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爾摩症候群08
2154年12月24日，晚上七點半，黑教堂
里奧．懷特？
李晴煬好像聽過這名字。
「里奧，快去救他，快點！」
「他是仲翔的──」
「……！」
李晴煬的頭又痛起來。里奧．懷特……他見過這個人，也看過那雙琉璃色的眼睛，但他想不起來在哪裡、什麼時候……該死！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
里奧．懷特依舊注視著這邊。發現里奧也盯著李晴煬，謝綠露出驚訝的神色，好像能被他盯著看，是不容易的事。
「對了……！」
另一方面，李晴煬意識到：里奧是神與畜，和李博洋一樣，都是救他的那一夥人，一定知道綁架的事。
「喂！你要幹嘛？」
謝綠嚇一大跳，李晴煬竟邁開步伐，朝里奧所在的位置跑去。
「李晴煬！」
不理會謝綠的叫喊。李晴煬穿梭在晚宴的人群，經過希波克拉底、經過雷蒙、經過Platinum、經過史密斯……好不容易來到目的地，人已經不在那裡。
「可惡！跑去哪？」
里奧的個子很高，不可能藏在人群中，他一定離開了晚宴會場。李晴煬左顧右盼，發現不遠的地方有條走廊，但那裡沒有人──他追丟了。
「媽的，該死！」想到自己錯失大好機會，李晴煬忍不住爆粗口。
「李晴煬！」謝綠也來到走廊，語帶責備地問：「你追他做什麼？」
「本少爺要問他事情！」把人追丟的李晴煬十分懊惱，口氣不自覺激動起來。
「問什麼？你不是第一次見他？」
不知為何，謝綠對李晴煬剛才的舉動感到生氣，覺得他在做危險的事。
「本少爺要問他綁架的事！他在現場，他一定知道什麼！」
「……？」
看到謝綠疑惑的臉，李晴煬意識到，自己說溜嘴了。
「綁架……？」
謝綠綠色的雙眼凝視著他。李晴煬別過臉，想找謊言搪塞過去。
「綁架？你說你嗎？」
「不！不是本少爺，是……！」
聰明如李晴煬，知道騙不過謝綠，臨時編出的謊言肯定漏洞百出。他支支吾吾，自己都覺得可疑。
「誰在那裡！？」
突然，一男子的吆喝聲從走廊傳來。謝綠見狀，一手抓住李晴煬，另一手拔出手中的刀，雙腳一躍、竟直接跳到逼近天花板的高度。她把刀刺在牆上，一手握刀，另一手抓著李晴煬的腰，兩腳貼著牆面。
──我的天，這整整有四公尺高啊！
李晴煬雙腳懸空，呈現垂掛的姿勢，身體的重量都倚負在謝綠手上。看到自己的腳離地面這麼遠，李晴煬想大叫，卻被謝綠「噓！」一聲、叫他安靜。
「有人嗎？」
沒多久，一台警衛型機器人走來、左右張望；確認沒人，警衛型機器人才解除警戒，從另一端離開。
「呼，沒事了。」
謝綠帶李晴煬回到地上。李晴煬差點嚇死──四公尺！謝綠雙腳一蹬、一跳就是四公尺！那兩條比他還細的腿，怎麼有如此恐怖的爆發力！？
「跟我想的一樣。」
謝綠看著李晴煬的臉，平靜地說：「你就是被『蜘蛛』襲擊的人。」
「『蜘蛛』？」
謝綠似乎知道什麼。李晴煬從驚嚇狀態恢復過來，追問：「妳知道我被綁架？」
謝綠輕輕點頭，但什麼也沒說。
「告訴我！」李晴煬抓住她的肩，「當時到底發生什麼？蜘蛛又是誰？」
「……我們去別的地方。」謝綠將李晴煬的手拿開，「這裡不對外開放，不是客人能來的地方。」
「好，聽妳的。」
說完，李晴煬跟在謝綠身後、離開長廊。他們在晚宴會場找到隱密的角落，李晴煬拿了兩杯無酒精雞尾酒，再和遠方的顧爾打招呼，確保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妳為什麼知道我被綁架？」
確認聲音傳不到第三人耳裡，李晴煬才放下心來。
「據我所知，這事沒有傳到十大家族耳裡。李門內部，也只有我大伯、小叔，和我的貼身執事知道詳情。」
「……。」
因為不知道怎麼啟齒，謝綠沉默好一陣子，過一會兒才說：「你剛也看到了。」
「看到什麼？」
「我的天賦。」
從其他人口中聽到那個詞，李晴煬倒抽一口氣，一時說不出話。
「我從小就很會『跳』，三公尺、四公尺、五公尺……沒有我跳不到的高度，相對地，從高處跳下來也不會受傷。這件事，謝氏只有我爹知道，也命令我不能說。」
「為什麼？」李晴煬想想自己的處境，「會招來圖謀不軌的人？」
