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爾摩症候群15
2154年12月31日，下午四點，十一塔，100層
同一時間，李晴煬回到十一塔。他命令顧爾，將十一塔內的僕人關到溫室，李昂的機器人也要全部關機，限時一個小時，一秒都不准浪費。
顧爾忙碌時，李晴煬來到100層，站在爺爺的畫像前。不知為何，他一直覺得這幅畫，和自己有無形的連結。也是因為這幅畫，他弄出了黑色的、黏黏的汙泥。
他不知道那些汙泥是什麼；現在要他弄，他也弄不出來。李晴煬靠近一看，之前發現的血漬，應該是翠絲特的血；至於上面的字，「JACK OF HEART」，似乎是他寫的，李晴煬沒有這段記憶。
「……。」
左看右看，李晴煬不明白，李央為什麼害怕這幅畫。據說，畫裡的人是他爺爺，作者是他爸爸，爸爸畫完就死了，而且死亡時間，和李晴煬的生日非常接近。
──血緣這東西，早就把我們綁在這裡，逃也逃不了。
他很在意金允道的話。謝綠也說過，這之中有太多無法解釋的事。十大家族、天賦、高宇維、蜘蛛……就像一個漩渦，將他們所有人捲進來；也不知道他們的命運，會被這個漩渦帶到哪去。
「嗯？」
眼角餘光似是瞄到什麼。李晴煬彎腰，發現這幅畫和牆壁之間，似乎夾著什麼東西。他將手伸進去，摸到一張紙，和一本黑色的筆記本。
筆記本上了鎖，必須輸入四字密碼才能解開。雖然不知道密碼，但光封面上的字，就吸引了李晴煬的目光。
「白色仲夏，睡在書上，瘋的貓」
黑色的底，白色的字，十一個字血淋淋地映在李晴煬眼中。他來回看了幾次，明明看得懂中文，卻不知道這十一個字在說什麼，是段意義不明的文字。
……算了。他把筆記本收到外套內側的口袋，現在不是玩解謎遊戲的時候。他將注意力放到另一張紙，發現那是一封信──寫給他的信。
給晴煬，我第二個兒子。
是爸爸！李晴煬看著署名：「L.K」，是李康的縮寫。
你看到這封信，應該很大了吧？你出生，我被賦予的任務就會結束。雖然看不到你，但李門發生什麼，我大概能猜到。
晴煬，你哥哥在神與畜，過得好嗎？
「……！？」
已經死的人，卻知道死後的事？
李晴煬的眼睛張大一圈。雖然難以置信，他還是冷靜下來，繼續閱讀。
博洋是細膩的孩子，需要人陪；如果你能陪他，那當然好，但我知道不可能。我死後，他一定會離開李門、加入神與畜，你的身邊不會有他。代替我照顧你的，應該是央吧？
你和央第一次做，是什麼時候？你七歲嗎？我是不是猜對了？
「……。」
為什麼連這個都知道？
李晴煬的腦子都是疑問，以及震驚。
央對你做的事，就是我對他做的事。
你的第一次是七歲，他的第一次也是七歲。
他的人生不能沒有我，所以，他把你當成我，狠狠地報復、狠狠地愛，而這也是我希望的，晴煬。
請你好好愛他，也務必好好地、被他愛著。
「……。」
李晴煬的心分成兩半。
一半紅色，一半白色；兩朵玫瑰雙雙盛開，填滿他的身體。
筆記本不是我的。論輩份，那個人是你爺爺，你可以叫他「紅心傑克」，也是殺死我的人。他叫我畫他，可是，我不會讓他得逞，所以我刮爛他的臉，好讓你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筆記本的密碼，應該是很重要的年份。裡面的內容，如果我沒猜錯，記錄了這個世界的真相。你看完就會明白，也能幫助你選擇，什麼才是最好的「安排」。
最後，希望你能答應爸爸，一個無理的要求：
李晴煬看著，下一行──
把央送來我這，好嗎？
「……。」
他想殺你、拋棄你。既然這樣，把他還給我吧。
李博洋給的槍，放在外套口袋。
李晴煬一直帶著。
這樣一來，他永遠是我的；
而你，也永遠是他的了。
- L.K
◇◆ ◆◇
2154年12月31日，下午五點，政治中心A區
可能是太累，李央竟然在車上睡著，恍恍惚惚間，他做了一個夢。
他回到了那個房間。
