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的距離
八月下旬,雷霏霏還有兩天就要飛了,她正在辦公室交接一些工作,手機響,電話那端是張騰的聲音。
張騰說:「Faye,你快要走了吧,我們公司九月五號有一個十周年的慶祝酒會,我想邀你到公司來參觀。我們可以吃個飯。我把我在聖荷西家裡的電話留給你,萬一你有什麼事可以打電話給我。妳在美國還是用原來那支手機嗎?」
雷霏霏抄下電話,回說:「Teng, 謝謝。我的手機會帶著漫遊,畢竟我沒有離職,公司有什麼事情需要問我的,我還會協助的。我申請的住處還沒落定,我會先住旅館,應該開學前就會住進去,到時我們再連絡。」
雷霏霏的學費是公司付的,她理當要顧及公司和她的組員,而且她手上的業務幾乎撐起半個公司,她不會不管。就業務的立場,她無法拒絕張騰公司十周年慶的邀約。
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薩瑟塔(照片取自wikiwand.com)
在柏克萊附近的旅館住一個禮拜後,雷霏霏得以遷入短租公寓。雷霏霏沒有找室友,這個年紀出來進修,沒有力氣去調適室友的起居習慣。而且接下來的課程相當緊湊。班上全是帶職進修的國際學生,沒有美國人。
開學典禮的第二天張騰來了電話,說明九月五號那天酒會傍晚五點開始,他的派車會在四點接雷霏霏到桑尼維爾,然後他會親自送她回公寓。雖然剛開學,雷霏霏已經感覺到接下來幾個月日子不會輕鬆,商學院的課程對文科學生會是挑戰。但她還是應邀前往。
當天從學校回到公寓,趕快換上從台北帶來唯一的一套西裝,那是學校叮嚀結業典禮那天要穿的。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在公寓門口,雷霏霏上車後問司機從大學大道到桑尼維爾要多久時間,司機說約莫五十分鐘。雷霏霏就閉目養神。
到達目的地,雷霏霏下車後快速環顧場地。酒會就設在主建築物前的室外寬闊廣場,鋪上白色桌巾的餐桌沿著廣場兩邊擺好,桌上放置各式冷熱開胃小菜(Hors d’oeuvre),場地以鮮花裝飾,簡約輕鬆。穿黑白制服的侍者手持托盤遊走,托盤上擺放給賓客的飲品。客人還不多,雷霏霏發現客人大部分穿著正式,反而脖子上掛著門禁卡的職員大部分穿襯衫沒打領帶,也有少數穿Polo衫的。她想這裡是矽谷,難怪。張騰在她身後喊她,雷霏霏回頭一看,他的穿著像剛打完高爾夫球。
桑尼維爾辦公大樓外觀(照片取自loopnet.com)
加州天氣乾燥,雷霏霏還在適應。一個小時的車程讓她既想上洗手間也想喝水。她問了洗手間去處,走向建築物入口時,一位金髮女侍者把托盤送到雷霏霏前面請她拿一杯,她覺得很渴,抓了一個杯子就喝,送入口才發現是香檳。她不愛飲酒,而且酒不能解渴。
她將杯子留在洗手間走出建築物。不知道張騰是因為人在美國,還是最近飛行的比較少,他看起來神采奕奕。雷霏霏帶著疲倦專注看著張騰用英文與賓客談笑風生,忽然間,雷霏霏覺得自己老了。
張騰看到雷霏霏出來了,他隨手抓了一瓶礦泉水遞過來,並說:「Faye,我帶你看一下公司,然後去吃晚餐。」
對張騰短暫的凝視,雷霏霏腦子閃過很多念頭,這讓她有一點失魂落魄。張騰不曾察覺,就領著她往建築裡走,他主要是帶她參觀儲存設備間,那一間間落地透明玻璃室裡,都是黑黑的高櫃子,櫃子裡有各種像抽屜的設備。張騰介紹著大數據管理、儲存設備要橫向或直向擴充、還有陣列等等。
參觀沒花多少時間,張騰說:「我們去吃晚飯,吃完我送妳回住處。」走到門口張騰到一旁跟幾個客人講了幾句,離開時天光尚在。
張騰問雷霏霏要不要吃日本料理,顯然張騰喜歡海產,她其實沒有胃口,就隨口答說好。餐廳就在駛回柏克萊的路上。點菜時,張騰問雷霏霏:「妳想吃什麼?」
雷霏霏說:「只要不是生的,我都可以。」
張騰帶著訝異的眼神從菜單中抬起頭來說:「不吃生的那來日本料理店幹嘛?上次在Chijmes,我們不是吃日本料理嗎?」
雷霏霏說:「那天有鍋物、手卷、蒸蛋啊,我挑熟食吃。」說完她揚起嘴角笑笑。在Chijmes那次吃飯,他們還沒有現在這麼熟,別人請吃飯,客隨主便是天經地義的事。張騰就點了熟食給雷霏霏,自己吃的幾乎都是生的。中間有一道海膽,食物上來時,張騰遊說雷霏霏嚐一點,說海膽是人間美味。雷霏霏拗不過,起筷夾了一點,就著清酒吞下肚。心想這軟軟黏呼呼的東西哪裡好吃。
吃飯時的談話內容張騰繞著他剛搬到聖荷西的新家,說家具都還不全。他和他父母同住,哥哥和妹妹都各自有自己的家庭云云。並問雷霏霏來進修的目的,他覺得不是拿學位有一點不值得。雷霏霏不這麼看,她很珍惜這次學習。
飯局就在閒聊中結束,張騰送她回住處。途中張騰車裡的音樂響起了南西.辛納屈和李.黑茲爾伍德(Nancy Sinatra & Lee Hazlewood )的〈夏日美酒〉(Summer Wine),雷霏霏告訴張騰:「我很喜歡這首歌。」張騰說:「我也是。」只有在那一刻,雷霏霏覺得她和他沒有距離。
到了雷霏霏的公寓,張騰下車送她到大門口問:「妳一個人住在一樓?」語意間似乎一樓不甚安全。他不知道柏克萊附近房子很難找,尤其是短租的房子,有位學員到開學都還住旅館裡。
雷霏霏不知道此時該怎麼道別,她禮貌地問:「你要進來坐坐嗎?」
張騰說:「我還有客戶在現場,我現在要回去公司。」雷霏霏聽了感到訝異,他不需要花時間這樣招待她的。
雷霏霏向張騰道謝這一晚為她做的一切。他們還是以工作夥伴的方式握手道別。張騰轉身去開車時回頭說:「Faye, take care!」
其實這個場合是有機會跟張騰講深入的話題的,包括在新加坡Millenia Walk看到他的事。但雷霏霏選擇不觸及這類談話,她還在調適氣候和環境,人相當疲倦,加上適才在酒會現場她的心裡起了很大的變化。那個當下,她知道自己不會留在美國,而張騰可能不會定居亞洲。畢竟這個年紀了,心裡知道人與人相伴不是用愛來擁抱對方,就會有幸福的結局。
(待續)