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庭電話

一通電話可以搞砸很多事情。

我始終不喜歡「家庭」這兩個字，對我意謂著排山倒海的情緒、龐大壓力，以及自我壓抑。

老爸喜歡耳提面命我作為子女的本份，彷彿不把這些教條定期拿出來檢視、絮絮叨叨，他那尊貴且不容侵犯的大家長權力，將被碎屍萬段；他終其一生追求的完美家庭，因他的女兒或妻子沒有照本宣科，扮演好在家中的角色，而隨時崩塌毀棄。

我在電話中小小爭辯了手機費用的事情。相較前兩個禮拜，為該死的中秋節連假和無聊的家庭烤肉聚會而爭執，簡直是可以忽略的小插曲，它不是這次我掀起父女抗爭的主題。但老爸提到了，我有些邪惡的把它視為老爸經濟控制的手段之一。

很高興我在幾個月前，開始付自己的手機門號帳單。當時我甚至沒有想到，這個決定竟然是我正式脫離老爸的經濟控制，至關重要的最後一步。我由衷感謝簽了新合約、辦信用卡並申請代繳的自己。成就今天在電話中提出有力反駁：「現在電話費都是我自己繳的」的我，而老爸支支吾吾：「我很久沒確認帳單，所以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在扣款。」

他只是想展現父親偉大的權力。他當然不用一一確認，畢竟我還只是個依附他的小孩，多麼理所當然的事情。根深柢固的想法始終深植於老爸內心，儘管去年我已經開始獨自生活和工作了。

至少我獲得小小的勝利。與老爸之間的連結只剩下血緣了，我嘗試想像未來他能使用的手段，只剩虛浮的家庭關係，包含姓氏、戶籍和血緣，還有我擺滿舊家房間一櫃子的書。真實的東西容易想像如何擊潰，真期待把所有書籍搬出舊家的那天，感覺一定比現在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