回到了十二歲。
「央，你有看到紅色嗎？」
他從床上坐起來，發現哥哥──李康正坐在梯子上，畫著一幅色彩繽紛、卻也看不懂的畫。
「不要……！」
李央抱著頭。他知道這是夢，告訴自己快點醒來、快點醒來……！
「央，紅色在你腳邊──」
「不要！！！」
他在拒絕李康，也在拒絕這個夢。
「為什麼我又來到這？我好不容易才擺脫你！」李央哭著，「算我求你了，哥，求你放我走，好不好……」
「……。」
李康從梯子上下來，走到床邊。用不著手上的顏料，床單和李央的衣服，早就是髒的。
「我從來沒有強迫你。」
李央站在床邊，口氣很冷淡。
「不願意放手的人是誰，」
「你還想不明白嗎？」
「……。」
李央的手放下來，垂在身體兩側。
「……你先開始的。」李央控訴：「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
「你可以找人幫忙。」李康回應：「比如大哥？如果被他知道，他不會坐視不管。」
「他很忙。」李央低頭，「他總是不在家。」
「可是，大哥很珍惜家人。」李康笑了笑，「要不是太晚知道，他一定會保護你──也會保護晴煬。」
「……。」
聽到那個名字，李央陷入沉默。李康又在這時，補了一句：
「你不是想殺他嗎？」
「為什麼不在他失憶的時候，把他殺死？」
李央冷笑，「這是作為一個父親，應該說的話嗎？」
「我心目中的兒子，只有博洋。」李康瞇眼，「第二個兒子，不是我自願生的。」
李康很可怕──他們姓李的都是這樣。血緣把他們綁在一起，遺傳、繼承、遺傳、繼承……十大家族說穿了，就是這種東西。
「沒有天賦、沒有我對他施暴的記憶，晴煬就只是晴煬。看他什麼也不記得，讓我想起他剛出生，最乾淨、純潔、天真的時候……和你完全不像。」
李央嘆氣，「我知道，這是殺死他的好機會，但看著看著，又覺得維持現狀挺好，殺他的念頭不知不覺，就這麼消失了。」
李晴煬是無辜的。李央知道，他把自己對李康的憤怒、恐懼、愛意、憎恨……全部發洩在那孩子身上，而這都是李康算好的。哥哥對抗「紅心傑克」，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你快回來了。」
李康突然迸出這句。李央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同時，好像聽見什麼聲音──震動的聲音。
「你快回來了。」
李康又是這句。說完，朝他露出非常、非常漂亮的微笑。
「什……！」
李央來不及問，下一秒，他睜開雙眼、剎那驚醒，發現自己回到自駕車，身體也變回大人的模樣。放在一旁的手機正在震動，來電顯示是顧爾。
「喂？」李央接起電話，「顧爾，怎麼了？」
「三爺，翠絲特小姐她……！」
聽聲音、口氣，李央就知道發生什麼。他問顧爾：「是誰？晴煬嗎？」
「是……」顧爾宣布：「少爺的記憶……回來了。」
「……。」
李央眼前一白，想起李康在夢裡，最後說的那一句。
──你快回來了。
他還能回去哪呢？
「三爺，少爺將所有下僕關在溫室，十一塔裡只有他一人。」
顧爾負責傳話：「『我在你害怕的地方等你。』這是少爺的原話。」
「……知道了。」
結束通話，李央坐在車中，心情意外平靜，腦子也意外冷靜。接下來要面對什麼，他心裡已經有底，似乎也明白為什麼，剛剛會夢見李康了。
「喂，是我。大哥今天的行程，幾點會結束？」
「老爺今天在雷蒙一家。回十一塔，最快也要九點。」
「……那就好。」
李昂不會有事──想到這，李央就鬆了口氣。他們這些畸形、病態的情感，不要把正常人牽扯進來；這是李央能為他的大哥，做的最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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