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書手L | 失控的轟炸：人道與人性的交戰，造就二戰最漫長的一夜

1945年3月9號的晚上，超過三百架的美軍B-29轟炸機於夜色掩護中從馬里亞納群島以低於5000英尺的高度飛進了日本首都圈，機上配備的是當時最新研發的新式彈藥「燒夷彈」，在居民的睡夢中，被如雨點般超過1665噸的爆炸聲給驚醒，東京在秒瞬間成為煉獄。

若說廣島與長崎的兩顆原子彈是終戰的最後一根稻草，東京大轟炸應該就是剩餘那些壓在駱駝上的其他重量。估計約10萬人在那一晚葬生於火海之中，而絕大多數還是非戰爭人員。究竟美軍是為何走上這種幾近失控般的戰略手段，作者Malcolm Gladwell藉由他那精湛的敘事方法，於本書中娓娓道來。

面對戰爭，我們可能有著不一樣的反應，當大敵當前，如果有選擇，你是否願意選擇一條較為仁慈的道路？而本書說的正是這麼一群懷抱著夢想，期望靠著空中的力量來結束戰爭夢魘的的人們，The bomber mafia，轟炸機黑手黨。

現代戰爭中，有鑑於全球定位技術及長程彈道飛彈的發展，一個訓練有素的士兵加上一台無人機就能輕鬆打擊敵方重要資源，「斬首行動」幾乎已成為戰爭發生時各國最希望達成的目標。藉由精準打擊，這種攻擊手段能夠最大程度的避免人員傷亡，無論是敵方、亦或是我方。

如果能靠著斬殺敵方將領或破壞敵方重要資源這種精準轟炸的方式結束戰爭，將能夠避免戰爭可能帶來的人員傷亡，但在二戰時期，這樣的戰術思考仍屬於非主流的幻想。

飛機首次被用於大規模作戰，其實也不過百年，最初多是被用以當作偵查工具，直到一戰後才陸續演變出攜帶彈藥或炸彈等方式做戰的戰鬥機與轟炸機。這樣的技術來到二戰時，則開始廣泛地被投入於戰場中，能夠攜帶大量爆裂物的轟炸機為當時的歐陸戰場帶來了新形態的作戰方式。

「精準轟炸」這樣的構思起源於一台類比計算機—諾登轟炸瞄準器。二戰時，美國的軍隊構成中並不存在空軍這一軍種，負責駕駛飛機進行作戰的部隊當時仍隸屬於陸軍底下的航空作戰部門，在當時，空中戰力仍被主流陸軍當作是無法獨立作戰的部隊，因為當時戰機的主要任務仍是以掩護、輔助陸軍部隊為主。

一個奇特的團體就在這樣一個奇妙的時代下誕生，來自陸航隊，他們自稱「轟炸機黑手黨」，這是由一群不安於室的年輕官兵所組成，他們在陸航隊裡高談闊論著對於「空軍」的理想，拚了命想與傳統的海軍與陸軍做出區隔。其中，又以第二十一轟炸司令部的指揮官，Haywood Hansell作為了本書前半部分的主角。

身為一名「轟炸機黑手黨」，Hansell始終認為，就算可以帶來好的結果，也絕對不能採取邪惡的手段。他堅信，既然在戰爭中轟炸是既不可免，那只要炸彈投得越準，就越多人不必枉死。而與這個信念處在完全對立面的，則是因為轟炸德國出名的年輕飛官，Curtis LeMay。

「戰爭是醜陋的、殘酷的行動，你會因此奪走很多人的性命。這是無可避免的。對我來說要減少擊殺，最好的辦法就是速戰速決。」抱持著如此理念，LeMay作戰選擇的是與Hansell完全相反的道路，戰略轟炸，又稱區域轟炸。

二戰期間，區域轟炸與精準轟炸的爭執在空軍內部不斷上演著，而最終在1943年，轟炸機黑手黨的理想最終在現實面前遭到徹底輾壓，過於前衛的思想與無法跟上理想的科技，最終結束於數次極為失敗的精準轟炸行動中，這些失敗最終也成為了促使LeMay於1945年對於日本執行戰略轟炸的其中一個導因。

1945年3月到日本投降前，除了東京外，LeMay在東京的大轟炸後接連撲向了大阪、神戶、西宮等67座日本城市，這種如同失控般的轟炸最終在日本奪走了超過百萬人的性命，死亡人數超過了廣島與長崎那兩顆原子彈加總的數字。在華府計畫中，原先策畫的規模只有6座日本城市，但到了1945年7月，LeMay的轟炸目標開始瞄向對於戰爭毫無重要性的小城市，這時他的攻擊目標只有一個，平民。

只要能加速戰爭的結束，一切手段都能是必要的。這樣的心態使得太平洋戰場在二戰後期趨近失控，最終，二戰確實在這場瘋狂的行動下走向了結束，但對於這種行為的道德論戰並沒有因此結束。有人認為LeMay最終加速了戰爭的結束，由結果上觀察，可能拯救了更多人的性命，但，性命又如何以數量去衡量？若有更好的手段能選擇，我們又該如何評價LeMay所選擇的手段。

如今，針對平民的區域轟炸基本上已經很少再看到，轟炸機黑手黨的夢想最終在現代成真，Curtis LeMay贏得了戰役，Haywood Hansell贏得了戰爭。

Gladwell這本書完全超乎我對他的想像，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偏向心理、社會學的專業，沒想到對於史學書籍的寫作也能有如此精彩的表現，著實嚇了一跳。尤其是他那種獨特的敘事方式，能夠做到一般史學書籍無法達到的流暢感，相比於較為嚴肅的正規歷史書籍，我認為本書非常適合平常沒有閱讀歷史書籍習慣的讀者，能夠以比較輕鬆、但又不失真實的方式介紹過往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