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的凋零 (03)(完結)

　　半年前──

　　迷情的慾望纏繞住兩人，度過激情的翌日早晨，妏瑄和凱琳幾乎同時醒來，就在她們不約而同轉頭看向身邊的枕邊人時，都不禁尷尬的漲紅了臉，一時間不知如何面對對方。

　　她倆就這樣躺在床上，被子下是一對裸身的曼妙胴體，誰也不敢亂動，深怕一個動作便會引來更多的驚詫與尷尬。

　　無聲的窘境該如何破除，是躺在床上的兩人所認真思熟的。

　　片刻，妏瑄拽拽被子，不想讓自己的身體曝露在凱琳眼前，內心忐忑地緩緩坐起身，正慶幸自己首先邁出第一步的勇氣之際，卻感覺到身旁的人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這下可好了，兩人又是尷尬的無言以對。

　　驀地，身旁的凱琳＂噗嗤＂一聲地笑了出來。

　　『早。』凱琳看著她，率先打招呼。

　　『早......早安......』妏瑄按住胸口前的被子，別過頭去尷尬的回應道。

　　『昨晚睡得好嗎？』凱琳用指尖輕輕地在她背上劃了一下。

　　『嗯──好，睡、很好......』背脊傳來酥麻的感覺，讓妏瑄不禁一陣寒顫。

　　『嗯，那就好。』凱琳曲著腳，手肘杵在膝上撐住有些沉重的頭，並饒富趣味地看著她，猜測她會說什麼或下一步會怎麼做。

　　『我......我先走了......』妏瑄輕輕地長呼出氣，緊張又害怕的情緒，彷彿回到了初見她的那種心情。

　　『我不是同性戀。』凱琳淡淡地揚聲，看著她曲線玲瓏有緻的背影。

　　『......』妏瑄怔了怔，背對著她坐在床邊，凱琳追加的那句話，語氣雖然輕柔，但聽在她耳裡卻格外刺耳，她似乎在告訴她，昨晚的激情只是酒後亂性的行為，她本身是很嫌棄這種關係的。

　　『妳是個明懂事理的女孩，知道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能說，妳同時也是一個好幫手，在公事上很幫得了我，上至公司下至我家，妳都處理得很好，謝謝妳。』凱琳平淡的語氣就像在講著無關痛養的對話。

　　妏瑄是個很聰明的女人，跟在凱琳身邊近半年了，她怎麼會聽不出上司話中的意思呢？

　　『我知道了。』妏瑄低下頭，內心受挫地頷了頷首後，鬆開被子，赤裸的離開床舖，迅速穿上自己的衣服。

　　此刻的心寒侵襲著全身，就算把衣服全穿上了還是覺得好冷。她原本以為這是一個美好的開始，但是誰知道，這對凱琳而言不過是一次一夜情罷了。

　　『我話還沒說完。』凱琳望著背對她的妏瑄，揚聲喝住，用被子裏住身體後下床走到她身後。『妳知道我很信任妳，而且我也很喜歡妳這個人，雖然我們是上司下屬的關係，但也可以是情人的關係，這樣說妳明白嗎？』

　　『妳的意思是......』妏瑄倒吸一口氣，回過頭去。凱琳突然的宣言，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盞燈，把她內心的陰暗照得明亮。

　　『小傻瓜，胡思亂想了嗎？我不喜歡妳這種個性，妳知道我喜歡妳什麼嗎？』凱琳在她臉上看見了因悸動而泛起的嫣紅。

　　『不知道。』妏瑄害羞也低下頭，看著她用被子隨意包裏著自己的樣子，真是美極了。

　　『就是不管遇到什麼事，妳都會百分之百信任我和全心全意地為我著想。』凱琳捧起她的臉，笑了笑，輕拍她的臉後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繼續保持。』

　　妏瑄心裡的陰鬱因為她的宣言和一個吻而一掃而去，她揚起了幸福的笑容，膩進凱琳的胸懷裡緊緊地抱住。

　　＊

　　「我記得，我當然記得妳說過的話，妳說妳不是同性戀，妳說我是妳的得力助手，這些我都記得，所以妳的意思是妳沒打算跟我認真的走下去，是這樣嗎？」妏瑄回想半年前她們發生關係後，凱琳對她說的話。

