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寵而驕

「要怎樣，才有辦法恃寵而驕？」我問。

「很簡單，把自己想像成崇高至上的女王。」N回答。

「妳都這樣想像的？」我忍不住問。

畢竟N中性的外表，與我想像中的女王，有點不搭。

「最好。」N啐嘴，「我這樣最好有辦法當女王啦。不過是說，我從來沒把對方當過女王，也沒讓自己當過奴婢。」

我不禁微笑，因為從以前到現在，N真的一直都沒變。她總是很有原則，不管對方是不是她的天菜，她永遠可以把持住自己的姿態，從容又尊貴地活著。

把對方當女王，讓自己當奴婢啊……嗯，不同於N，我反而很常讓自己陷入這樣的狀況中。畢竟愛上了，就會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對方，自己用差一點的也沒關係；對另一半也是百般疼愛、順從、寵溺，甚至如果對方想要，我願意讓世界只繞著她轉，失去自我也無所謂。

這樣飛蛾撲火的相處方式，如果遇上了全盤接受、甚至因此恃寵而驕的另一半時，就會導致對方當女王、自己當奴婢的關係失衡狀況。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妳怪得了誰？」N總是可以不顧情面地幫我下註解。

是啊，怪不了誰。

只怪自己總是被愛情沖昏頭，只怪自己總是把對方寵到無以復加，然後自食惡果。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怪罪對方的意思。只能在感情結束、總算恢復理智時，一再告誡自己，下次一定要記得多愛自己一點、一定要記得適可而止、一定要記得不能讓自己委屈、一定要……然後，當愛情再度來敲門時，我又會忍不住重蹈覆轍。

「馬子狗。」N總是這樣虧我。

天知道，我其實不喜歡當馬子狗。可以的話，我也想被疼被寵，我也想被捧在手心裡百般呵護，我也想當個什麼都不懂的弱女子，讓別人都幫我服侍得好好的。

這些話，都只能在腦子裡想想，因為不管年紀、社會經歷、又或是多段感情的訓練，都讓我早已習慣堅強，也早已對照顧對方駕輕就熟。一切就像是與生俱來一般，當我回過神，才發現我又變馬子狗了。

如此周而復始、萬劫不復。

「馬子狗。」連W都這樣稱呼我。

跟W交往後，她就一直拒絕我對她太過度的好。

我要買禮物送她，都得先經過她的同意，否則一律拒收；太貴重太超出日常範圍的支出，也都會被她阻止。

「把錢好好省著，這樣我們以後才能一起去更多的地方。」她說，「而且賺錢很不容易，我知道妳想對我好，但我也想對妳好，懂嗎？」

她真的對我很好。她會寫情書給我，也會送一些驚喜禮物給我，常常心意滿溢到我總會忍不住濕了眼。

一起出去玩時，她總跟我搶著要開車；出去吃飯時，彼此總搶著幫對方拿餐具；聊著天時，我們可以毫無壓力地闡述自己的觀點，即使彼此的觀念衝突，但總可以討論出一個共同的出路；當我喊冷時，她可以淡然地從包包裡拿出圍巾或是外套；當我為了一個問題苦惱糾結時，她總可以冷靜客觀地分析，並想出很多解決的方法。很多時候，明明身為一個局外人，她卻總可以提出正中紅心的見解，這常讓我心生佩服，因為這是需要經過一定的歷練，才會有這樣的智慧。

生平第一次，我終於感覺到「對等」，終於感覺到自己不再是「馬子狗」，終於感覺到，自己是「被疼被寵」的。也不得不說，她比我更會照顧人，這也是讓我更心疼她、更想對她好的原因。

因為經歷過，所以知道照顧人的辛苦，也更能珍惜被照顧的難得。

「聽著，我只要求妳三件事：一、不要委屈自己，就算對象是我也不可以；二、好好珍惜自己；三、做到上面兩件事。其他什麼都不重要，知道嗎？我很愛妳，所以妳更要好好愛自己。」

「妳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不可諱言地，一開始我還真的不太習慣這樣的相處模式，「妳不怕我恃寵而驕，最後被妳寵壞了？」

「這樣就算對妳好？這些不是應該的嗎？」她挑眉，很不以為然，「而且，我知道妳不可能恃寵而驕，更不可能被寵壞。」

「妳又知道？說不定我哪天就被妳寵成公主。」我不滿。

「喔是喔。」她看起來懶得同我爭論。

「我認識妳還不夠久嗎？妳是怎樣的人，我大概都知道了。」語畢，螢幕裡的她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

我的心暖暖的，卻看她像沒發生什麼事般地打著電腦。

真是個不負責任的傢伙。

「我說。」我輕咳了聲。

「嗯？」她頭抬起來，一臉無辜。

那張以前看起來總是高傲難搞的臉蛋，如今看起來卻是如此溫柔可愛。

「我說，我會好好愛妳、疼妳、寵妳。」我認真說著，「這不是什麼熱戀時的甜言蜜語，而是我對自己的期許。我會一直把這句話記在腦海裡，不管未來的路有多困難，我都會把妳的手給緊緊牽著，好好地跟妳一起，把人生走長走遠。如果未來有一天我忘了，妳要記得跟我說。」

她沒有說話，兩秒後，把臉別開。

「怎麼了？」我反應不過來。

她沒回話。

我忽然懂了什麼。

「寶貝？」我柔聲。

「幹嘛？」傲嬌的聲音。

還有那十分細微、卻被我給聽了清楚的鼻音。

「妳在哭嗎？」

「沒有。」

「有。」

「沒有。」

「有。」

「沒有。」好吧，W真的很有耐性。

「好，妳沒有。」我被她逗笑了，「轉過來，讓我看妳的臉。」

她終於乖乖地轉過頭來，但馬上倔強地把臉上的淚水給抹得乾淨。

啊，真的是很傲嬌的傢伙呢。

「可以跟妳在一起，真好。」我憐惜地看著她。

她點點頭，「我也很開心可以跟妳在一起。」

是啊，能在一起，真好。

我們就這樣一起疼著對方、寵著對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