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標題文件-17

打擊練習

那天我坐在中哥破爛的機車後座，明顯的感受到輪仔吃力，兩個中年大叔奔馳在魚塭旁的無鋪面道路上，一旁的水溝是半鹹水的那種，偶而會有人釣魚的那種，長著紅樹林樹種的那種。我們兩個歪歪斜斜的騎到一處複合式賣場，不是要採購工具資材，也不是要釣蝦打電動，而是做一下打擊練習。那投球機器應該不常保養調整，都市裡的那種專業打擊場，機器都不一定穩當了，更何況是這種窮鄉僻壤裡，無端冒出來的神奇店家。球投不準，不代表我們打不到；球不過來，走過去打就是了，好球帶什麼的，那是比賽才有用到的東西。老球皮的好球帶往往跟海一樣，我們向Vladimir Guerrero看齊，同時也向Adam Dunn看齊，目標是把球打到月亮上。老賢拜們會說打球八分力，打球打球心，那是日式球風的傳統，我和中哥屬於美式球風的年代，「Manny being Manny」我們走的是Free Style的路線。

打擊場是見證人生百態的地方，有著啤酒肚身兼少棒教練的老闆，以前可能是某職業隊的球員，或者至少是科班出身。老闆通常什麼事也不做，就是在櫃台後方看著職棒轉播而已，偶而和熟客哈拉幾句，或者服務一下購買店內球具的客人。不過服務客人這種事通常是交給櫃檯的年輕正妹，正妹只要坐在那邊就是一種服務了，只是他那燦爛的笑容以及親切的問候總讓我懷疑自己是否打得很爛？其實那種懷疑根本是多餘的，隔壁球道剛下班的西裝大叔，脫了外套拆了領結，穿著西裝褲白襯衫就能做出流暢的揮擊動作，球棒接觸球的聲音和我完全不同，那份紮實感沉重的轟擊著我。大叔帶著眼鏡的臉上沒有任何得意滿意的表情，也沒有流露出任何過分自信的態度，彷彿他就是在做一件再日常不過的事情一樣，輕鬆寫意，連汗都沒流一滴。

稍後來的高中生不斷的旋轉著他手中的球棒，那是第一代的鋁棒，我們稱之為鏘鏘棒或酒瓶棒，這樣的稱號來自於球棒的外型以及擊球時所發出的聲音。他沒有打到多少球，手中的球棒倒是顯得很忙碌，也許是因為他很緊繃的關係，需要放鬆他的手腕，所以不斷的做著那應該是準備動作的儀隊操槍動作。我跟阿中看了許久，不明白他究竟是在調整打擊的節奏，還是單純的在耍帥，如果要耍帥的話，不是應該把球打得遠遠的嗎？說到把球打遠，旁邊的大學生，看起來像是系隊球員的那種大學生，持續以撈擊的方式，由下往上，將球送往球道的上方。那個攻角，讓我想起蘇愷戰機，那道弧線，讓我想起函數圖型以及保險套。電視裡的播報員平靜的說著「這一球，見高不見遠，外野手輕鬆的接殺結束了這個半局。」我只受過把球打得平直的訓練，沒受過把球打高的訓練，聽說這幾年職業選手逐漸提高了擊球的仰角，我想那應該不是把球打到自己正上方的意思。

阿中打完一輪，緩緩的走向另一側的打擊區，他是左右開弓的打者，而且左打右打的姿勢不同，打擊策略也不同。誠如球場阿伯aka守備教科書aka法蘭西所說的，不管是什麼怪洨姿勢，能夠打到球的就是好姿勢；不管打出去的球是強勁軟弱，只要掉到沒有人的地方就是安打。這句話我可是謹記在心，一壘手通常都是跑不動的胖子，或者是整支球隊守備最弱的人，因此我都把球送往一壘手的背後，胖子通常轉身都很慢，這就是我的打擊策略。一點也不帥，對吧？

當我走進打擊區，鬆軟的紅土總是讓我感到不安，於是我向投手伸出手，示意要整理一下場地。然後我伸出了球棒，點了一下本壘板的中心，又在虛空中比劃了一下擊球的甜蜜點，接著站出稍微封閉的腳步，欺騙投手，讓投手傾向投出內角球。這樣三壘手就會面對一顆強勁的擊球，下一次投手就會把球投向中外側，我就可以把球送往反方向，假如我打得到球的話。

隨著年紀的增長，我打得到球的機會也隨之下降，我和阿中騎著那台爛車回到他的蝦場，前幾天他才因為體力不支摔進塭仔裡。他從冰箱裡拿出我訂的魚，殺好、片好、抽真空，然後又從塭仔裡撈起蝦子丟進氣泡池裡，我問他那是要做什麼？他神祕的笑了一下，說：「清腸胃」。我不知道他是唬爛我還是認真的，總之我腦中浮現出人類泡spa池的樣貌，懷疑那樣做是否會造成泳池內的生化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