　　當初在凱琳提出不公開兩人的關係，她是同意的，也以為自己是可以接受的，可是交往愈久，她愈是在意這段感情，本來以為凱琳也跟自己有相同感覺，豈料，這全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唉——我現在很累又喝了酒，意識不是很清醒，先別討論這個話題了，妳先回家，我們改天再談，好嗎？」凱琳揉揉開始隱隱作痛的頭，擺擺手阻止了令她更加頭痛的話題。

　　「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算了，妳應該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做事的風格。」

　　「我知道，我知道妳從來就不想正視這個問題，或者應該說妳從來就沒認真看待這段感情，既然妳不想談，那我就不再說了。」語畢，妏瑄轉身離開了凱琳的家。

　　站在門外的妏瑄，不時看著大門，她還在期待凱琳會衝出來抱住她說想永遠跟她在一起。

　　須臾，門打開了，卻不是凱琳家的大門，而是電梯門，妏瑄失望地走進去，直到電梯門關上，她才徹底接受凱琳不會出來挽留她的事實。

　　憶起方才，凱琳逃避的態度實實在在地令她感到挫折，淚水在眼眶裡轉了轉流了出來，但是凱琳卻沒看見。

　　＊

　　翌日早晨，凱琳出現在公司，從不在外人面前露出疲憊痕跡的她，今天也一如往昔的意氣風發。

　　踏進公司不久，很快地，凱琳便覺得不對勁。

　　妏瑄呢？

　　她看了看妏瑄的座位，收拾得乾淨的桌子，是她一貫保持的習慣，但是，她人呢？每天這時候，一進公司就能看見跟在自己後面的小秘書呢？

　　我的秘書呢？

　　疑惑地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底下那幾個員工怎麼都悄悄地抬頭看著自己？發生什麼事了嗎？

　　「早上公司有什麼事嗎？」凱琳停下腳，揚聲問在場的員工們。

　　只見他們面面相覷了會兒後，才有人代大家發言。「今天早上......妏瑄在妳辦公室放下辭職信，收拾東西後就走了。」

　　「辭職？」這消息來得遽然，霎時間，凱琳竟反應不過來。

　　進了辦公室，凱琳連忙走到辦公桌前，一眼便看見桌上那封辭職信，抽出信封裡的信，裡面還夾著一張給凱琳的字條跟一把鑰匙。

　　扔下擬給公司的辭職信，凱琳手裡攥著那把鑰匙，蹙著眉打開妏瑄寫給她的私人信。

　　＂昨晚從妳的眼神中，我看見卑微的自己，在這段感情裡我是卑微的，由頭到尾，也許只有我一個人在唱愛情的獨角戲，我曾天真的以為妳也愛著我，但昨晚妳的態度，讓我被迫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妳從來就不曾愛過我，妳從來就不屬於我，既然夢已醒，我也再沒留下的理由，妳不用再為這個問題感到煩惱，妳自由了。PS. 妳知道嗎？白百合的花語是象徵偉大的愛，但是妳知道它的另一個含意是什麼嗎？那就是，妳敢愛我嗎？我敢愛妳，問題在於，妳敢接受我愛妳嗎？＂

　　凱琳震愕地看著妏瑄留下的短短幾行字，抬眼環視著辦公室，一切都沒有改變，還是跟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樣，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但是為何在看完妏瑄的告白後，心裡會是如此的空虛？

　　倏地，她睨見一旁堆滿文件的矮櫃上，一束漂亮的百合花潔白的跟那些文件融為一體。起身走到花前，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凱琳手撫上了那束妏瑄精心挑選來的花朵，她終於明白了，為何妏瑄每天都會在她辦公室裡放一束白百合，不管她有沒有注意過它們。

