也差不多,我便請她買午餐和汽水過來,也算是趁這個時間順便把午餐吃了。
「你有事情隨時用電話找我。」說完她就走了。
我趴在桌子上等她回來。遊樂園的音樂還在持續撥放,今天雖然天氣晴朗,但不算太熱,如此絕佳的出遊天氣,然而我卻只能在這邊當活著的木乃伊。
由於事先已經告知她我吃不太下,所以她也沒有帶太多東西回來,只是簡單的炸薯條和薯餅。將汽水一口一口喝下,除了感受到一點刺激外,並沒有覺得身體有好轉一些,又吃了一些薯條,想說服自己應該感覺好多了——實際上沒有,吃了東西之後反而有嘔吐感,好險這種感覺並不強烈,也沒有真正把吃下的東西吐出來。
又坐了一陣子,好不容易才恢復到可以行走的狀態,便開始陪亦晨在園區閒晃。路過了原本要玩的金礦山,我卻沒辦法坐上去。
「不用管我沒關係,快去玩啊,我在這邊等妳。」
她面露難色。「你沒問題嗎?」
「我沒問題,剛剛已經休息夠了,只是還不能玩遊樂設施而已。」
她想了一下:「可是你不在的話,一點都不好玩。」
無處可去的我只好牽著她來到兒童樂園。這裡光外觀就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樣,色彩鮮艷、用色大膽。這一區是個室內區域,遊樂設施有慢速的巡遊火車圍繞,裡面還有球池城堡、小旋轉木馬跟童話迷宮這幾樣遊樂設施。小旋轉木馬、童話迷宮因問身高限制的關係,無法進入,但是巡遊火車和球池則沒有限制。
雖然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但和亦晨坐上巡迴火車的時候我卻忍不住想笑。亦晨見狀便問:「欸?你這麼喜歡巡迴火車嗎?」
「不是,我只是想到兩個成年人一起跑來坐這個,感覺就很好笑。沒有身高限制應該是要讓家長跟小孩一起坐才會這樣設計,我們情侶坐這個非常滑稽。」
「我們看起來的確是父女沒錯啊。」亦晨燦笑。
坐在火車上繞整個區域一圈,速度很緩慢。繞著場地徐徐前進,看著在球池內尖叫、狂嘯的孩子,還有在一旁俯下身子來陪玩的家長,實在是很難想像我和亦晨也會成為父母。
「妳想要有小孩嗎?」我問她。
「那你想要有小孩嗎?」她反問我。
「我沒有特別喜歡小孩。如果要生的話,也是等經濟穩定之後再說吧。不生也沒關係,我知道妳身體不好,如果要讓妳冒險的話,那就不要了。」
「嗯。」
「妳想要有小孩嗎?」我問她。
「我不知道。但我害怕。好像很痛。」
「沒關係。還沒到那個時候。也許根本也不會到那個時候。」
話音甫落,才覺得這樣的說法很微妙,但要解釋就太刻意,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在那之後變覺得暈眩的症狀已經緩解了七八分,我們決定在離開遊樂園之前至少要去玩一次金礦山。買了雨衣之後穿上,坐在船體上穿越人造的山洞。洞窟裡面燈光昏暗,水流聲環繞四週。拿著藏寶圖的塑膠老太太站在河岸旁的路地睥睨著我:「你不配擁有寶藏。」聲音在黑暗的空間裡被拉得很長。
我們迎來了第一個陡降,衝擊水面的力量讓水花濺起,衣服已經濕了一部分。
沒喘息多久,又進入山洞內部。這一次是高度更高的爬升,左右兩側的火把燃燒搖曳,隨著高度提高,從洞口射入的日光就越來越明亮。爬升到最高點時,萬里晴空就在眼前,寬闊無邊,遙遙無際。然而只一瞬,赫然發現自己並不朝著天空,而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懸掛在山頭。
下一秒便要猛然墜落。
船體的衝擊激起一大片水花,坐在船上的人都被淋得溼透。靈魂慢了一拍才回到身體裡面,我大聲笑起來,好像同時眨了一滴眼淚。藉著水花的掩護,亦晨並沒有發現我的異樣。脫掉雨衣回到陸地上,在園區裡面漫步前行。我像往常那樣牽著她的手,搓柔她的掌心。
「你身體還好嗎?如果還頭暈不用勉強。」
「再來一點晨藥應該就好了。」我說,旋即將一手穿越她膝蓋後方將她抱起來。
她驚呼一聲:「這裡很多人欸!」而我只顧著笑。然而維持公主抱的姿勢不到兩秒鐘就覺得眩暈感又捲土重來,便迅速將她放在地面上。
「帥不到三秒!」她捏著我的臉頰往兩側拉扯。
我回捏回去:「我在用行動告訴整個園區的人妳很重,正常人沒辦法舉起來超過三秒。妳這隻肥晨。」
「什麼肥?你才肥,任誰看都會覺得肥的人是你好嗎?」
「沒有,我認為小姐您對肥這個字有所誤解。在過去的時代,肥確實是用來形容人的身材沒有錯,但經過數年的演變,這個世代的肥不是一種物理現象,那是一種態度。日上三竿才起床謂之為肥,東西一大堆全丟紙箱裡謂之為肥,肥晨兩字,當之無愧。」
我們放開彼此的臉頰,笑鬧之中已經慢慢接近黃昏。
「是說,我記得之前在金礦山裡面應該是個船長,怎麼這次變成一個老太太?」
「是船長沒錯啊,我有看到。」
「欸?」
「拿著藏寶圖?」
「拿著藏寶圖。」
「那可能是因為船長也是長頭髮的關係吧,裡面太暗導致我看錯了。不過他聲音是女生的聲音啊?這樣又說不過去了。」
亦晨露出努力回想的表情:「我記得應該是男生的聲音。」
「算了,不重要。」我說。
遲暮之時,走在遊樂園的街區。墨綠色的鐵製欄杆後有樹木和草地,連鎖磚地板的縫隙中被綠色的小型植物填滿。印有吉祥物圖案的旗幟垂晃,天空被抹開來。
白色是所有光源的集合體。每次黃昏都是一次徒勞無功的挽留,其他顏色的光都隨著夜晚的來臨而消散,只有橘紅色的光還在留戀不捨,從手臂、到手掌,直到最後一根手指頭放開。
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我和亦晨已經到了車站。她要回到台南,而我則要回老家一趟。結束這趟旅行之後,我們要分別出發前往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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