「算是吧。」謝綠公布答案：「你所謂『圖謀不軌的人』，高宇維是其中一個。」
「……！」
李晴煬想起李博洋所說──神與畜只收有天賦的人。
「這些年，高宇維很積極地，在尋找十大家族中擁有天賦的孩子，並讓他們成為神與畜。」
謝綠喝了一口無酒精雞尾酒，眉頭不自覺皺起，顯然不常喝這種東西。
「我想你也聽說了，謝氏是最大的反高派，我爹不允許自己的女兒變成高宇維的手下。一知道我有天賦，他就叫我守住秘密，絕對不能說出去。」
李晴煬再問謝綠：「蜘蛛呢？那又是什麼？」
「似乎是一個人，大家都這麼稱呼。」
謝綠在腦子裡，迅速整理要說的話。
「蜘蛛是高宇維最大的敵人。他不隸屬於十大家族，總是單獨行動。沒有人知道他的外表、姓名、身分。哪怕是高宇維，都無法確切掌握他的行蹤，是非常危險的敵人。」
聽到這，李晴煬似乎明白什麼，接下去說：「因為是敵人，蜘蛛要阻止這些孩子，變成高宇維的神與畜？」
「沒錯，不僅如此──」謝綠說：「蜘蛛阻止的方式，不是保護這些人，而是搶在高宇維之前，把他們一個個殺死。」
李晴煬倒抽一口氣。
他想起自己全身是傷，尤其是肚子，那條十公分的縫線。
「蜘蛛殺死那些孩子……」
李晴煬語調放慢，謹慎地問：「在我之前，還有其他受害者？」
「嗯？你不知道？」
謝綠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說出令人震驚的事實：「上一個被蜘蛛襲擊的，就是你哥哥。」
「……！？」
李晴煬瞪大雙眼，腦中閃過李博洋那張什麼都不在乎的臉。
「你哥哥不是出家嗎？據我所知，他在離家後的某一年，被蜘蛛襲擊。」
謝綠覺得奇怪，這種事怎麼會輪到她和李晴煬解釋？但看對方一臉矇逼，她還是告訴李晴煬：
「聽說，蜘蛛屠殺了全寺廟的和尚。和尚們犧牲自己，幫你哥哥爭取到時間、逃下了山。因為在山腳遇到趕來的高宇維，你哥哥才免於一死。」
「……。」
原來，李博洋跟他一樣，都是從蜘蛛手中逃過一劫的人。
李晴煬的身子原先非常緊繃，但太過震驚，整個肩膀又垮下來，一句話都說不出。謝綠拍拍他的背，兩人沉默許久，等李晴煬好一點，謝綠才繼續說。
「你被綁架，也是我父親告訴我的。我不知道他透過什麼管道，但他是一家之主、謝氏的領導人，總會有不知道的消息來源。」
謝綠停頓一下，草綠色的雙眼閃過一道光。
「但是，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我們有天賦？為什麼高宇維專挑有天賦的孩子？為什麼蜘蛛要跟高宇維作對？為什麼有天賦的孩子都出自十大家族？……我越想越不對勁，這之中有太多無法解釋的事，所以我今年來這個晚宴，希望能找到你。」
謝綠走到李晴煬面前。兩雙眼睛對看，彼此的瞳孔映照出對方的臉。
「打從見面，我就懷疑自己要找的人是你……里奧．懷特盯著你看，讓我更加確信。」謝綠說。
「妳這根據也太奇葩。」李晴煬皺眉，「里奧．懷特盯著我，那又怎樣？他不會去看別人？」
「聽起來不靠譜，但……被他盯上一定有理由。等你打聽夠多他的事，就會明白我的意思。」謝綠說：「里奧．懷特懷疑我有天賦，至於你，根本不用想，都被蜘蛛抓過了。」
聽完謝綠的解釋，李晴煬沉默許久。他一直以為自己被綁架，是因為對方看上自己的身分，然而，真正的原因是天賦──蜘蛛不知為何得到這個訊息，企圖趕在高宇維之前、把他殺死。
李晴煬的傷口還沒痊癒，已經癒合的傷口也留下了疤。把他身體弄得一蹋糊塗的人，就是蜘蛛，但問題來了──他有天賦的事，怎麼會被蜘蛛知道？
「坦白說，遇到你，是我近期最開心的事了。」
謝綠的聲音打斷他的思考。女孩用那雙綠色的眼睛看著他，笑著說：「我不喜歡我的天賦，它讓我跟別人不一樣，又必須比別人小心。遇到你後，我才知道自己不孤單，原來有人跟我一樣，也在承受這些不開心的事。」
這是李晴煬第一次看到謝綠笑。比起苦著一張臉，謝綠笑起來好看多了。
「李晴煬，你的天賦是什麼？」
謝綠抬頭，真誠地告訴他：「我把我的祕密告訴你了。如果你信任我，希望你也能跟我說。」
看謝綠這麼相信自己，李晴煬萌生一股罪惡感。他低頭，小聲地說：「其實，我失憶了。」
「欸？」謝綠瞪大眼睛，沒預料到這個答案，「失憶？」
