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飛不止的愛 (05) (完結)

　　「這件事真的說來話長......」孟恩撓撓頭，不知該如何對他說清原由。

　　「孟恩，把水晶球拿給他看。」安心看了佟先生一眼後，對孟恩提議道。

　　「喔！」孟恩頷了頷首，從袋子裡拿出她用深色絨布包裏起來的水晶球。「佟先生，不知道您對這顆水晶球有沒有印象？」

　　「這個水晶球......怎麼會在妳手上？」佟先生一見水晶球，不禁露出震愕的神情。

　　「這個水晶球是我在台灣的古玩店買來的，當時您太奶奶把它送給了她的貼身女僕，後來......那位女僕不幸去世後，魂魄便附在水晶球裡面。」孟恩對他講述起安心的生世，語氣中帶滿哀愁。「她現在就在這裡。」

　　聽見孟恩如是說道，佟先生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孟恩見狀，連忙揚聲道。「呃，請您相信我，我說的全是真的。」

　　「請等一下。」佟先生頷首後，起身走到櫥櫃前，拿出一幅畫在孟恩面前打開來。

　　畫像裡，一個穿著清雅，模樣旖旎的女子坐在雕功細膩的椅子上，身旁的桌上就放著一顆水晶球。

　　「大小姐──」甫見畫中之人，安心克制不住地揚聲呼喚一聲。

　　「她就是佟芸湘小姐？真美......」孟恩睨一眼安心，再望向畫裡的女子，她終於知道為何安心就算經過百年，依然無法忘情的原因。

　　「這是我太奶奶的父親在她十八歲時請畫師畫的，這幅畫一直流傳到我這一代，它跟那座古箏是我們佟家的傳家寶。」佟先生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桌上，轉身指著放在櫥櫃旁邊的古箏。

　　「那座古箏......」孟恩將目光投了過去。

　　「是大小姐的古箏。」安心似乎想起了，微微低下頭地為孟恩解答。

　　「是我太奶奶的，小的時候我不明白，不就是一個老舊的古箏而已，為何家中的長輩們都如此緊張，後來才知道古箏是我太奶奶至愛的樂器。」佟先生走了過去。

　　「大小姐很喜歡這個古箏，底下還刻了我與她的名字。」安心緩走到古箏前，輕輕地撫摸著琴弦。

　　「佟先生，不知道您是否看過古箏底下？她說古箏下刻了佟小姐和她的名字。」孟恩將安心的話轉達給他知道。

　　「真的？」佟先生滿是驚訝，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孟恩上前，把手機伸進古箏底下，按下幾聲快門後交給了他。

　　「真的有名字，真是想不到......」佟先生翻看了照片，驚覺孟恩所說竟然是真的。

　　「請問，佟小姐她現在......是不是......」孟恩轉頭睨向安心，見她波光粼粼，於是轉頭對他探問道。

　　「我太奶奶已經去世多時，聽說，當時她是因為思念一位故友而抑鬱而終，死的時候，手裡還緊緊攥著一條絲巾。」佟先生一邊打開櫥櫃，一邊將他從長輩們那兒聽到的故事緩緩道出。

　　「小姐......小姐......」安心得知她深深眷戀的人已不在人世，不禁悲從中來，雙手摀住臉龐暗暗哭泣著。

　　「就是這條絲巾，但是絲巾的質料並不名貴，不像是我太奶奶隨身物品。」佟先生將折成方巾的絲巾攤開來，用手捧住一角給孟恩看。「這裡還鏽了三句話。」

　　「柳意佟悉，安我芸湘，彼心相應。」孟恩低頭，輕輕喃出絲巾上的字，語畢，她完全明瞭了。

　　「這三句話裡面，有我太奶奶，也有剛才妳說的那位故人的名字，我想太奶奶應該很在意那位故友。」佟先生將絲中折妥後，把它送到孟恩手裡。「如果那位故友也在這裡，那她應該也明白了，這條絲巾請妳轉交給那位柳小姐，請她安心離開吧！假如有朝一日，她和太奶奶相遇了，請她像以前那樣陪伴在她身旁。」

　　「佟先生，真的非常謝謝您。」孟恩既錯愕又感激，她壓根沒想到佟先生會將先人留下的珍貴遺物交給她。

　　「以前曾聽我奶奶說過，太奶奶這一生都沒有開心過，還曾經不知緣故地大病不起，後來我爺爺更派人回故居將太奶奶最愛的那棵樹給遷移到澳門來，神奇的是，那棵樹栽種入土後不久，太奶奶的病竟不藥而癒，之後，太奶奶便時常對著那棵樹發呆。」佟先生細訴著太奶奶晚年後的情況。

