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賴記*四十五

*第四十五回

5/13，星期五，第四十九天。

一早冒著大雨下樓驗核酸，空氣濕濡難耐。驗完後提著傘一層層跺上樓，低頭看見滿地髒污的濕黑鞋印…究竟是大晴天驗核酸讓人心情低落？還是下雨天驗核酸讓人心情更沮喪？

咖啡老師問我，＂現在心理夠強壯嗎？＂

「夠吧，感覺有升級了」其實當下這麼回答的我，心裡是千百個不確定。這個事件，肯定或多或少會在心裡留下創傷，即便如此，我也要努力將傷害減到最低。

老師說，我的照片能傳遞很多美好，但她也叮嚀我，記得留一點給自己。

我應該也有吧，不然就拍不出這樣的照片了，又或者，根本不想拍照片了，對吧？

老師知道我許久沒曬過太陽，提醒我要補充維生素D。其實封城一開始我就在藥局上不停地刷，只是當時這種非剛需藥品根本上不了架。

平日穿著長袖而且也不常照鏡子，今天洗澡時仔細端詳一下，在浴室冷調的燈光照射下，手臂那毫無血色的皮膚更顯蒼白，透著藍紫青綠的微血管絲…。噢不，這樣的膚色真的一點也不美。

最近，隨著所謂保供機制涵蓋的範圍越廣，藥局內的品項多了很多，今天終於成功買到一款加鈣的維生素D3口服膠囊，裡頭還添加了維生素K，這對免疫修復是不可或缺的微量元素。我還在母嬰用品店搶到了無香型身體乳液和嬰兒護膚油。寶寶能用的東西就比較不擔心過敏的問題。

這些也因為是保供物資，即使在靜默期間，仍能即時發貨與外送。一到手立刻打開吞兩顆！

這兩天又打算重新認真做飯，畢竟領到一波新鮮蔬菜，實在忍不住想呈現出它們朝氣蓬勃的樣子，所以做了幾道，不然已經好幾天吃飯連盤子都沒用上，反正都煮雜燴，直接以口就鍋就吃了，省得擺盤還要多洗一個。

封城初期瘋狂做菜，是因為要逃避這令人束手無策的一切，躲進料理的世界便不會感覺自己那麼無助；可這陣子下廚則真是一種消遣，是真的喜歡所以才做，即使仍然克難，卻衍生出一番室內野炊的趣味。

一個人在泰國的時候，也經歷過一段很抑鬱的時期，當時察覺到了，雖然還不確定具體該做些什麼，但至少情緒上已經不倉惶也不迷惘。給自己時間，慢慢地嘗試各種方法，並觀察療癒自己的過程，一步一步勇敢地走完整個循環，給自己定出一套自我修復的SOP，為自己織出一張細細密密的心理安全網。

如果不是現在泰國練習過了，我想我這次根本沒辦法撐到現在…。

被關在這裡，僅用一個無助來形容有點太單薄了。被關在這裡，不僅落寞、難堪，自由被剝奪只是其中一點，層層疊疊累加起來的無助，就像是站在兩面對映的鏡子中，如何用力凝視也望不到盡頭。這種無助，無助到讓你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無助到讓你放棄自己，沒有勇氣去死可也沒有熱忱繼續活著；這種無助，是最濃最深最暗最黑的黑色，能吸收99.96%的光線，幾近宇宙黑洞般的無助。

我相信質量守恆，可我暫時還不知道如此巨大的無助能量，將轉化成我生命中的什麼？或許我未來再告訴你們。

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繼孤獨封頂之後，封城這遭，把我人生中的無助，也一口氣點滿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