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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她見面以前，其實我已經很久沒在網路上認識網友；年輕時那探索世界的源源不絕活力與新鮮感，原來早已在時間的消磨下，什麼時候殆盡了都不知道。

驀然回首，才明白歲月就這樣不知不覺走遠了，留下我們還兀自在那些蒼白的煩惱中困惑著、痛苦著、掙扎著。

——值得嗎？我不知道。

那我跟W，又是怎麼搭上的呢？

我們像網友，卻又有點像朋友。

網友、朋友，這兩個詞在有些人的眼裡可能是一樣的，對我來說卻是完全不同的意義。

對我而言，網友是在網路上隨興的萍水相逢，偶爾現實生活中碰個面，卻依然像個熟悉的陌生人，讓妳可以將心底那些不敢對人說的話說出口、讓妳可以在螢幕的保護下做最真實的自己、讓妳可以在漫長的對話過後，就把這個人拋諸腦後過正常理智的現實生活去——因為不管如何，這條陰錯陽差因寂寞而牽起的、那隱隱約約的聯繫終究是會斷的，就像亙古不變的真理，套用到現代依然適用。

而朋友，就完全不是這回事了。

朋友是可以放在心底的，是一種親密的存在。許多話說出口，就代表著這個人在妳心中的份量，偶爾會有說錯話的時候，朋友會知道那是妳口拙而笑笑地原諒妳，偶爾會有對彼此不爽的時候，但歷久彌新的友情依然會讓妳們重新聚在一塊兒，然後在未來的某天聊起當年的不愉快時，還能調侃彼此，一邊感嘆歲月催人老。

感嘆著感嘆著，好幾年就這樣過去了，但回頭看，朋友還在，啊，真好。

而我跟W，的確是網路上的萍水相逢，但我們卻不是因為寂寞，而是因為有著共同的興趣，就這樣搭上了線。有著相同興趣的人幾百幾千，我們卻就這樣搭上了，還林林總總崎崎嶇嶇斷斷續續，竟也這樣不知不覺牽扯了五年。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那時的W，一頭黑色長髮，跟她見面的季節，依稀記得是冬天，我穿上了我最愛的那件深藍色毛料外套赴約。

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冷冷的表情，天生的那種。兩人首次見面難免有點生疏，但因為有著共同的興趣，所以還是度過了一頓愉快又不失禮貌的晚餐。

在填寫餐後問卷時，不同於我幾秒內就信手寫完隨手交卷，嚴格的她挑剔了問卷命題的盲點及錯字，就如同她對待她認真看待的事情，而我總是不經意間過於輕忽。

原以為我們各分離後，就會像過去那些乖乖停留在腦海中各種定格回憶的網友們，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最後淡到時機成熟，就此消失在彼此的生命中——但意外地，我們並沒有。

興許是因為共同興趣的支撐，又或許是命運本就如此安排，不論如何，我們就這樣把這段友誼延續了下來——是的，「友誼」。

本來跟她相處時那種不自在的生疏、跟她見面前的緊張不安，就這樣在那些斷斷續續、偶一為之的聯繫、在彼此城市中心血來潮的飯約裡，不知不覺轉換成一種安心存在的熟悉感。

跟W的友誼，就這樣不知不覺走過了五年。

五年裡，我經過了很多，我想她當然也是。

只是經過的那些人事物，似乎是我們都刻意隱誨不談的話題，只偶爾更新著那些具象徵性的指標——喔，妳又交女友了啊？喔，單身了？哇，換工作了？現在在哪個城市走跳？最近的興趣做得如何？在那些日常的問候中，在那些注意不要侵犯到對方隱私的問候裡，在那些不自覺築起對對方近況的掌握裡，我們維持著最單純的友誼，沒有任何一絲的曖昧。

而不諱言地，本來我有些忌妒她的才華。但到後來，當我看著她不讓人意外地越來越好、那精益求精的程度離我越來越遠、直到我確信我的確過於懶散與吝於投入精力後，我終於學會衷心地祝福她，希望她可以達到她所要的夢想，甚至，需要我的鼎力相助，我也會在所不惜。

妳所認知的愛情，是什麼模樣的呢？

五年前剛認識W的我，無法接受遠距離、想要跟對方時時刻刻黏在一起、需要對方哄、需要陪伴、遇到任何事都需要另一半來陪我、甚至幫我下一些重要的決定——簡單來說，就是個玻璃心、沒主見、一交往整個世界就繞著對方轉的小女人。

五年裡，經過了那些人事物，經歷了兜兜轉轉起起伏伏受傷絕望後再沉澱自理，我不知不覺成熟了，卻也失去了對愛情的期待。

原本以為自己再也沒辦法愛人了，原本以為自己寧願選擇現實物質上的穩定而放棄了對純粹愛情的悸動，原本以為自己就這樣過完下半輩子罷，畢竟自己也早已過了為愛瘋狂的青春歲月，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原本以為……

就這樣在自以為是的穩定假象裡，就這樣在某個註定交會的瞬間，我才發現，原來我與她竟在不知覺間變得如此相像，我才驚覺，原來，她可以帶給我從未想過會有的情愫。

混亂，卻讓我霎時間明白了，我該做些什麼，又該放棄些什麼。尋尋覓覓，回顧朦朧的五年歲月，才知道原來我們一直就在這裡，雖然偶爾遠離，但就像某種東西一直牽扯著我們，讓我們最終依然會交會在一塊兒。

我不禁想起一位密友曾經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過：「艾比啊，人生苦短，做會讓自己開心的事，跟會讓自己開心的人在一起。」那時的我不懂這話，但那天，當我看著她透著淡淡情緒的側臉，捏著她時刻溫暖的手心，聽著她軟軟的語調，訴說著那些她細細思考過後的事，我終於明白那話的意思。

不知不覺，那些逝去的歲月就這樣走近了，驀然回首，才知一切如見故人。

蒼白的煩惱依舊在不遠處，但她緊握住我的手，言談裡有著我從未想過的明朗堅定與理性。

——值得嗎？

嗯，我想，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