　　「就是那棵樹嗎？那樹上的盪鞦韆......？」孟恩轉頭看著安心，見她定睛地凝看那棵樹，於是提聲探問。

　　「盪鞦韆是有一次我和小姐暪著老爺偷偷到戲院看洋片學來的，以前我總會推著小姐盪鞦韆，每次小姐都會笑得很開心......」安心聲音飄渺如輕紗，陰柔地為孟恩解答著。

　　「聽說是太奶奶年輕時，一時興起，學外國人把繩子綁上去當盪鞦韆的，太奶奶思想一向前衛，當時有很多人還無法接受西方文化觀念，太奶奶卻為西方文化所著迷，她可是我們佟家第一位從洋人手上拿到文憑的人。」佟先生看著桌上的畫像，對她的太奶奶有著崇高的敬意。

　　佟先生沉沉地嘆了一聲後，接續說道。「我想，太奶奶最開心的日子，或許是她未嫁前那段故友相伴的日子吧！」佟先生似乎感覺到什麼，視線掠過挪孟恩，定定地看著她身後的地方。「沒事的話......妳們就走吧！」

　　「真的很感謝您，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孟恩轉過頭去，看著安心憂傷地進入水晶球裡，她回過頭去，對佟先生恭敬地頷首後，將水晶球連同絲巾一起用絨布包好，然後低頭對著水晶球說道。「安心，我們走吧！」

　　＊

　　日頭漸漸消散，昏暗的天色和驟降的溫度，船上的乘客無不披上薄外套禦寒，只有孟恩還穿著短袖站在船尾，一趟為安心尋情的旅程，讓她聽到了一個動人的故事，她的心覺得好充實、好溫暖。

　　從澳門搭船回香港的一路上，安心一直沒有現身也沒說話，孟恩懷抱著水晶球，像是感應到她此刻的心情，腦海裡滿是安心和芸湘的回憶，似是親眼目睹了她倆的過去。

　　難道──是因為過給安心的一口氣，而使得她與她之間有著一種無形的連繫？

　　回到飯店後，孟恩將水晶球和絲巾從包包裡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後又默默地離開了房間，她一個人在熱鬧的大街上閒逛、一個人吃著晚餐，美食在她的嘴裡居然有種食不知味的感覺。

　　幫安心完成了心願，照理來說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可是，為什麼現在自己的心情卻會如此沉重呢？她不斷思索著這個問題，愈是思忖，她們的故事愈是縈繞在她心頭。

　　這是一段多麼淒美的故事，安心因為深深愛戀著她的芸湘，而遭遇到如此殘暴的對待，直到她死了，她仍不知芸湘對她的情意，原本情投意合的兩個人被活活拆散，一夕之間便天人永隔了。

　　本來應該會在陰間相會的她們，或許是因為安心為愛佇留人間，而芸湘亦以為自己死後便能和安心相遇，到頭來，她倆依然無緣相見。

　　孟恩煩惱極了、惆悵極了，腦子裡不時臆側著安心此時的心情，心裡琢磨著往後自己該如何才能讓她重拾笑容呢？

　　＊

　　深夜──

　　一直沒有動靜的水晶球突然有了反應，玻璃球慢慢旋轉了起來，裡頭的雪花飄揚，音樂也跟著響了起來。

　　孟恩因整日奔走，不敵睡意地陷入沉睡之中，安心的身影從水晶球裡飄了出來，手裡拽著那條原本屬於自己的絲巾。

　　「孟恩，謝謝妳，沒有妳，我不會知悉小姐對我的心意，我該走了，我要去找小姐了，妳的恩情，唯有祈盼自己能有來世，來世......再將這份恩情還妳。」她飄到孟恩身旁蹲下，靜靜地凝視片刻，對她有著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動和感激。

　　須臾，安心輕透的靈體開始起了變化，從身體裡慢慢釋出袅袅輕煙，身形漸漸地消逝。「孟恩、孟恩，我要走了，謝謝妳，真的很感激妳，來世我們有緣再會。」

　　翌日，孟恩從熟睡中驚醒，她環視著四周，一旁的水晶球還在旋轉、音樂還在敞揚，睡夢中依稀聽見安心的聲音。

　　當時她在自己身旁，訴說著感激並向她道別，她要去尋找她思念許久的芸湘，孟恩聽見了，想睜開眼、想阻止她別走，但是卻動彈不得。

　　安心走了，她離開了，旋轉的水晶球和輕揚的音樂聲表示了一切，正如當日她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只不過，這次她是真真實實的離開了。

　　帶著失落的心情回到台灣後，孟恩的情緒久久不能回復，每日每夜只是守著水晶球，期望安心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但是，她再也沒有出現，水晶球不再是她棲身的地方，而是變成了一顆再普通不過的水晶球。

　　數日後，孟恩到相片館領回當日在香港時所拍的照片，豈料，無論她如何仔細翻找，就是看不見自己幫安心拍的那張照片，最後，在那疊相片裡，看見那張與安心在船上一起合影的照片，只是，照片中卻只剩下她帶著燦笑的......孤單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