「我不知道蜘蛛對我做了什麼，反正我……在那次綁架後，什麼都記不得了。」李晴煬補充一句：「包括我的天賦。」
「……。」
謝綠沒有因為李晴煬變得和自己「不一樣」，就覺得被背叛。她是通情達理的人，很快就冷靜下來。
「怪不得你去追里奧．懷特，對自己哥哥的事也不了解……」
謝綠抓住他的手臂，誠懇地問：「現在呢？你想起多少？對以前的自己了解多少？」
「不多。我的天賦是讀心術，但失憶後，我什麼也聽不見。」李晴煬回答。
「讀心術……」謝綠放開他的手，垂著眼說：「真是，危險的能力。」
「危險？」李晴煬疑惑。
「你生在政治世家，難道不明白嗎？」謝綠看著他的臉，「沒有人沒有祕密。你有讀心術，換句話說，有秘密的人都會怕你。」
「……！」
謝綠的話讓李晴煬恍然大悟。他睜大眼，一邊出神，一邊來回踱步，最後在謝綠身後停下。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剛就覺得奇怪，蜘蛛怎麼知道我有天賦……聽妳剛才那句，我總算明白了。」
李晴煬視線聚焦，聚焦在謝綠那張精緻的小臉上。
「是李門！李門內，有人背叛我、想要我死，把我的事情告訴蜘蛛，想讓蜘蛛殺死我！」
李晴煬越想越氣，口氣不自覺激動起來。
「我是被陷害的，蜘蛛是他借刀殺人的工具……該死！到底是哪個人渣！」
李晴煬發現自己的處境很危險。某個人──某個希望李晴煬死的人，還待在十一塔、跟他生活在同個地方。
「李晴煬。」
發現李晴煬的拳頭越握越緊，謝綠拍拍他的肩，叫他冷靜。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希望你能聽我的建議。」
「……。」
李晴煬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要是以前的李晴煬，早就把手裡的酒杯摔個粉碎。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回記憶，和想殺你的那個人。」謝綠真誠地說：「不過，這過程要非常小心。」
李晴煬點頭，「我一定能把他找出來。李門內，知道我有讀心術的，只有那幾個。」
「誰？」
「我大伯、我小叔、我哥，還有……」李晴煬停頓幾秒，「顧爾。」
「顧爾？」謝綠眨了眨眼，「你的執事？」
「嗯。」
「都是最親近的人呢。」
謝綠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說：「越是親近，越會互相傷害。」
李晴煬聽出她話中有話，「什麼意思？」
「生在十大家族，或許……注定要面對這種事。」
謝綠苦笑，搖了搖頭。李晴煬似乎明白，小小年紀的謝綠為何如此成熟。相較於驕縱的「李晴煬」，不被疼愛的她，心智都被迫成長，才能在謝氏生存。
「……。」
看謝綠這樣，李晴煬覺得自己要說點什麼。他告訴謝綠：「不管妳家的人怎麼想，至少對我而言，妳很重要。」
謝綠愣住，抬頭看他，「你在安慰我？」
「不然呢？」李晴煬咧嘴一笑，「女孩子就是要笑，別老愁眉苦臉的。妳才幾歲，別把自己活得像快死的老頭。」
「哈哈，你這什麼比喻啊！」
聽到李晴煬的話，謝綠難得大笑，「感謝晴煬少爺的忠告，奴婢會謹記在心。」
謝綠用一種挖苦的口氣說，同時，她看見晚宴上，史密斯馬戲團正在表演吞火。她拉了拉李晴煬，「我們過去吧！那是艾琳．史密斯，全團最厲害的表演者，不看可惜！」
兩人畢竟是小孩，會對新奇的事物心動。看到場中央的史密斯拿起點燃火焰的棒子，李晴煬也覺得有趣。兩人一同跑到場中央，加入觀看表演的行列。
「……。」
配合吞火表演，會場的燈光暗了下來。謝綠和李晴煬站在一旁，雀躍地欣賞表演，完全沒發現漆黑中，里奧又出現在那個位置，靜靜地盯著他們。
「我就說吧！」
身穿藍色漢服的男子走到里奧一旁。謝綠的大哥──謝賢「唰！」地打開紙扇，邊搧邊說：
「他們『一定』，能成為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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