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但你不知道我
科技來自於人性,即便是科技產業,人與人之間還是很重視「見面」這件事。有一次重要媒體和張騰的時間對不上,記者就建議用電話訪談。張騰說:「我堅持與記者面對面訪談,除非真的是不得已或事後補問才用電話。」客戶都表態了,組員只好再硬著頭皮喬時間。那個時候沒有疫情,也沒有「保持社交距離」的顧慮。
客戶希望見到幫他們做事的人很正常。有些重量級客戶在簽合約之前,會要求承接主管飛到客戶總部去做面對面的談話。客戶區域性會議雷霏霏也必須參與,地點經常是立志成為亞太樞紐的新加坡。
又一個國際電腦展即將開始,開展前雷霏霏得去新加坡參加客戶的亞太區行銷溝通大會,張騰知道她來開會,約了她在讚美(CHIJMES)廣場吃飯。
代理商請客戶吃飯是天經地義,因為對方是買方,需要維持好關係,或是有事情需要在輕鬆一點的場合與客戶協商。也有的時候,客戶會因代理商團隊幫他們成功完成大型的專案而請團隊吃飯。這些都是有的。雷霏霏不會覺得這樣的餐敘有什麼不妥。
組員艾美得知後,就趁機找雷霏霏說:「老闆,我看到email,張騰說要請你吃飯,那可不可以請妳順便跟他簡報今年電腦展的相關安排啊?這樣張騰落地就可以直接上場。」
雷霏霏還沒答話,艾美就將電腦展媒體作業簡報放在她桌上。雷霏霏向來重視工作效率與速度,一個人可以做好的事,決不用兩個人做,更何況這頓飯正好也發揮工作效率,何樂而不為。
當時的讚美廣場餐廳比較少,廣場建築群裡那座哥德式的讚美禮堂(CHIJMES HALL)凝聚整個園區的氣氛,該建築原本是聖嬰修女院。廣場由私人企業承接做商業用途後,就改為舉辦婚禮的禮堂,整個廣場寧靜悠閒宜人,夜晚坐在戶外吃飯很是舒心。兩個有多年業務經驗的人,相處起來並不難,不過雷霏霏心裡還是守著一條線,畢竟對方是客戶,當晚她話不多。
張騰選了日本料理並在戶外用餐。那個區塊戶外就他們這桌。食物還沒上之前,雷霏霏很快地說明張騰到台北後記者希望的訪談內容和排程。開吃以後,張騰話夾子開了。
他開始自我介紹:「Faye我跟妳說,我國小四年級就跟爸媽移民到舊金山。老實跟妳說,我中文不是很好,審新聞稿時我都只看重點技術訊息和數字,我讓台北的Jackie當妳們的窗口,有一部分也是這個緣故。」雷霏霏訝異於對方的直率,大部分客戶絕對不會在代理商面前暴露自己的不足,而且張騰國語流利,他不講沒人會知道。
他接著說:「年輕時我很叛逆,自個兒跑到紐約酒吧打工,在紐約遇到我前妻,她是冰島人。我在二十一歲時結婚,生了個女兒,二十五歲離婚,女兒現在跟媽媽在冰島生活。我最高紀錄是二十一天飛十六個城市,我和女兒三年沒見面了,我很想她。」
雷霏霏對這突如其來的自傳式對話,一下子不知該怎麼反應,畢竟是對方的私領域。雷霏霏從業多年,一直恪守專業上應有的舉止,很怕跟客戶有牽扯不清的關係。此刻問多又像是打探隱私,就繼續保持沉默。
張騰繼續說:「本想我可以跟前妻過著冰島人的生活,我就上大型漁船工作。妳看像我們現在吃的Shishamo fish產地是北海道,你們叫柳葉魚或喜相逢,對吧?我在冰島捕魚時,有一種Capelin的魚,也是肚子裡有很多魚卵的,我知道有做成罐頭。這兩種小魚都同屬於Osmeridae(胡瓜魚科)。」
雷霏霏終於可以發話:「Teng,你對魚真是了解,我有在台北超市看過Capelin的罐頭,也看過Shishamo fish的罐頭喔。」
張騰回:「Shishamo fish也有罐頭?下次去台北我要去看看。」
張騰繼續講述他那段捕魚生活和對魚的了解,雷霏霏感到放鬆很多,而且覺得眼前這個人特別有趣。
這一路雷霏霏觀察到張騰有著業務人略帶侵略性的積極,也是那晚她知道他以前是美式足球的四分衛,年輕時對運動的狂熱,身上留下不少傷。
飯局接近尾聲時,張騰忽然說:「要下雨了,我膝關節有一點酸。我的膝關節是滑雪摔傷的。我媽常說我做了什麼事,就會落下什麼果。她其實是拐著彎教訓我。」語畢他頑皮地做了一個鬼臉。
席間張騰說自己今年三十四歲。雷霏霏有點訝異他比自己小,她一直以為張騰有四十了。張騰送雷霏霏走回旅館的路上,雷霏霏想雖然張騰沒有白髮但面容卻帶有風霜,「風霜滅容鬢」這句詩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她想起那次在西華亨利酒吧碰面張騰疲憊不堪的面容,那有可能不是宿醉,而是長時間飛行造成的。
走著走著旅館到了,他們道別時,張騰得知雷霏霏飛回台北時,自己已經離開台北。
張騰對雷霏霏伸出手說:「Faye我們明年台北見了。」雷霏霏也伸出手,迎來對方那雙有力的手握了一下並說:「保重,預祝台北一切順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