　　原來──妏瑄一直試圖在告訴她，她有多愛自己。

　　『妳敢愛我嗎？我敢愛妳，問題在於，妳敢接受我愛妳嗎？』

　　凱琳如被大雷劈中般，一股電流流竄到全身，把腦海裡所有記得的事全擊退了，只徒留妏瑄的模樣。

　　「妏瑄離開前有說什麼嗎？」凱琳打開門，探問了埋頭工作的下屬們。

　　「......沒、沒有耶！」

　　「有誰知道妏瑄住哪嗎？」

　　「她......好像住在......啊！員工通訊錄上有寫，我......」

　　「把地址找給我，立刻。」

　　從下屬那兒問來不是很確定的地址，凱琳隨即驅車前往妏瑄租屋的地點，一路上，她不斷思索著兩人之間的關係，她們的關係看似清晰卻又很模糊。

　　車子停在妏瑄租屋的樓下，下了車，凱琳環視周圍，這才發現，原來她住在離自己家那麼遠的地方，上了樓，站在妏瑄的租屋外，煩躁地按了幾聲門鈴，但屋內卻沒有任何回應。

　　凱琳的心愈來愈不安，她不知道妏瑄的離開對她竟會造成這麼大的恐懼。

　　「妳找葉小姐啊？她今天早上退租了，連押金都不要就走了，妳是她朋友嗎？」一個中年女人慢悠悠地走過來，見凱琳站在妏瑄的家門前遂揚聲詢問了。

　　「她走了？」

　　「是啊！走得蠻匆忙的，我看她拖了一個行李箱走的，她說裡面的東西都不要了，我正打算過來看看有什麼可以用的，進來吧！」房東太太邊說邊打開門。

　　進到屋內後，凱琳站在客廳，房子佈置的還算簡僕素雅，一如妏瑄給她的感覺，從來都是不慌不忙、清清淡淡的個性。

　　她不禁感到內疚，從她進公司當她秘書到當她的情人，她從沒真正的關心過她，就連她住在哪兒都得從別人口中才能得知，她究竟在搞什麼鬼？

　　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是只把她當下屬看，更不是妏瑄口中那個見不得光的情婦，她從沒想過要這樣對她，真的！她只是用自以為是的想法來對待她，以為這就是妏瑄想要的。

　　妏瑄的家不大，小小的套房幾步路就走完了，但是卻有種溫馨的感覺，擱在角落的單人床上，被子折得很整齊，床單舖得平整、乾淨。

　　房間整理有條不紊、擺設簡單優雅，處處充滿了她的影子，房內隱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是百合花，是百合花的香味。

　　忘了從何時開始，她習慣了辦公室內佈滿花香，每每妏瑄靠近她時也總能聞到。

　　久而久之，不管她在哪，當聞到這個味道時，她便會想起妏瑄，然後會不自主的露出笑容。

　　房間裡還能聞到香味，那妏瑄呢？

　　我的妏瑄呢？

　　「葉小姐人很好很隨和，是個很守規矩的房客，我跟我先生都很喜歡這個小女生......」

　　「請問，妏瑄有說她要搬去哪兒？或是......有說要回家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她。」

　　「這我就沒聽她說了，也沒過問她太多家裡的事，今早看她一雙眼又紅又腫的，氣色也不是很好，看起來心情很差，所以我也沒多問，可能是在工作上做得不順利吧！有時看她半夜急忙忙出門，問她這麼晚了要上哪去，她說是上司臨時有事找她，妳說她上司還是不是人啊！半夜三更的叫一個女孩子出門，要是發生意外怎麼辦，妳說是不是！？」房東太太一邊看一邊指責妏瑄的上司。

　　凱琳坐了下來，頹喪的靠在沙發上，才短短幾個鐘頭，她就失去她了。

　　現在的她，懊悔的看著、想著、思念著，她曾經擁有過她，也以為會一直擁有她，她以為她對妏瑄很好，沒想到，她從未真的對她好過，妏瑄要的是她的愛，她可以給的，但是她卻忘了給，妏瑄把她的全部都給了她，用盡心力來愛她，而她卻一手毀了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