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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日記：咖啡館和閱讀

颱風夜晚，我走路去附近一間經常去的咖啡店喝咖啡，並不因為懂喝咖啡的香醇和不同風味，這些上流格調掛不在我的嘴角與人雅致高昂的品談，而只是為了，我經常走路去的那間小咖啡館，一方吧檯前窄小的座位區，總是亮著盞盞古色古香的小桌燈，每每坐在那裡低頭閱讀自帶的書籍，都能令人感受到時光美好，彷彿一切關於台北的人事喧囂都被拒絕在門外，門內的我，獨享平靜，那怕只有晚上一二個小時。

除了盞盞小桌燈，一杯咖啡，一本書，也許美好時光還必須充滿著流淌屋裡每一角落的旋律音符，這是必不可少的，音樂類型也非常重要，必須說，店家營造小咖啡館的氣氛才真是最了不起的地方。剩下雖然很大一部份比例，需由到來客人的素質互相填補，但我想只要經營者付出十之八九的心力在他認可的鑑賞，有選擇，有堅持，那麼最終神秘性的一刻還是會到訪。

「我快看完這本書了。」抬頭我說。

店老闆如常在吧檯內做打烊前最後的清潔工作，他的表情彷彿感到驚喜、突然，好像心裡來不及接應我這位陌生的熟客人在颱風夜裡，突然自己打開話匣子，一時間也不好意思反應，不確信是否在對他說話。

「是喔，那是...」

「是李昌鈺的夫人寫的偵探小說。大家都知道李昌鈺是誰，他的鐵粉應該也都知道他跟他老婆的愛情故事，我自己是好久前就知道李昌鈺華人神探了，不過最近才知道他年輕時怎麼認識他的妻子，這本小說，不是那個馬來西亞的妻子寫的，是續絃第二任寫的，之前在台灣的初戀，和他結褵幾十年後過世了。這本小說，是第二任中國妻子寫的。」

「是喔，我都不知道這些....」

「我很難再往下翻...」我苦笑。

店老闆看起來被我這句話引發了好奇心，停下手邊幹活，等待著我解釋，而且他的表情似乎馬上察覺出來，眼前這位熟悉的陌生文青是個語言大師，一出言，必長篇大論。

沒錯，他的表情證明了這個內心猜想。

「這本小說，在講聯合國安理會聘請全世界最頂級的人體鑑識專家、法醫博士、毒物鑑定權威等科學家組成『聯合國調查小組』，去到克羅埃西亞共和國調查『種族滅絕』證據，有"三劍客"參加調查的鑑識報告將是世界上最有份量的一份報告書，為戰火下無辜犧牲的平民百姓，主持正義，伸張人權.......只是....」

我忍不住悲從中來，勉強抑制內心的怒火翻攪。

「愈到小說的後半，每一頁都是沉重的，太沈，太重了，李昌鈺帶隊的調查小組必須講求客觀證據，冷靜分析，辨識，但是圍繞在他們周遭盡都是尋找親人下落不明的老百姓，來認屍，有的是老奶奶手裡抓著一張充滿家庭和樂的照片，逢人便追問著『有沒有看到過我的孫子呀』，大部分屍骨四分五裂，必須小心分類分裝編號，必要時還得請牙醫來辨認他在社區裡有印象的病人牙齒，藉此找出死者的身份。.........今晚，我不能再往下看了，幸運的是，我還能從書裡回來，發現自己身在台北咖啡館，喝咖啡，聽音樂，桌燈下看書，外頭大風大雨在吹，幸好這只是一本小說，對吧！」

這時候，帶著圓框眼鏡的老闆想回說些話，恰巧木門被推開來了，門鈴響動的同時，也夾帶外頭又濕又寒冷的風雨吹入屋。客人的硬底鞋踩上木質地板嘎嘎響著，來到吧檯前頭，她左顧右看思量了一番後，選擇了她今晚想要喝的飲品，老闆就手腳熟練地煮起咖啡，專注於當下的每個小細節，我也不認為應該繼續用話語打擾他。

我心裡想啊，雖然只是一本小說的描寫，可是怎麼情節就讀不下去了呢？

看看身後，門扉外的風雨正斜打在路燈光下，似乎在那裡有著受飢寒交迫苦難的民族，正處於國破家亡艱苦求生，而我，在台北生活，在咖啡館的桌燈下看小說。為什麼，就突然讀不下去了呢？

一杯一杯的咖啡時光，會不會也有可能某天喝不到了？正如，一間間昔日的街頭店家，因為房租飆漲而不堪歇業，民眾也因為全球通貨膨脹導致的高物價而收束生活開銷，也不出門喝咖啡了。直到某一天，突然想回味悠閒的城市時光，才發現街角熟悉的咖啡館，竟然被穿著綠色棉襖大衣的解放軍佔領了。

台北，怎麼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